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要论起着急,谁都没有方蕴兰来得急。
她很不愿意见到自己的一番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
更不用说,他们诚意伯府,如今险些、不,是已经成了整个建邺城的笑话。
方伯爷也很急。
他背着手在书房里走来走去:“陛下!陛下他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在他府上,竟然明目张胆将眼看就要板上钉钉的义女、二小姐带走,后续还不给个准话!
方淮本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听信了女儿的话,又在见了陈淼的真容之后,轻易便同意了向上进献义女的计划。
方羡心里头想的不多,他更担心美人:“爹,淼儿……二妹妹此番去了宫里,会不会被人欺负啊?”
他一脸的忧心忡忡:“且不说长宁宫里常来常往有多少贵女,再者听闻太后更是一直有意送芈家的女儿入宫。陛下此举如此……唐突,岂不是会惹怒了太后?”
方淮气冲冲地一甩袖,吼道:“她不是你二妹妹,你又哪来的二妹妹——人家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方蕴兰有时也真是恨不能掐死了这个眼里只有别人的哥哥:两世,两世了啊!她这个哥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迷恋那个祸水妖女?
方蕴兰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掩住那不易察觉的疲惫:算了,她这哥哥,一直都是这样一个性情中人。前世她成婚不久,康玉辰想要纳妾,她跑回娘家哭诉,方羡听了气不过,便自作主张打了那康玉辰一顿,连累父亲被御史奏事被骂教导无方不说,等方蕴兰回成国公府,她那婆母就直接给亲儿子抬了个良妾进门。
可转过念头,方蕴兰又不由生出气苦:要是她这哥哥自己知道上进、能叫人靠得住的话,成国公府上又怎能肆无忌惮睬她脸上?不过狗眼看人低、觉得她伯府后继无人罢了……
再抬头,方蕴兰又重新正色道:“父亲,不管怎样,咱们都得承认,咱家的想法八成都已经被陛下看在眼里。也不管圣上当初的消息是打哪儿得来的,知不知道了咱们方家原先的打算,既然圣上不想被人算计,不想叫贵妃背了出身勋贵的名头,咱方家就得认!”
方蕴兰冷静地说:“攀扯贵妃娘娘是不用想了……”
方淮狠狠摔了只茶盏:“她一个大字不识出身贫贱的渔女……”
“可她如今已经是贵妃了,父亲。”方蕴兰打断道。
她前世见过贵妃多么煊赫,如今不过是计划被斩、回归故事原有的轨道,她接受起来也自然比父兄更为顺畅……要说不忿?该忿不该忿的,她前世也早就做过了。
事到如今,方蕴兰不得不认命,放弃了走贵妃这条路子,打算另谋他图:“我伯府——自认在贵妃下榻期间,待人周到,无甚错处。贵妃与陈伯父心善,以后我等在其跟前,终究能比别人多些颜面。”
荣淮这许多年来都修身养性,也算得上……自得其乐?
他坐拥整个天下,平日里不是在前朝勾心斗角,就是与有识之士谈诗说文,实在不是很想随母后前朝着急的那样,大封后宫。
毕竟先帝的后宫也是很乱的,容凛父皇在女色上面用心不多,但寂寞的后妃们一个个却按捺不住。久久得不到幻想中父皇的偏爱,后宫剩下的人里头,有死了心认命的,有一心还想着出门继续玩偶遇的,更有甚者,不满足待遇找到母后宫里来找麻烦的。
容凛不想早早步入这烦恼漩涡,便有意将选秀搁置。
纵然是有朝一日真要选个人出来,在他最初的考察中,他的皇后人选也须得沉静,有学识,有志趣,行事大方,举止有度,如此才能和他相处得来,也必不负国母之责。
陈国公家二房的长女杨清涵似乎不错,有礼有理,方圆处事;汴州刺史幼女赵皎虽然身份压不大住,但她秉性方正,知人善用,若好生教导一番,未尝不能一力破十会、替他守好内宫……
只是容凛却未曾想到,只是因为听说了诚意伯府的如意算盘,他意外起兴上门意欲敲打一番,却不小心当众下了个叫自己都出乎意料的令。
陈淼,他的这位贵妃,出身贫寒,绝谈不上什么大智若愚胸有丘壑,简直心无城府,脾气也直白,诗书女工说她水平寻常都算抬举,连字都未曾识得几个。
不过——
“生来在世,从来都是孤号令别人,万万没有叫别人讹诈的道理。”
容凛微垂眼眸,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看奏折,一边对身边的内侍监汪顺说道。
“——孤如此,孤的贵妃,亦要如此。”
容凛想起那日宴会上一干人勃然变色,心情就莫名好了些。
汪顺恭顺地低头:“陛下说的是。”
这边,容凛心里暗藏了百般计谋,殚精竭虑,日理万机,倒是陈淼这个被他盖章了心无城府的贵妃,如今过的很是悠闲。
头几日里,勤奋打卡的陈淼还和太后日日在长宁宫相见,如此过了段时日,太后她老人家有的事情可忙,于是除了必要的觐见请安,之后她就许了陈淼不必天天过来了。
贵妃你就平日里多摸索学习罢——意思是这么个意思。
奉旨“沉迷”功课的陈淼忍不住心花怒放。
额,倒不是说她借此逃避向婆婆尽孝,这段时间她是真的很生苦恼QAQ
日常在昭阳殿,陈淼不能说是衣来张口饭来伸手,但哪怕写好了一个大字,梳个头换身新衣裳,都有人在身边星星眼真心实意不停地夸,总是能令人心生愉悦的。
被陈淼带进宫的小宫女晨星笑嘻嘻道:“以娘娘的花容月貌,奴婢见了那么多次,还是每次都要忍不住看呆——难怪陛下这么英明神武,第一眼都喜欢上了娘娘。”
陈淼已经入宫,心里自然拿陛下当丈夫,她听了有些开心,嘴角翘起,却还故作矜持道:“乱讲!陛下操心国事,才不会这样呢。”
陈淼虽然也意外自己与丈夫见面的时间很少,但她到底是个不通人事的小姑娘,又心大,自然没有多想。
思及晚间陛下匆匆赶来陪她吃晚膳,还温声指导她习字,连他慢声讲述些杂记故事,都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看着镜子,陈淼不禁双手捂脸,不让自己露出太过喜滋滋的表情:陛下……他好像也只对我这样。
贵妃娘娘很开心,贵妃娘娘脸红了。
然后这日容凛一进门,就见自家年纪还小的贵妃踢踏着跑来,扯住他袖子一起去了偏殿书房。
陈淼背着手,绷住了小脸,不让自己显露太多得意:“我今日背下了一首长诗——你看,这就是我方才默下来的。”
容凛见她装模作样得可爱,便也装模作样地仔细打量一番,才毫不吝惜地夸赞道:“好,此处笔画转折有度,尤其是这几个字,我竟完全看不出是你前几日写错过的了——爱妃,怕不是再多些日子,你就能出师了。”
陈淼的故作矜持立马就没了,扯着裙角笑成一朵花。
容凛不自觉跟着她一起笑。
等到餐桌上,陈淼面前摆好了她爱吃的膳食。
至于伺候皇帝?那是绝对没有的。陈淼只伺候过老爹,而且陈全又不是没了手,父女俩哪讲究得起什么礼仪规矩?
正巧容凛也是自己吃惯了的,打懂事起,就基本没再叫过内监贴身侍菜。
如此两人之间向来是一个吃得满足,另一个看着也能多几分食欲。
只是,容凛发现,今晚他小贵妃的食欲……似乎有所衰减。
容凛停了筷子,微微皱眉:“阿淼今日身体不适?”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陈淼身后伺候的宫人。
陈淼愁眉苦脸的样子还是好看的,甚至更加生动,叫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倾身关心。
她低头瞄了一眼,小心地吸了一下肚子:“我……好像胖了。”
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答案,也没想到她竟是因这个而烦忧,容凛一时惊愕在地。
可眼见着年纪小小的贵妃只眼巴巴地朝桌上的饭菜咽口水,他好生欣赏了片刻,才好笑道:“吃吧,吃胖了也不要紧。”
他一脸温和,表情是再天经地义不过了:“而且,你又不胖,只是宫里规矩多,导致你穿的衣服也不得不变多了——这才显得比以往厚实。”
陈淼原先表情还有些幽怨,闻言顿时一扫而空,眼神蹭地一下就亮了。
她心花怒放:“真的?!”
容凛不觉失笑——不知这是他第几次感叹,这姑娘实在是太好哄了,他一说,她便直接相信了。
于是容凛继续面色含笑:“当然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
毕竟漂亮的小姑娘原本尖翘的下巴已经肉眼可见变得圆润了。
可眼看着身边的小姑娘重新眉开眼笑,吃完饭还精神振奋,哒哒哒主动跑去了偏殿,豪言称今日要多写两张大字,容凛心平气和地想:哪怕有朝一日,这姑娘真的变胖,但估计也是珠圆玉润,杨妃在世。
毕竟名花倾国,有目共睹。
倒是太后还挺关心儿子的家务事。
听了陪御女史那边的回话,初时她惊疑不定:她怀疑自己儿子不是纳了名妃子,而是养了个孩子。
等晚上,身边的姑姑将贵妃白日写的大字呈上来——
太后只瞧上一眼,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我儿修养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上榜啦上榜啦!小福要忙起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