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相思却笑了,看白妗这样子,恐怕不知道两人回来,而她独自走回偏殿的时候,太子就一直伫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吧,那眼神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亏她本人还一副苦思冥想,想找出太子软肋的模样!
杜相思有心坑这盟友一把:“不知你有没有与太子殿下一起用过膳?”
白妗睨她,不解。
杜相思笑得神秘非凡:“他不是僧侣,也不是道士,一日三餐肯定不会顿顿都素,”
“清汤寡水固然养身子,偶尔也得有点小辣椒调味啊。”
白妗一下子就懂了。她乐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没有必要牺牲那么大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杜相思嚼着椰蓉红豆奶糕,说出了从古至今的真理,补充,“而且我觉得,你自个儿心里肯定有答案了,不然也不会琢磨那么久才问我。”
只不过想让我推你一把罢了。
白妗恍然大悟。
恍然过后,瞅着她,愈发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自从被她揭发出进宫的目的,杜相思就像打通了什么经脉一样,慢慢都不给她来虚的了,人敞亮了很多,现在更是什么话都敢说。
白妗复杂地看着她,该说她开窍了呢,还是说暴露了本质。
“别这么看着我,”杜相思将什么塞她手里,“总之我给你排了忧解了难,上次还冒险给你偷灯油出去,你也得帮我善后呀。”
“……”
*
再一次来到书房,青.天白日,这书房重地也没上锁。
连巡逻的守卫也见不到一个,她大摇大摆走进里面,还没来得及搞事情,就有人的脚步声靠近,白妗这次眼疾手快,翻个身,跳出窗户躲了起来。
正是上次杜相思躲的位置,有爬山虎的隐蔽,听听墙角还是不错的。
果然就听见姜与倦低沉动听的声音:
“只怕是引蛇出洞的诡计,让人先暂时潜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暴露身份。需知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要想连根拔起,务必徐徐图之,切勿毁了孤这一盘棋……”
白妗听得云里雾里。他在说什么?莫非是二皇子的事?
谁知姜与倦话锋一转:“交给你办的那件事如何?”
斩离的声音仍是那样一板一眼:
“回殿下,人抓到了。”
“带来,孤要亲审。”
“是。”
人?什么人?
白妗一时没注意,头顶传来咔哒一声。
姜与倦开窗透风,
然后她就被发现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主要是她在发愣,而姜与倦闲适地靠在窗上,垂着眼看她,一脸“看你这次能有什么解释”。
白妗就冲他扬起笑脸,清了清嗓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殿下,妾想您。”
姜与倦把窗关上了。
过了好半晌,才又打开,朝她伸出手来。
“进来。”
大概他们的脑子都卡壳了,有门不走,非要爬窗。
白妗是还沉浸在太子关窗的举动中没反应过来。很奇妙。他堂堂太子,刚刚居然有种莫名的,闺阁少女的羞涩感。
呸,干嘛要把自己代入登徒子。
伸手过去,姜与倦将她的手一拉,顺势把她抱进了屋,修长有力的手指掌在腰间,像烙铁一样烫热。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姜与倦就放开了。
带她转过一个屏风,白妗刚想说点什么,忽地就被推倒在了矮榻之上,裙摆翻起了边,如同雪浪。
这么快?还没准备好!他要是来强,该用软骨散还是夜陀罗?
她胡思乱想。
可人根本没挨她的身,自己整整衣袍,走出了屏风。
白妗:“……”
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耻脸红了。
这扇屏风正好挨着放印鉴的柜子,看姜与倦似乎没怎么注意这边,而是径直往案几走去,
白妗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找到暗格,把私印放回了盒子,恢复成原样,便准备找姜与倦调……调情去。
听见斩离的声音,她又立马顿住脚步,重新干回偷听的老本行。
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风,一个人被斩离推到姜与倦的脚边。
那人被双手反绑,脊背却挺得刚直,宁死不折的。白妗不可置信地半张了口,随着姜与倦一个举动,她更是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他居然拔出了一把剑!
主要是毓明太子这个人气质温润,与刀剑这样的血腥之物真不像能沾边的。
“铮”的一声,寒光凛冽,可见其刃锋利,连剑柄都装饰得华丽霸气,流苏血红,剑柄刻着狂乱的问君二字——
这是问君剑,斩杀何人都无需请示,哪怕是龙子凤孙,勋贵侯爵。
一旁斩离微惊,陛下御赐的问君剑,一向挂在角落,彰显天威,从不示人。
竟然连审问也不必,就要杀了此人?
“殿下三思!此人或许是受人指使,殿下不如审问以后再作决定吧!”
他不禁单膝跪下,倘若东宫传出滥用私刑、肆意杀伐之事,毓明太子从前建立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
白妗也差点出声,
因为另外那个跪着的人,赫然便是她的师兄杨恣!
姜与倦要杀了杨恣?!
杨恣一直铁青着脸,却不发一语。
因着斩离的劝说,姜与倦也稍微缓和了些许。所谓缓和,不过是本来就平静的脸变得更加平静,莫名让人胆寒。
“好。那孤就听听,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着大昭储君放箭。”
他甚至坐了下来,修长的手端起一盏茶,若不是另一只手握着问君剑,更像是在与人闲话家常般。
白妗不免皱眉,看来,姜与倦找到那夜放箭的人就是师兄了!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刺杀储君,这罪名完全可以掉脑袋,甚至掉全家的脑袋!
她咬紧牙关,希望杨恣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他一开口,白妗就恨不得他闭嘴。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毓明太子做了什么事,还来问我?”
特别硬气,特别酷炫,特别……惹人遐思。
白妗恨不得冲出去把杨恣按水里。
斩离连忙退到角落,当作自己聋了。
姜与倦轻笑,“哦?你倒说说,孤夺了你什么好。”
杨恣许久不接话,他把玩着茶盏,这才慢慢说道,“听说,你跟白内人是表兄妹。”
杨恣听到这话,沉默半天,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姜与倦目光落在“婚书”两个字上,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直直地看着这两个字,像是要盯出个窟窿眼似的。
白妗哀叹,居然是这玩意儿!别说,斑驳陈旧得还挺像样。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她打死也不承认是她写的!
这不就是小时候,师父拿来逗她和师兄的吗?不是被师兄撒尿和泥玩了吗!?
白妗自然知道杨恣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她也没那么爱计较,可现在情况明显不对啊,没看见太子都要气得冒青烟了吗,
虽然姜与倦的侧脸看起来无动于衷,但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
这哪能是无动于衷,简直天崩地裂啊!
平民男子尚且不能容忍红杏出墙,何况高高在上的毓明太子?前几天才送出去定情信物,这边就冒出个未婚夫,这让人怎么想?
师兄啊师兄,你真是坑师妹不手软!
岂料姜与倦轻笑了一声,像是感到有趣。
他道:
“对女子而言,声名重于性命。更何况她如今已是我通明殿的人,你此举,意欲将她置于何地?”
真是个好男人!
还是个讲道理的好男人,白妗在心里给姜与倦鼓掌。但他显然问错点了,杨恣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道上!
猜到杨恣接下来的话,白妗跪了。
果然,杨恣冷着脸说:
“太子殿下,表妹承蒙错爱,可世间美人何其之多,何必对一人执念?若不趁早放手,恐怕伤人伤己。”
这番话,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语气特别诚恳。
在青衣教,杨恣与白妗都非直系,又是年轻后辈,对大昭皇室没有那么刻骨的敌意。而且按他性格,对毓明太子这个人是欣赏的。
自认自家师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去抹黑家人,又仗着功夫高,直来直往惯了,不懂拐弯抹角,索性直白地警告。
他在警告太子!
白妗可不是一朵任人把玩的娇花,她那可是仙人球,是食人花,扎人嘴漏风,啃人不留渣!
但是看在姜与倦眼里,那就是挑衅、是宣告主权。
太子不虞。
这种不虞在他眼角余光,看见屏风后的少女焦虑不安地搓着衣袖,似乎要走出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眼线带回来的消息,她与这个杨恣似乎常常见面。
这人究竟、有多少烂桃花?!
一想到,她也跟面前这人,情意款款,说过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便控制不住,一股邪火窜上心头,
他们是青梅竹马,婚约为盟,到头来,拆散良缘的恶人成了他了。
姜与倦的怒火愈燃愈高,像放在火炉上的糖,滋滋作响。
在温度快要登顶的时刻,他忽然一笑。
精美的面孔上,唇角像裂纹一般出现的笑意,姜与倦自己不知道,旁人却看得很清楚,多少有些扭曲,
连斩离都觉得不寒而栗,主子从没露出过这种神情,像是随时都要失控一般,真怕笑完那剑就捅下去了,到时候,他该叫几个人进来收尸?
杨恣也觉得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可他仍旧肃着一张俊脸,鼓着眼睛跟姜与倦对刚。
好像随时准备打一架。
师兄啊师兄,你这是何必?
白妗要被他搞晕了,杨恣估计也是收到二皇子下狱的消息,发觉事态不对,想要助她抽身,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一番话也是想让太子断了心思,可,做这些之前,至少得跟她通个气儿啊!
万一,姜与倦自觉成了个千年王八,直接抄家伙把她也连带着砍了?
那不是血亏了嘛!
师父说的一点没错,当真是姓杨的榆木脑袋,不过事发突然,倒也情有可原,
白妗护短的心再一次跳动,正想粉墨登场,就听到姜与倦那辨识度极强的声线:
“罢。你也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杀了倒可惜。孤允你将功补过。不必守门了,到通明殿领一个守卫之职。”
“至于白内人——你且断了念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