17.
马慧一时间愣住了。
她盯着眼前人看了又看,才敢确定这个穿着售货员衣服的女人就是她那个不受待见的小姑子。
马慧顿时又乐了。
她脸色精彩地走到林淑面前,说:“小妹,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纺织厂的工作不做了?怎么都没跟家里说一声呢,妈前几天还在说要给你走走关系保住工作,你说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
同事见她一副不太友善的样子,悄悄对林淑道:“要不这边我来吧,你去帮陈姐她们理货。”
“没关系,你去忙吧。”
要不是在工作,林淑真想狠狠翻她几个白眼。
她深吸一口气,道:“嫂子,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总归我现在还养得活自己,不用回娘家打秋风。”
马慧:“这话怎么说的呢,我倒是盼着你常回家看看,可你不是忙吗,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人影。”
她话中有话,不过林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没什么其他人搭理她,马慧说了两句也懒得说了。
和她一块儿来的女人见状,才反应过来:“表姐,这是……”
马慧:“哦,这就是我那婆家小姑子。”
对方显然是知道两人的恩怨,闻言立马上下打量了林淑一眼,她眼珠子骨碌一转,道:“既然是亲戚,那我们买衣服总能优惠一点的吧?”
“……”
林淑无语,她心想什么人啊,都这样了还想着来占她便宜呢。
她公事公办地笑了笑:“要不你先看看有没有看中的?”
说完,马慧和她那表妹马雪便挑三拣四地选了起来。
从两人的对话中,林淑听出今天是马慧来给她这表妹买新衣服的,说是要去相亲。
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大方的原因,林淑想了想,遍顺手从模特身上薅了条风衣下来,递给马雪:“试试这一条吧,我们店里卖得最好的风衣,肯定衬你。”
说完,马慧看了眼牌子上的价格,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到她脸上。
林淑就装作没看见。
结果马雪一试就爱上了,甚至还有其他顾客夸她穿着好看。
不过她看了眼价格,的确是不便宜,便有些难为情地说:“这件是不是有点太贵了?”
“贵是贵了点,但你瞧瞧,这把你人衬得多好看啊,”林淑夸道,“而且我嫂子可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你说是不是啊嫂子?”
马慧强颜欢笑:“那打完折多少钱?”
林淑拿着计算机哐哐一顿按:“打完折三百零八。”
“什么?!三百零八?”马慧差点要叫出来,她自己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
马雪也道:“打完折还要三百多啊,那还是算了吧表姐,你挣钱也不容易,给我买条便宜的就行了。”
林淑只好接着说:“一份价钱一分货,别的衣服可就没有这料子和版型了,你瞧瞧镜子,把你这个子和身形衬得多好啊!”
果然,马雪听完又开始犹豫,似乎有些难以取舍。
林淑就又对着马慧道:“嫂子,千金难买心头好呢,你那大几千上万块的钢琴说买就买了,这一件衣服……”
不知怎的,话还没说完,马雪忽然转头看了马慧一眼,而后者似乎有些心虚,立马别开了眼神,道:“买就买了,不就一件衣服么?”
林淑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想不通缘由,只能先引她去付钱。
怎么,马慧给女儿买钢琴的事还瞒着娘家人?
不过经此一事,马慧有没有瞒着娘家林淑不清楚,但她从纺织厂辞职这件事肯定是瞒不下去了。
当天晚上,马慧一回家便对着林强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林强不解:“怎么了这是,回娘家借钱没借到?”
“什么呀,还不是你那个好妹妹!”马慧气得要死。
她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最近林强手里的几支股票价格一直在持续走高,比最开始买进来的价格已经翻了一倍还多,但林强并不打算抛售。不仅如此,他还想继续加仓,因为有人预言就在今年年底,股市还会有一波大涨。
可现在家里能拿出来的钱已经全部投进去了,两人一商量,便由马慧去娘家借钱,只是她借钱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说林强炒股赚钱,反而说他亏钱了,所以才来借钱应应急。
她会答应给马雪买衣服也是因为后者愿意私下再借她一点。
而林淑那一句花大钱买钢琴的事,差点就让马慧的“救急”漏了馅,事后她花了好久才勉强把这个谎圆回来。
现在想想,她真是被这两个人坑得不轻。
首先说马雪,马慧花了三百块钱给她买衣服,又把上次林淑没要的那门好亲事介绍给了她,居然就只借了五千?
林淑呢,惺惺作态,就是为了让她掏那三百块钱来充作自己的业绩。
一个两个的,变着法子打她的主意。
马慧越说越气,林强却不当回事:“行了,不就是三百块钱么,等这几支股票挣了钱,你还在乎这三百块钱?”
“你知道个屁,这不光是三百块钱的事。”马慧顺了口气,才说,“她瞒着家里从纺织厂辞职,你看我怎么在老太婆面前告她一状。”
然而马慧和林淑都没想到,张春兰在听说这件事后会直接赶到商场。
林淑看到人时愣了下:“……妈?”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张春兰瞪着她,“你嫂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林淑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这么大的事你连商量都不跟家里商量啊!”
林淑无奈地叹了口气,喊来同事让她帮忙照看一下,强行将张春兰带到了没人的地方。
“我现在每个月的工资不比纺织厂低,还比纺织厂有前途,我为什么非得耗在那个地方!”
张春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前途?你再有前途那也是个卖衣服的。你听妈的话,乖乖回去上班,说不定轮不到你下岗呢。而且你那厂里的房子不是都建好了?你现在这个节骨眼辞职,你是不是缺心眼啊?”
她又继续说:“上回你刘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你不满意,这回妈亲自给你去打听了,有个男的,跟你们厂里领导是亲戚……”
“妈,我现在不打算结婚。”林淑道。
张春兰顿时卡了壳,她颤着手,指向林淑道:“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林淑深吸一口气,干脆跟她把话说清楚:“我不想气您,您也别想着再来管我。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当初那个您让我辍学就辍学、让我上班就上班的小孩儿了。纺织厂我待够了,也不想待了,卖衣服有什么不好?”
“好,好,好。”
张春兰一连说了几个“好”,她气得连嘴唇都哆嗦,却还能跟林淑放狠话:“你愿意干这种给人陪笑的工作就干吧,我就当是白养你了!”
再一次不欢而散。
一顿争吵,没听见一句宽慰,甚至没有关心一句她从纺织厂辞职的原因。
张春兰固执地认为,对于只有初中学历的林淑而言,工人才是最适合她的体面工作,其余的一切都是不体面、不长久的,都会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了份。
而林淑惊讶的发现,对于张春兰的这些话,她心里竟然是失望多于难过。
她似乎已经不再会试图从张春兰的身上寻求慰藉了。
这不免让林淑想起那天趴在婆婆肩上的一场痛哭。
幸好,总还有个人是真的心疼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