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瞬息功夫,局势马上翻了个个儿,白妗被他屈膝撂倒,手腕受制,先前他人夺命刃,却翻转过来,抵在了自己的颈项之上。
白妗骇怒地与他目光相接,之前的温顺不过伪装,原来他在拖延时间恢复元气!
姜与倦的神情依旧柔和,隐约一丝冰冷在眉梢浮动,“若你坦白,孤尚且饶你全尸。”
白妗眼眸瞪大,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黑影。
一声轻响,姜与倦的脑袋忽然垂下,整个人倒趴在了她的身上。
“走!”那侍卫打扮的人一掌劈晕了太子,对白妗吐出沉沉一个字。
看清他的脸,“师兄?”白妗有些讶异,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借他手站起。
“你怎么也来了。”
杨恣边走边抛给她那件夜行衣:“奉教主之命前来接应你。”
过了片刻才回头看她,表情隐约有点嫌弃:“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白妗正将发挽起,闻言,冲他妩媚一笑:“还不是为了咱们的未来大计。对了,教主有什么指令吗?”
“教主命我带你回去。”
白妗顿住,“不行,暂时还不行。”
“为什么?”
“还没拿到那个东西,”白妗神色有些凝重,“我不能无功而返。师父还在等着我们呢。”
说完仰头看他,“师兄,你不想救师父么?”
杨恣愣了愣,继而沉默了下来。他们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小心翼翼绕过外间巡视的护卫,正穿过一座假山,身后少女却停下了脚步。
杨恣回头。
“师兄。”白妗将手掌举起,五根手指如葱管纤白。
杨恣不解:“怎么?”
“我中毒了。”四个字说完,她便往后倒下,砰一声栽倒在枯草丛中。杨恣忙俯身去查看,只见少女美目半阖,面色酡红如桃花。
唇瓣微张,冲他吃吃地笑:“从小到大,我还没喝醉过呢。”
似乎想起什么,她眯起眼“呵”了一声,“听说,这毒名叫醉美人。你瞧我现下,像不像这名?”
见她媚眼如丝吐气如兰,双颊绯红如朝霞晕染。
“挺像,”杨恣赞同地点点头,“猴儿屁.股。”
“……”白妗觑着师兄冷峻的脸庞,忍不住捂着眼睛哀叹,教主怎么偏偏派了这货,若是其他分舵的弟子该多好呀!这木头眼里可只有师父一个,根本调戏不动,往后得少了多少乐趣啊。
“谁下的毒?”
“你劈晕的那个人,”白妗揉揉额头,“你可知那是谁?当今太子殿下。没想到他手中竟有‘咽欢’,改天弄到手玩玩。”
“咽欢?江湖排名第三的兵器,虽是笛子式样却暗藏机关,不是早已失传在十年前的动.乱之中。”杨恣拉她起来,往她手中倒了一粒丹药,“这是教主赐的解毒丹,应该能延缓一些你体内的毒性。回去取点血给我,解药改日配给你。”
白妗咽下解毒丹,这才觉脸上热度褪去了些,眼睛不由得围着杨恣打转。杨恣冷睇她一眼,“别看了,教主只给了一粒。”
“这么小气。”
白妗嗤笑一声,停在一处阁楼前。但见飞甍黛瓦,红墙高阁。树下寒虫隐约,窸窸窣窣交织成一片。白妗摆了摆手。
“好了,到我住的地方了。”
“你在宫中是何身份?”
“司经局的掌典。”白妗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抽出一条青色佩巾,系在额前,“你瞧,是不是极具文人风流。”
杨恣对她的媚眼视若无睹,也直接忽视她的问话:“明日还要再去?”
白妗嘀咕一声“瞎子”,天真道:“不然呢?”
杨恣皱了皱眉,“你不用找了,丹书玉令不在芳华宫。”
“为何?”
“既然你我都能混入宫中,里边自然早就安插了潜伏的探子。贵妃薨逝以后,她的身份暴露不过在两日之间,这两日,难道就没有我们的人去搜查过么。既然没有任何消息,那便证明丹书玉令并不在芳华宫中,甚至不在陆贵妃手里。”
“那……”白妗讶异,“可若被大昭皇帝得到,必定有所风声。你说不在陆惜玉手里,又会在谁手中?”
“假如你有至为珍贵之物,而命不久矣,会将此物托付给何人呢?”
白妗:“你。”添上一句,“或师父。”
杨恣:“不错。”
白妗转过眼,却心说,才不会给任何人呢,留着在棺材里当个睡枕不好么。到了下面还能拿来贿赂一下阎王爷,换自己下辈子投个好胎。
虽这样想也不影响正常思考,福至心灵脱口便道:“陆惜玉有个儿子。”
杨恣点头。
白妗不解,“可我听说他因犯事被他老爹关起来了。你确定会在他手里?那,究竟在何处?”
杨恣吐出两个字:“诏狱。”
诏狱,是为皇族关押罪大恶极的天潢贵胄之处,又有另一个名字——天字一号牢房。
俗称天牢。
白妗惊讶地挑了挑眉。
*
寅时,东宫侍卫长挺剑下跪,正跪于青年脚边。
青年乌发披肩,衬托脸色愈发雪白,如镀一层寒霜。坐在榻上,望着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神色瞧不分明。
“太子殿下,属下来迟。”斩离请罪。
姜与倦垂目,后颈隐隐作痛。
他沉吟片刻,目光安抚,“无妨,今夜外出本就秘密,不宜引起骚动。你带人守在外面,做的没错。”
说起昨夜的刺客时,神色转冷,“此人于禁地来去自如,更有人里应外合,已成隐患,务必派幽均卫严查。”
斩离:“是。”
太子眼神静而冷,手中捏着一幅白绢,染点点血迹如红梅。
*
日头正好,白妗抱出顶楼有些发霉的书卷,去往院中,置于铺好的青布上晾晒。
她一身深青色粗布衣,头系同色佩巾,寻常宫人打扮,却不知为何一举一动,皆有种别于他人的韵致,数位共事宫人与之擦肩而过,更显出她的不同来。
过路的掌事嬷嬷冲这少女看了几眼,样貌普通,无甚过人之处啊。偏偏背影瞧着,便觉这妮子腰这般软,身子这般细,骨肉匀称,行走端庄。
嬷嬷在宫里待了许多年,早就练就毒辣的目光,看人不会错,这不大像个干粗活的奴婢,许是家里落魄不得已才卖身入宫吧?心一动,一合计,扭身向屋里喝茶的司经局掌事询问去了。
白妗潜入宫中已有半月,顶的是个商家女的身份,她平日不喜与人往来,旁人都觉得她不大好相处,是以也不怎么搭理,她自个儿也乐得清闲。
做完活,想着去南边的膳房“讨”几块点心来吃,几个宫女围在一起叽叽喳喳,不知议论些什么,白妗装作路过,不太巧地耳力极好地听见了一切。
“太子殿下挑选初礼宫人?”这是个脸上有雀斑的姑娘。
“何为初礼宫人?”
“就是那个,那个,”头戴一朵黄色绢花的少女红了脸,“教授殿下敦伦之礼的宫女啦。”
说着深深垂下了头,一朵小黄花在风中不胜娇羞。
正值芳龄的少女们纷纷脸红的脸红,捂唇的捂唇。偏偏雀斑姑娘胆子大,憧憬道:“太子殿下会亲自来挑选吗?”
旁边少女推推她:“听说殿下今日辰时便出宫剿匪去了,你别想了。”
其余女也垂头丧气。
太子殿下?白妗回想昨夜,那立于寒风中被她错认成女子的吹笛人,长得那样斯文秀气,放在江湖上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没想到肚里坏水还样多。自己还被他摆了一道,想到这白妗就觉得心头有股气梗着。
她冷笑一声,不小心踩碎脚下枯枝。
“谁?!”窃窃私语的少女们惊呼,作鸟兽散。
半个时辰后,白妗,雀斑姑娘,小黄花站在院子中吹着寒风面面相觑。还有两个不认识的,搓着袖子一脸惴惴不安。
相熟的姑娘们咬起了耳朵,白妗则冷脸蹙眉,房门吱呀一声,一个两鬓斑白,笑眉慈目的嬷嬷走了出来,她在五个姑娘前站定,清了清嗓子说:
“今日起,你们会被调到通明殿伺候。待下月冠礼,殿下会从你们五个当中,亲自指定初礼宫人。”
身边一个富态可掬的公公忙以眼神示意:
“哎哟,这可是你们天大的福气呀。还不快谢谢常嬷嬷?”
白妗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