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含凉殿的时候,细竹立刻迎了上来,带着哭腔问道:
“娘娘您去了何处?怎么也寻不到您……急死奴婢了……”细竹显然是在风口候了许久,双颊被吹得通红,嘴唇也干燥发白。
白妗接过宫灯,往含凉殿内走去,“殿下呢,还在通明殿么。”
细竹道:“是啊,娘娘不知道,殿下都气坏了…”
摆摆手不听她说完,白妗脚步匆匆,直接走到内殿,转到屏风后,将衣服脱下,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裙。
细竹仍在劝着,“娘娘,您快去给太子殿下认个错吧,就在不久前,放您出宫的东宫卫都被杖责了,三十棍呢。”
白妗卷了卷宦官服,来到后院,将衣服掷进火盆里一股脑地烧了。
细竹跟在她身后。
夜风骤起,满院飘逸的火星子坠下,如同细碎的陨星。
落叶纷纷,蟋蟀在草叶间起鸣。
许久,身后的细竹终于忍不住,跪了下来:
“娘娘,奴婢实在不懂…您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如此伤殿下的心?”她是太子殿下培养的死士,本是幽均卫的一员,安插在魏家将近十年。
一朝接到任务,却是来做一个贴身侍婢。幽均卫效主至忠,只要是主子的命令,即便是芝麻豆大的一件小事,她也会去做。
可是此人自从入宫以来,种种举动,都如此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今日甚至加以算计…看在眼里,不得不令她十分气愤。
“您为何要那样待主…太子殿下。”
白妗抿唇,不说话。
虫鸣声此起彼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整个鼻腔间都是清冽的气息:
“水生烟呢。”
细竹愣了愣,“自熄灯以后,那胡女便被赶出了通明殿。殿下…并未说如何处置。”
白妗揉了揉眉心,将发丝别到了耳后。转身往含凉殿去。细竹叫住她:
“娘娘不去找殿下么?”
“我为何要去找,”
白妗嘟囔,“他自己收的美人,不肯享用,还要怪在我的头上么。”
“……”
紧闭了含凉殿的门窗,不留下一个伺候的侍女。翻箱倒柜,才找到当时玄武门主交给她的东西,一个锦囊。
倒在桌上,是一堆赤中带黑的粉末。
白妗端来烛台,将手镯于光下一映,那碧绿的玉中,浮动着血丝一般的絮色,逐渐凝聚了起来。
同一时间,在那铺散的粉末之中,投影出泛红的四个大字——“石室仙机”。
丹书玉令。
令为号令,代表这手镯,为号召之玉器。
而投影出的这四个字,就是所谓丹书玉令中的,丹书。
至于,石室仙机?
白妗微惊,她听说过,这是一本棋谱的名字,据说是前朝遗篇。
乃一位弈棋大家绝笔之作。
为何会知晓,只因她最先入宫之时,就曾在司经局做过掌典。而此书,正好收录在司经局的藏宝阁之中…
不禁大叹。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竟然…就在原点。
用太子妃的身份,进入司经局轻而易举。而常人无法踏进一步的藏宝阁,太子殿下的玉佩便派上了用场。
石室仙机,为前朝孤本,与许多珍贵藏书,一并锁在一个巨大的箱箧之中。
白妗将书本搬空,才在最底层寻到了它。
封面用行体写着石室仙机大字,笔迹张狂而不羁,却没有署名。
青黑色,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白妗轻轻翻开,在最末一张空白棋局的扉页上,发现了些许蹊跷。
取出锦囊中的粉末,涂抹在上面以后,整个页面之上便缓慢现出交错的赤笔。
重墨勾勒出山峦,又在旁边以淡墨圈出,东南西北,此为大昭北部靠西处,观这周围的地势,形状仿似一双佛耳。
白妗立刻想到了一座名山…此山有个极好听的名字,叫做迦蓝。
原来,手镯只是一个指引,引向的便是这本古籍。这本石室仙机中,藏有一张太行时期的地與图。
那座天然坐佛的迦蓝山中,便藏着前朝太行皇室,那世代累积下来,引人趋之若鹜的惊天宝藏。
将图纸沿着封线小心翼翼地撕了下来,白妗折叠起收在怀中。
翌日,一个消息传遍东宫。
边月送来的那名叫做水生烟胡姬,被册为贵人。
听说是殿下亲自去御书房,向陛下请回的旨。
在路上偶遇这位新晋的烟贵人,白妗微感讶异,水生烟却是矮身行礼,垂下了头颅:
“太子妃娘娘。”
她气色好似不怎么好,用了胭脂也难以掩盖,眼周甚至有很重的黑眼圈。
本以为会看到此人耀武扬威的一面,毕竟,这个水生烟,她可是姜与倦自大婚以来,第一个收为妾室的女子。
一夜便一跃成为了贵人。
况且,自见到的第一面起,白妗便知道此人绝非安分守己之徒。
这女子眼中的野心,骗不了人。
可她为何作出如此姿态?
白妗看了看四周,没有太子鹤轿,姜与倦并不在此处啊。
面前的女子半天不说话,水生烟站在夹道,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像是踌躇不定。
白妗主动侧了侧身,给她让路。
饶有兴趣地问:“你这是要去找殿下?”
听了这话,水生烟脸色煞白。
“奴婢不敢。”
她竟然浑身颤抖,掉了个头,慌不择路地跑了。
留下一个白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本以为,那是个温柔斯文的男子。
直到昨夜睡得昏昏沉沉之时,依稀感觉到有人潜进了她的房中,水生烟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蒙住嘴,一掌劈晕,带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室。
她醒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靠墙而坐,脸上没什么神情地看着她。
而那个劈晕她的黑衣人,垂着手恭敬地立在太子身边。
水生烟怯生生地环顾了四周,墙壁上悬挂着阴森森的刑具,锈迹斑斑,污血发黑,她猛地惊悚地意识到,这是在牢狱之中。
他要对自己用刑?!
水生烟跪爬上前,涕泗交加:
“求殿下饶恕,都是奴婢痴心妄想,是奴婢不知分寸了!求殿下饶恕啊!”
她拽住他的袍脚,却被那个黑衣人重重拉开,跌倒在地。
绝望之际,却听见一声更加绝望的尖叫。像是从喉咙里挣扎而出,带着血淋淋的死气。
水生烟愣愣地抬头。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体无完肤,跪在不远处肮脏的泥地上,像个丑陋的怪物。
黑衣人挥了挥手,什么金灿灿的东西滚到地上。
这女人扑上前去,竟然一把抓起来吞入口中,不到片刻,便抓扯着咽喉,在地上打起滚来,那神色难以形容…又解脱又痛苦。
水生烟浑身被冷汗浸透,呆呆地瞧着
——她活生生吞金而死。
听见那个幽均卫冷冷地说,“此人给殿下下药,罪有应得。”
怎样的刑罚,竟让人生不如死,甚至只求一个痛快。
水生烟烂泥一般趴在地上。
而那至始至终漠视这一切的人,终于说话了。
“若不能安分守己,她,便是你的下场。”
温润的嗓音,几分矜贵。
说出这话的人明明有着极玉润清朗的相貌,此刻却显得如修罗般可怖。
这是在警告于她。
可是她,连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
她这样的人,若能活命,便是抛了这一身轻贱的骨头,又如何…
水生烟连连叩头:
“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抬头,不知道他是怎样的神情。
于是,她获得了贵人之位。
宫中流言四起,水生烟不是蠢笨之人,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应当是成为了什么人的挡箭牌,而自己的一生,或许…就要这么蹉跎过去了。
可,也得到了想要的荣华富贵…到头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悲呢?
这些并不紧要,只是一想到那个青年…
水生烟便浑身发冷。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
如此表里不一之人。
*
通明殿,姜与倦正冷冷地看着她。
他肯定会生气。她早就预料到的。
白妗将过长的裙摆掖在手中,慢吞吞挪到他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双手平举,将一条折节鞭送到他面前:
“殿下,妾是来负荆请罪的。”
他掀起眼皮,对她视若无睹,转身便坐到了书案前,悬腕提笔,饱蘸了浓墨。
御史弹劾兵部侍郎的奏折,一行一行陈列了贪墨军饷的证据,条条确凿,请求上面的处置。
他不多犹疑,批下凌厉的“斩立决”三个字。杀气腾腾几乎扑面而来。
白妗一个抖索,咽了口唾沫。
重新跪稳了,还是将鞭子举过头顶,认错态度十分明确。
他忽然大怒,掷开了笔,霍然起身来:
“你真当孤不会杀你?”
说着便从她掌心夺过鞭子,重重扬起,往她脚下抽去。白妗下意识跳了脚,还是被鞭尾卷过脚踝,传来一阵刺痛。
他面无表情看了一眼,袖子一甩,将竹节鞭扔开。
“滚。”
掀袍坐回梨花椅上,白妗跪行上前,从侧面环住他的腰,拱了拱,假惺惺呜咽:
“好疼。”
他垂眼,掐住她的下巴,用了力。
恨意不受控制在心口蔓延,四肢百骸流窜着暴虐。手下愈发重,猛地将她的脸颊甩开。
白妗愣住,摸摸脸颊…琢磨他这是气得不轻。
可白妗是什么人?
对待他,向来是不吝脸面的。决定拿出所有的诚意,她去捡回长鞭,皱了皱鼻子:
“殿下还不解气?那就再抽臣妾两鞭。”
主动褪下外衫,雪白的香肩裸露在外,激起密密的凉意。姜与倦看了眼,忽然便定在那里。她双眼含泪,下巴上的红痕很是明显。
姜与倦别开眼睛,冷声道:
“还到孤跟前现什么眼?”
嗤笑,“不是自己把孤推给别人了。”
“殿下没有碰她。”
姜与倦愈发恨怒,“你是孤什么人,孤宠幸谁,与你有关系么?”
白妗耍赖,“我就是觉得你不会碰她。”
姜与倦冷冷看她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想问问她哪来的底气?!
白妗理直气壮,“对,我就是仗着你喜欢我。”
他冷笑,丢了一本奏折砸她。
“你少自作多情。”
到底是软化了些,白妗眼珠一转。
“殿下你册她做了贵人,”她噔噔噔地凑上前,“你喜欢了她么?”
“与你何干?”
白妗不依不挠,“那…殿下是不是,不要臣妾了…可是臣妾知错了,这些天一直在反省…”说着开始掉金豆豆,边掉边看他。
“哭什么哭。”
他烦躁,手指在掌心攥紧,她抬起眼睛,哀戚道:“那个水生烟,她有那么好么?”
“她有我懂殿下么?”
“她也会撒娇么?”
越说越不对劲,“她的腰有我软么?”
“她有我唤夫君好听么?”
“荒唐!”姜与倦把她推开。
她却如无骨的蛇一般缠了上来,挺拔的柔软,轻蹭过他挡在一边的手臂。姜与倦惊,拧眉骂她“不知廉耻”,手上仍然在坚定地推拒。
白妗充耳不闻,扑了上去,寻着他的唇瓣就咬。姜与倦躲闪着,却被她亲了一脸口水。
他怒道,“你实在是放肆!”
“放肆、轻浮不知廉耻,来来去去就这么几句,”白妗眨了眨眼,“殿下你不累么?”
“你!”
她立刻乖觉地埋进他怀里:“殿下要是累了,我们就歇息吧。”
把他抱着,往榻上带。
姜与倦起初还拒绝,直到摸到满手滑嫩。垂了眸子,大片雪白的肩膀落入眼中。握住她嫩白小巧的肩头,力道极重地揉着。
从背上精巧的蝴蝶骨,一路往下,摸到她的尾椎骨。就像一把火,噼里啪啦烧透了她的血液筋骨,一路蹿进天灵盖里去。
白妗过电一般颤抖。
他一抄她的膝弯,将她扛在肩头。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儿地压进床榻。
衣衫撕碎成一条一缕,扔了遍地。
帷帐颤乱,与她抵死缠绵。
白妗像煎饼一般被翻来覆去,各种姿势都来了个遍,他却迟迟还是不肯放过。
她屈起双腿,勾着他的腰如猫儿一般,软软媚媚地唤,一声声的夫君叫哑了嗓子,他才一个急喘,终于宣泄在她体内。
白妗晕晕乎乎,他却仍然冷着脸,看她双眼失神,脸颊泛着红晕。
喉结微动,却转过了身去,平息着呼吸。
墨发散乱在背后。
白妗手脚并用,再次缠了上去。
脸颊磨蹭他精韧的背部。
姜与倦侧过身,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白妗被这眼神看得莫名脸热,不自觉避了开些。
忽被一把拽住手腕,拖到身下。
与他对视不过一刻,白妗便仰起脖颈,主动去衔他的唇。
姜与倦一愣,半天才浅浅地回吻。
而她故意挨近,与他紧密相贴。
终于彻底失守。
白妗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睡一次不能解决的,那就睡两次。
……
已是三更,万籁俱寂。
青年抚摸着怀里光裸的脊背。
声线低哑还有未散的余韵:
“昨夜你去了何处。”
白妗默了默,软声道:“去送别师兄。”
他翻身,把她重新压回身下,“杨恣?”
白妗一笑,被他恶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巴。
嘶了一声,她不高兴:“咬我做什么?”
下巴上留着一圈牙印,他又覆盖上去,加深那淡红色的痕迹。
白妗侧过脸,喊停:
“停停停殿下你别生气,”求饶,“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拉下他的脑袋,亲吮他的唇角。姜与倦并不回应,眸光却逐渐加深。
白妗自顾自亲得发累,手臂也酸疼,于是抵着他的胸膛推了推:
“起来呀好重。”
姜与倦一笑,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昨日晨省后,母后宣孤去凤仪殿,说了许多话…”
“说什么…”白妗困得直打哈欠。
“母后说…”他故意停顿。
白妗撩起眼皮:“怎么?”
“东宫是不是该添一位太孙,”他声音愈发地轻,“母后想抱孙子了。”
“啊?”
不知何时被子一拉,黑暗在一瞬之间降临。白妗刚想挣扎,就被人紧紧地按住。
室内安静,只能听见女子的闷声惊呼:
“姜与倦!你敢!…唔…怎么又!”
月儿羞得躲进云层,男女的喘息此起起伏,春色旖旎无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