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想要偷偷出逃的糗事,后续……似乎没被人发现?

方蕴兰依旧百忙之中拨冗前来,言笑晏晏地跟陈淼说她母亲,也就是伯夫人即将探亲归来,届时,她可得好生向母亲介绍夸耀新交的小姐妹一番。

陈淼更觉心虚,声音更低:“这怎么好意思呢……”

方蕴兰眼神笃定:“怎么不合适?”

她的眼神落在陈淼的脸上,笑容更深了些:“妹妹这般聪明乖巧,母亲见了,只有比我更喜欢的。”

陈淼也时常被阿爹夸聪明,但这段时日以来,她跟着这位贵族小姐,见识她绣花弹琴、吟诗作赋,连天气花草都能随口说出一二典故来,自是不敢觉得自己聪明。

至于她自己……

陈淼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自小语迟,到了五六岁才学会流利地说话,且不说有机会读书念字,就连缝补衣服这等小事,都是跟村里大娘学了很长时间才看不出痕迹的,只做饭的手艺还不算差。

也就是阿爹心中对她偏爱,才多有夸奖罢了。

于是陈淼更加心虚地摸摸鼻子:“……谢谢姐姐夸赞。”

方蕴兰抬手拦住她那只遮挡的手,笑着摇头道:“妹妹你又忘了——不行,等赶明儿母亲回来,还是得请她身边的周嬷嬷教导你一番才是,这样看起来才更有大家闺秀的气度。”

陈淼的手倏地往后一缩。

她心里头更加着急了:她一个平头百姓,要那所谓的闺秀气度是要干什么呢?

说真的,即使见天的锦衣玉食,但陈淼是真不想在这里多待。

她宁愿跟着爹爹回到船上,继续过眼前这位大小姐嘴里餐风宿露的日子。

见陈淼每日闲得无聊,这位方姐姐便开始主动教她琴棋诗文,可到最后,连身边的丫鬟都开始忍不住用异样的眼神看她了。

毕竟,伯府大小姐身边的得用人,别的不说,连名字都起得讲究——瑶琴和秀琪就不说了,还有陈淼见过的其余几位,名字都是按照“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八个字排班起的。

七步成诗是不能,但个个巧写会算,掉起书袋更是比陈淼强到不知哪里去。

而今儿白日里方蕴兰找人教写的那几个大字,陈淼都还没练完。

方蕴兰见她这副情状,主动牵起她的手,温声安抚说:“妹妹不要担心,你读书少……慢些也没关系,一切只管交到我身上——你救过我的命,姐姐我总不会害你的。”

陈淼心里再度叹了一口气,半晌,有些认命地点点头:也是,不说阿爹还指望着人家好参好药地养着,就是她自己,也比不过对方家世大见识大……

总之,这晚陈淼睡得多少不太安稳。

这是府内,再说回外头。

最近京都实在没什么大新闻,只听闻诚意伯府的大少爷一夜之间转了性。

要知道,平日里这位招猫逗狗,倚红偎翠,那可是最风流不过的,却打从前些时日起,声称要一心一意闭门读书。

接下来,他还真就死活不出门了。

整个建邺的纨绔圈子为之震动一时。

隔壁忠勇侯府的世子谢宽,去营里点卯归来后,还身着一身大红麒麟袍就跑进了诚意伯府。

他被引进门时,方羡正专心致志地趴在榻上看书。

谢宽心说就知道这小子怎么可能转性了,太阳真得打西边出来他才会老实读书。

正欲偷瞧一眼,却被有所察觉的方羡迅速将书本朝身下一塞。

谢宽啧一声:“我说,你这就没意思了。”

他笑得颇不正经:“有好东西……你还想私藏?”

闻言方羡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恍惚一瞬,紧接着却重新恢复正经,怒声喝止道:“你这人!怎么满脑子荒唐东西——别想凭空污人清白!”

谢宽被唬了一跳。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咋,你还真打算学你家老二,开始发奋读书了?”

打诚意伯府上一辈起,老大就不如老二受宠,生下的孩子也是差距颇大——是二老爷的嫡子方盖,要比伯爷的嫡长子方羡优秀得多。

而他们当今圣上,偏生在前些年搞出了个什么律法考核,考试不达标的话,这些勋贵们的请封牒文通通不给过。

方羡已经失败两次了。

换言之,诚意伯世子的名头,他短时间内是不要想了。

可要知道,诚意伯府二老爷方济那颗孜孜奋斗的心,可是从年青时候一直燃到了现在。

伯府老夫人的态度在近些年的态势下,也颇显暧昧。

方羡全然不理,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羡鸳鸯不羡仙……”

“鸳鸯?”捕捉到只言片语的谢宽暧昧地笑了,“南曲的李大家今晚要献上一首新谱的曲,要不,您大少爷就赏她这个脸面?”

方羡啐他:“俗!”

他喃喃说:“俗……都太俗了……”

想他方羡虽才及冠不久,但见过的美人可谓不少,单论外貌,他妹妹方蕴兰就已是建邺城排得上号的名门闺秀,在各色宴会上,他更是有资格和品级不一的鲜活美人谈笑风生。

从十四岁起,方羡亲身经历过的美人又何止数百。只平康坊和他有过一夕之欢的女子,便信手拈来。

然而自那日清晨,被那幻梦般的少女瞧过一眼——事后任方羡百般品味,回想起来,不过素衣,素发,素面朝天——却生生叫他魂牵梦绕至今。

无所谓风情万种,也无所谓小家碧玉,过往一切或尚真切或已模糊的面孔,全都消弭在仙子临别时的浅浅一笑里。

方羡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亦或者是眠花宿醉后还未清醒。

直到他终于近乡情怯似的踌躇立在小院门前,却被自家府中看守的人退回去。

——他怎不知,特地为自家小妹划出的别院有朝一日竟成了府中重地?

父亲拗不过他,最后只得挂不住脸却又故作严肃地警告说,此乃进献于天子的大礼。

大礼?!

这岂不是说……那女子是真的?!

重点全放在后半句上的方羡立马推知到了关窍。

回想起那清晨的惊鸿一瞥,此时方羡只恨自己没能再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好将那绝色少女记在眼里,刻在心里。

“唉~”方羡郁郁地长叹一声,充满了被迫与心上人分别还不遭人理解的难言痛楚,“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谢宽只默默瞅他,像看傻子一样。

“多谢世子爷了。”

不同于初见那天,如今的陈淼身着华服,上下斜斜插着一白一青的和田玉簪,敛裾行进时,自有一番难以言喻的不凡气质。

半点看不出父亲口中大字不识的渔家女出身。

阅遍群芳的方羡心中忽然生出些许紧张。

他轻咳一声,彬彬有礼道:“不用谢。也是家里小妹的疏忽,才叫小姐你忍受了这般久的思父之情。”

陈淼勉强笑了一声,垂眼时,眉头却分明浅浅地折了一下。

方羡心中顿时大受触动。

他率先走在前方,态度完全称得上是殷切,将人领到另一处小院,其装潢颇为富贵。

“我之前专门问过大夫,令尊身体乃往日劳累太过导致的亏空所致——当然当然,陈小姐你小小女儿家,弱质芊芊,陈伯父不想说出来令你担心,也是出于一片慈父心肠——你万万不必因此伤怀。”

方羡急忙文绉绉地出言安慰眼前险些垂泪当场的美人。

他又做出一番理解的样子,主动道:“陈小姐,我就不浪费你和伯父相聚的心意了。”

陈淼朝他投出感动感激的一瞥。

方羡跟踩棉花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他的脑子也真似片棉花似的飘飘忽忽来回想着陈淼方才说的那句谢字,他觉得,这种类似英雄救美的好事,他完全可以再来一次,多多益善。

屋里头,父女俩一开始却在相顾无言。

陈全嘴唇哆嗦几下,才把话吐出口:“乖囡……我的乖囡……她、他们对你可好?”

他对女儿滋润的小脸和身上的宝钗华服视而不见。

而经他这么一问,陈淼竟也当场撇嘴就哭,丝毫不顾及形象。

她怕外头人听见,声音都是小小的:“阿爹我手疼……”

陈全眼前一黑。

陈淼继续呜咽道:“伯府小姐每天都叫我学作画下棋,还要我每天学写字。”

她泪眼朦胧地指控:“可我根本学不会……阿爹,我好笨啊阿爹……”

陈全大松了一口气,情况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很多:“谁说的,我家乖囡最聪明不过了。任谁见了都说我家乖囡聪明。”

天下有几个父母希望自家儿女吃苦受累?陈全虽不求女儿大富大贵,但也是盼望着女儿能嫁到靠谱的体面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安康一生。

可女儿的外貌又生得太过分了些,着实让他这个糟老头子放心不下。

但陈全是日也怕夜也怕,最怕的这一幕,似乎终究是来了。

多年前的噩梦,仿佛又有了重演的一天……

陈全握住女儿的一双小手——自闺女长大后,出于避嫌,他也鲜少再很是亲近地碰她了——老人嘴唇哆嗦几下,脸上裂开的皱纹让他的笑容尤为难看:“乖囡你乖,你要听话,要是……要是真的碰上了贵人,也好好听话,啊。”

想来……依女儿的容貌,还有这些天来对照他们父女的待遇,这家人不会教女儿碰到那些遭践人的事。

陈淼抬头,清凌凌的眼神中含着湿气,似懂非懂。

陈全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来句题外话:方羡本人长很好的。

作者【突然警觉】:但不许磕!方羡就是个见色起意的风流浪荡子!!!(容凛:突然警觉!)

作者(恶狠狠):……咳,总之,姓方的没啥用处!(似乎……?)……总之总之不守男德的男配瘠薄骨折就是了!(一脸正气)

PS:没错,这次的女崽是有点笨笨的……但别急,她有别的优点!(亲妈式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