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被调戏的对象是自己,她都想抚掌大笑,千年难见啊铁树开花啊。
只见他越靠越近,半个身子都要靠了过来,眼角眉梢明晃晃的促狭,样貌俊美,竟有种色与魂授的风情,勾人心痒。
白妗落了下风,有点心慌慌,忽然,嗅到很细微的酒气。
自以为抓到对方错脚,她努力对上他的视线,强装镇定:
“殿下可是饮酒了?”
姜与倦“咦”了一声,终于离开她到所能接受的安全距离,“还有吗?孤以为散得差不多了。”
白妗故意埋怨:“殿下,这可是在寺庙,您怎么能饮酒呢,岂不是坏了规矩。”
他揉揉眉心,消散那一丝疲惫,“与故人久别重逢,忆起许多旧事,便稍稍饮了两盏。”他说两盏,那就是真的两盏。
好的,他是真的不敬神佛。人在庙里,都敢撺掇着和尚,公然破戒饮酒了。
幸好不是杨花落尽。
否则下一刻他晕倒在她面前,要她把这货驮走回宫,那她绝对撂挑子不干的。
不过怎么还没人来?
白妗念起,说曹操曹操就到,一个幽均卫闯了进来,按剑跪下,“殿下,属下失职!”
东府火起囚犯失踪,白妗真想看看姜与倦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然而幽均卫报告的不是同一件事:
“酉时至戌时三刻,属下跟踪那名边月商人。用过晚饭,他便进了一家福来赌场,期间未曾出去,因怕打草惊蛇,只有两人监视,属下守在外面接应,然而就是一转眼间,那人不知去向。”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殿下责罚!”解下了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竟是让太子赐死的意思。
姜与倦只扫了一眼便道,“去向斩离领罚。”便拂袖而出。
幽均卫贴地叩道,“多谢殿下!”
白妗惊讶,看来东宫幽均卫不同于一般的暗卫,这忠心程度,怕是连皇城禁卫军都拍马莫及。
也不知道那些跟踪她,却跟丢了的幽均卫会受到怎样的惩处呢——不过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白妗半点无愧地跟在姜与倦身后,一同走出寺庙山门,忽闻有声如吼,从东南方向烈焰滔天,巨响声中,天空丝状、潮状的无色乱云横飞,有大而黑的蘑菇、灵芝状云腾升而起。
刹那间天昏地暗,尘土、火光飞集,天崩地陷!
发生爆炸之处离奉常寺不远,震动波及,有木槛、鸳瓦飞溅,自空中坠下,白妗急呼一声,将身前的姜与倦推开,自己却摔倒在地,手上被划开一道口子。
血流如注,白妗不自觉咬牙,姜与倦将她抱入怀中,幽均卫迅速现身,挡在四周,游人们尖叫奔跑,斩离脸色发沉。
“殿下,爆炸发生地是东南角长安街道!”
姜与倦神色一变,正是福来赌场所在。
他接过纱布给白妗包扎,交给斩离一块令牌,命他进宫。
起身,却见东南天空浓烟滚滚,隐约还有烈焰撩起,映得天边如火烧云一般,家家户户都被惊动,喧嚣四起一阵骚乱。
至此,盛京衙门、京兆府、朝中六部、甚至后宫都被惊动。
到达现场,更是惨烈。
爆炸范围虽不算广,整个赌场以及附近店铺却几乎夷为平地,因爆炸主要发生在福来赌场,姜与倦带人率先走进,赌场后院带有一个四进的院子,里面有数十厢房,专门接待达官贵人。
然而现在被炸得满目疮痍,碎瓦焦木,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看到被掩埋在废墟之下人的断肢,白妗有点作呕。
京兆府尹与御史大夫是最先赶到的长官。
他们二人先前正聚家小酌,哪知忽然间地动山摇,还以为是出现了地震,忙得出来查看,便见黑云冲天、飞屑四溅。
京兆府尹心里咯噔一下,忙穿了官服匆匆来此,哪知竟遇到太子殿下!
他哆哆嗦嗦要下跪,姜与倦道:
“免了。孤此次微服出访,不想惊动过多人等。府尹大人与其拜孤,不如好好想想,明日呈于御前的卷宗该怎么写吧!”
夜色中,青年面庞柔润,可微蹙的眉眼间已有不悦。
京兆府尹其实上任不满三载,资历尚轻,在他辖属的地盘,出现如此重大事故,他作为直系长官难辞其咎。
他面露愧悔:“殿下有何要求尽管吩咐,下官一定尽心尽力!”
事已至此,只能多做补救。
这时,御史大夫杜广也朝太子见礼。
想来他也算东宫未来岳丈,却不露半分骄态,举动谦逊礼数周到,不惑之年的他却没有一丝白发,面庞矍铄刚正。白妗却不由得想到杜相思与她那个被始乱终弃的娘亲……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殿下,眼下当务之急乃是安抚民众,切勿让恐慌扩大,动摇民心啊。”
杜广与太子太傅沈仲丘乃是多年至交,姜与倦自然敬他,颌首:
“杜大人说的是。孤已命人入宫秉明父皇,调动城内禁军,待局势稳定下来,孤会亲自现身,安抚百姓。”
此时,数名幽均卫与衙门仵作在满地狼藉中,刨出了几具焦尸。
仵作满头大汗:“还请殿下给小人一些时间。”
这些尸体的衣服都被火烧光,皮肤更是焦炭一般,完全无法通过肉眼辨别其身份。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关键人物……
姜与倦刚要应允。
“等一下。”
一抹低柔的声音划破夜色,从后方传来,姜与倦情不自禁看去,杜广也随即侧目。
蓝衣少年迎风独立,月光在他身后撒下清辉,他步步走来,两袖如笼清风,苍白的眉眼中浮动着冷艳。
是白妗。她捂住口鼻,走到一具面朝下的尸体旁,缠着纱布的手,轻轻捏起一块碎片。
这是附着在尸体腰间的,所以弄下来的时候沾了一些黑油。
仵作汗如雨下地看着这个清秀书童,还真是胆子大啊!常人看一眼都受不了,他竟然就敢直接上手了?
姜与倦无声看着白妗的动作,少女的表情无悲无喜,只是隐约透露着嫌弃。
她好像……从无恐惧这样的情感。
白妗捏着碎片,勉强能辨认这是布一类的东西,而且有模糊的纹路,大概材质比较特殊,所以没有完全被焚毁。
她向人要来纸笔,闭上眼,在脑海中还原纹路——重构针线,丝丝分明,逐步完整成图,
她心一定,笔下纹路毕现,乃是金琨如意菱花纹。
再观其上,有淡淡金粉,应当还曾镶嵌有金线。
这是赖噶若的钱囊碎片!
白妗抬头,口型无声。
姜与倦向仵作确认,果然是一具男尸,仔细观察,身形也对得上。
看来,这具尸体就是赖噶若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妗,真是……绝妙的记忆与复原能力。
杜广等人也在暗暗猜测白妗的身份。
观他衣着,不是世家子弟,头戴佩巾,应当地位低贱,莫非是太子在外结识的新秀?一时间,人们心思各异。
白妗倒没怎么注意他们,她在思索,方才她靠近那些尸体,“赖噶若”上的火.药味儿比其他尸体重,且重得很多。
如果这场事故不是意外,是一场蓄意谋杀,谋杀对象,极有可能正是赖噶若!
赖噶若的尸体又是在厢房被发现,联系之前幽均卫说的跟丢,不妨设想,或许是他发现自己被跟踪,想趁着人多眼杂逃走,却被人打晕了,锁在一间客房。
而凶手为了掩人耳目,在好几个地方放置了□□,同时引燃这间房的□□,将之炸死。
目的就是拖延时间,让人无法辨别其身份。
为何这样熟悉作案手法,因为她前不久刚刚做过类似的事啊。
白妗想通了关联,却并不与姜与倦分享她的结论。
因为她相信他很快也能判断出来。
对待毓明这样的男子,无需与之争辉,锦上添花,才是最妙。
果不其然,姜与倦道,“幕后之人,没有取走他的钱囊,可以判断是仇杀。”
他沉吟着,严肃的眉眼尤其动人,
“一个异国商人,初到盛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什么人,更何况结下死仇……”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那绿衣的小倌,难道是因为赖噶若要将他换人的言语,怀恨在心,所以施此毒计?
或是在与赖噶若相处的过程中结下仇怨,伺机报复?
虽然只对视了一瞬就互相别开,但他知道,她与他想到了一处。
姜与倦一怔,倒是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来。
白妗却觉得棋逢对手。
向来自负思路敏捷的她,也不得不承认毓明的聪慧,不屈人下。
姜与倦只稍稍吩咐,京兆府尹便十分上道地大手一挥,带领下属去抓捕嫌犯。
白妗向他一笑:“殿下英明。”
某楼,赖噶若的姘头正收拾包袱准备跑路。京兆府尹带人闯入,他抵死不认与爆炸案有关,从他房里也没有找到任何犯案证据。
经过手下提醒,府尹带人冲到后院,从一口井里打捞出一身衣服,上边还有未散去的□□味。
见无路可逃,此人遂对罪行供认不讳,原来他与一相好的赌徒合谋,对赖噶若下手,想借意外爆炸谋财害命。
不过两个时辰,这桩案子便大白于天下,连杜广都不由得侧目。
白妗却始终在纠结一个疑点。
钱囊碎片都能留下,可为什么……
现场没有任何金银?
难道贼人特意将钱财倒走,却把同样价值不菲的钱囊留下。莫不是脑子有坑,露出那么大破绽,还是他觉得,大火足以烧毁一切?
说不出的矛盾。
要么就是,这钱囊里面根本没有钱财。
可赖噶若作为一个商人,之前还大张旗鼓地吹嘘自己腰缠万贯。
难道是,故意引人注意?
以及最最关键的一点,
赖噶若身死,他的随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