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婚书

杜相思却笑了,看白妗这样子,恐怕不知道两人回来,而她独自走回偏殿的时候,太子就一直伫立着望着她的背影吧,那眼神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亏她本人还一副苦思冥想,想找出太子软肋的模样!

杜相思有心坑这盟友一把:“不知你有没有与太子殿下一起用过膳?”

白妗睨她,不解。

杜相思笑得神秘非凡:“他不是僧侣,也不是道士,一日三餐肯定不会顿顿都素,”

“清汤寡水固然养身子,偶尔也得有点小辣椒调味啊。”

白妗一下子就懂了。她乐了: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没有必要牺牲那么大吧?”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杜相思嚼着椰蓉红豆奶糕,说出了从古至今的真理,补充,“而且我觉得,你自个儿心里肯定有答案了,不然也不会琢磨那么久才问我。”

只不过想让我推你一把罢了。

白妗恍然大悟。

恍然过后,瞅着她,愈发觉得果然人不可貌相,自从被她揭发出进宫的目的,杜相思就像打通了什么经脉一样,慢慢都不给她来虚的了,人敞亮了很多,现在更是什么话都敢说。

白妗复杂地看着她,该说她开窍了呢,还是说暴露了本质。

“别这么看着我,”杜相思将什么塞她手里,“总之我给你排了忧解了难,上次还冒险给你偷灯油出去,你也得帮我善后呀。”

“……”

*

再一次来到书房,青.天白日,这书房重地也没上锁。

连巡逻的守卫也见不到一个,她大摇大摆走进里面,还没来得及搞事情,就有人的脚步声靠近,白妗这次眼疾手快,翻个身,跳出窗户躲了起来。

正是上次杜相思躲的位置,有爬山虎的隐蔽,听听墙角还是不错的。

果然就听见姜与倦低沉动听的声音:

“只怕是引蛇出洞的诡计,让人先暂时潜伏,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暴露身份。需知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要想连根拔起,务必徐徐图之,切勿毁了孤这一盘棋……”

白妗听得云里雾里。他在说什么?莫非是二皇子的事?

谁知姜与倦话锋一转:“交给你办的那件事如何?”

斩离的声音仍是那样一板一眼:

“回殿下,人抓到了。”

“带来,孤要亲审。”

“是。”

人?什么人?

白妗一时没注意,头顶传来咔哒一声。

姜与倦开窗透风,

然后她就被发现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

主要是她在发愣,而姜与倦闲适地靠在窗上,垂着眼看她,一脸“看你这次能有什么解释”。

白妗就冲他扬起笑脸,清了清嗓子: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殿下,妾想您。”

姜与倦把窗关上了。

过了好半晌,才又打开,朝她伸出手来。

“进来。”

大概他们的脑子都卡壳了,有门不走,非要爬窗。

白妗是还沉浸在太子关窗的举动中没反应过来。很奇妙。他堂堂太子,刚刚居然有种莫名的,闺阁少女的羞涩感。

呸,干嘛要把自己代入登徒子。

伸手过去,姜与倦将她的手一拉,顺势把她抱进了屋,修长有力的手指掌在腰间,像烙铁一样烫热。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姜与倦就放开了。

带她转过一个屏风,白妗刚想说点什么,忽地就被推倒在了矮榻之上,裙摆翻起了边,如同雪浪。

这么快?还没准备好!他要是来强,该用软骨散还是夜陀罗?

她胡思乱想。

可人根本没挨她的身,自己整整衣袍,走出了屏风。

白妗:“……”

第一次为自己的无.耻脸红了。

这扇屏风正好挨着放印鉴的柜子,看姜与倦似乎没怎么注意这边,而是径直往案几走去,

白妗一不做二不休,偷偷找到暗格,把私印放回了盒子,恢复成原样,便准备找姜与倦调……调情去。

听见斩离的声音,她又立马顿住脚步,重新干回偷听的老本行。

透过朦朦胧胧的屏风,一个人被斩离推到姜与倦的脚边。

那人被双手反绑,脊背却挺得刚直,宁死不折的。白妗不可置信地半张了口,随着姜与倦一个举动,她更是惊得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他居然拔出了一把剑!

主要是毓明太子这个人气质温润,与刀剑这样的血腥之物真不像能沾边的。

“铮”的一声,寒光凛冽,可见其刃锋利,连剑柄都装饰得华丽霸气,流苏血红,剑柄刻着狂乱的问君二字——

这是问君剑,斩杀何人都无需请示,哪怕是龙子凤孙,勋贵侯爵。

一旁斩离微惊,陛下御赐的问君剑,一向挂在角落,彰显天威,从不示人。

竟然连审问也不必,就要杀了此人?

“殿下三思!此人或许是受人指使,殿下不如审问以后再作决定吧!”

他不禁单膝跪下,倘若东宫传出滥用私刑、肆意杀伐之事,毓明太子从前建立的名声岂不毁于一旦。

白妗也差点出声,

因为另外那个跪着的人,赫然便是她的师兄杨恣!

姜与倦要杀了杨恣?!

杨恣一直铁青着脸,却不发一语。

因着斩离的劝说,姜与倦也稍微缓和了些许。所谓缓和,不过是本来就平静的脸变得更加平静,莫名让人胆寒。

“好。那孤就听听,谁给你的胆子,敢对着大昭储君放箭。”

他甚至坐了下来,修长的手端起一盏茶,若不是另一只手握着问君剑,更像是在与人闲话家常般。

白妗不免皱眉,看来,姜与倦找到那夜放箭的人就是师兄了!

此事恐怕不能善了,刺杀储君,这罪名完全可以掉脑袋,甚至掉全家的脑袋!

她咬紧牙关,希望杨恣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他一开口,白妗就恨不得他闭嘴。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毓明太子做了什么事,还来问我?”

特别硬气,特别酷炫,特别……惹人遐思。

白妗恨不得冲出去把杨恣按水里。

斩离连忙退到角落,当作自己聋了。

姜与倦轻笑,“哦?你倒说说,孤夺了你什么好。”

杨恣许久不接话,他把玩着茶盏,这才慢慢说道,“听说,你跟白内人是表兄妹。”

杨恣听到这话,沉默半天,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

姜与倦目光落在“婚书”两个字上,脸色立刻就变了。

他直直地看着这两个字,像是要盯出个窟窿眼似的。

白妗哀叹,居然是这玩意儿!别说,斑驳陈旧得还挺像样。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她打死也不承认是她写的!

这不就是小时候,师父拿来逗她和师兄的吗?不是被师兄撒尿和泥玩了吗!?

白妗自然知道杨恣是为了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她也没那么爱计较,可现在情况明显不对啊,没看见太子都要气得冒青烟了吗,

虽然姜与倦的侧脸看起来无动于衷,但从她的角度,能清楚看见他脖子上的青筋!

这哪能是无动于衷,简直天崩地裂啊!

平民男子尚且不能容忍红杏出墙,何况高高在上的毓明太子?前几天才送出去定情信物,这边就冒出个未婚夫,这让人怎么想?

师兄啊师兄,你真是坑师妹不手软!

岂料姜与倦轻笑了一声,像是感到有趣。

他道:

“对女子而言,声名重于性命。更何况她如今已是我通明殿的人,你此举,意欲将她置于何地?”

真是个好男人!

还是个讲道理的好男人,白妗在心里给姜与倦鼓掌。但他显然问错点了,杨恣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道上!

猜到杨恣接下来的话,白妗跪了。

果然,杨恣冷着脸说:

“太子殿下,表妹承蒙错爱,可世间美人何其之多,何必对一人执念?若不趁早放手,恐怕伤人伤己。”

这番话,他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语气特别诚恳。

在青衣教,杨恣与白妗都非直系,又是年轻后辈,对大昭皇室没有那么刻骨的敌意。而且按他性格,对毓明太子这个人是欣赏的。

自认自家师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不会去抹黑家人,又仗着功夫高,直来直往惯了,不懂拐弯抹角,索性直白地警告。

他在警告太子!

白妗可不是一朵任人把玩的娇花,她那可是仙人球,是食人花,扎人嘴漏风,啃人不留渣!

但是看在姜与倦眼里,那就是挑衅、是宣告主权。

太子不虞。

这种不虞在他眼角余光,看见屏风后的少女焦虑不安地搓着衣袖,似乎要走出的时候到达了顶点。

眼线带回来的消息,她与这个杨恣似乎常常见面。

这人究竟、有多少烂桃花?!

一想到,她也跟面前这人,情意款款,说过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便控制不住,一股邪火窜上心头,

他们是青梅竹马,婚约为盟,到头来,拆散良缘的恶人成了他了。

姜与倦的怒火愈燃愈高,像放在火炉上的糖,滋滋作响。

在温度快要登顶的时刻,他忽然一笑。

精美的面孔上,唇角像裂纹一般出现的笑意,姜与倦自己不知道,旁人却看得很清楚,多少有些扭曲,

连斩离都觉得不寒而栗,主子从没露出过这种神情,像是随时都要失控一般,真怕笑完那剑就捅下去了,到时候,他该叫几个人进来收尸?

杨恣也觉得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可他仍旧肃着一张俊脸,鼓着眼睛跟姜与倦对刚。

好像随时准备打一架。

师兄啊师兄,你这是何必?

白妗要被他搞晕了,杨恣估计也是收到二皇子下狱的消息,发觉事态不对,想要助她抽身,索性破罐子破摔,这一番话也是想让太子断了心思,可,做这些之前,至少得跟她通个气儿啊!

万一,姜与倦自觉成了个千年王八,直接抄家伙把她也连带着砍了?

那不是血亏了嘛!

师父说的一点没错,当真是姓杨的榆木脑袋,不过事发突然,倒也情有可原,

白妗护短的心再一次跳动,正想粉墨登场,就听到姜与倦那辨识度极强的声线:

“罢。你也算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杀了倒可惜。孤允你将功补过。不必守门了,到通明殿领一个守卫之职。”

“至于白内人——你且断了念想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