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时间过后,熊永安从教室外头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深蓝色的条纹翻领POLO衫,一副人类高质量男性的打扮,不算很多的头发看起来用发胶往后耙了耙,露出额前几道略显深刻的抬头纹。
一进来,熊永安眼眸就威风凛凛地往大半个教室那么一扫。
在看清楚大家没他所期望的那般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书,顿时眉毛皱得快能夹死个苍蝇。
他高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扯着喉咙喊:“安静!都给我静静啊!串门的都赶紧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一个个的那么喜欢聊天,怎么不去办公室找我聊天啊,我还能请你们免费喝口小茶!”
“……”
同学们沉默一瞬,人群轰地作鸟兽散,各归各位。
一片窸窸窣窣的响动后,教室重新陷入沉静。熊永安这才满意地走上讲台,照例发表一番苦口婆心的言论后。
他低头扫了眼手腕上的表,又走去门外探身看了眼其他班的动静。
“赵淼,”他回身叫了声班长名字,细细叮嘱道:
“等会广播中播报让高二各班下去的时候,你就举着我们班的班牌,带着同学们往操场走去。学校安排我们班的位置正对着主席台中央那块地儿,你看到升旗杆在哪里,就站哪儿啊。”
女生清脆地应了声:“好的老师。”
嘱咐完,熊永安视线往后排看过去。
彼时的邬荔正看着昨晚没看完的那本小说转移注意力,微垂着头颅小脸紧绷。
而陆京浔从书包里翻出一本书,手指搭在雪白书页上,黑眸垂落正打算翻阅,模样认真。
两人看起来相安无事,一派和谐友好。
熊永安在心里满意点头,扬手招呼着:“两个转学的同学跟我出来一下,有点事跟你们谈谈。”
邬荔充耳未闻,端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
还是陆京浔起身的时候,顺带伸手敲了敲她的桌面才反应过来,她茫然地抬眼,轻“啊”了一声。
“熊老师喊我们两个出去。”
“……哦。”
两人出去的时候,熊永安正乐呵呵地伸手跟路过的一个老师打招呼。
邬荔和陆京浔并肩安静地站着,等待着熊永安发落。
打完招呼,熊永安撇过头,敛起嘴角的笑恢复一脸正色:“你们在新学校还习惯吗?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邬荔小幅度摇头。
陆京浔则不卑不亢地开口:“谢谢老师关心,都很习惯,没有不适应的地方。”
熊永安下巴点了点,目光却炯炯地朝向邬荔:“邬荔同学,我昨天又认真地看了一下你在以前学校的成绩单,发现你的英语单科成绩十分突出,刚好我的课代表还没有人选,你有没有意愿成为我们班的英语课代表?”
从小到大,邬荔当过的课代表次数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她也不抗拒,抿唇笑了笑:“可以的,老师。”
“好!”熊永安欣慰地拍了拍她肩膀,眼睛里蕴着满意的光彩。
过了会儿,他看向陆京浔,眼眸一眯,语气多了分敦促:“国外的教育到底和我们国内的不一样,一年时间没怎么接触国内的教科书,后面学起来肯定会很艰难,老师希望你能够勇敢地克服这一困难,跟上进度。”
陆京浔稍一颔首。
熊永安接着说:“虽然我不知道你以前初中的成绩如何,但既然学校安排你进入我们这个文科零班,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接下来的时间,我希望你能够跟着同学和老师一起努力,迎头赶上,不要让我们班落后于其他的普通班。”
熊永安这话说的很委婉,邬荔却听出来一些苗头。
——“你是走关系才进来我们零班的,这事我知道,只是没有权利反对。”
——“你这颗老鼠屎可千万不能坏了我这锅好粥,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
随后,熊永安又给两人送上好一番谆谆教诲,才大手一挥:“你们赶快去操场吧,等会升旗仪式就要开始了。”
班上的同学已经在班长的带领下先行下去了,落单的两人只好顺着别班涌过来的人.流挨挨挤挤地往操场走去。
楼梯空间并不算宽敞,但学生们却拥挤成一团,摩肩擦踵人头攒动。
陆京浔正好端端地走着,却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他那双崭新的球鞋上顿时多了个明晃晃的黑脚印。
而罪魁祸首隐入人群,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他垂眸瞧一眼,眼里燃起微不可查的烦躁隐火,但淡色的唇角弧度抿平,下颚线条紧绷。
邬荔刚拐过楼梯转角。
一抬眼,她就望见了陆京浔拧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她顿了顿,下意识就以为他这是因为熊永安刚才那番话而深感苦恼。
毕竟还要同桌一段时间,邬荔决定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便伸手轻轻地扯了扯他衣袖。
见陆京浔望过来,她及时地送上一阵关怀:“陆同学,你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努力帮你提高成绩。”
听到她这番话时,陆京浔脸上的冷漠瞬间瓦解。
却不知为何,他眉心轻轻一抬,眼神透露出一种匪夷所思的意味。
陆京浔眉尾染上点笑意,嗓音轻慢地溢出一声疑惑的反问:“……帮我?”
“……”
邬荔迟疑点头:“对啊。”
沉默片刻。
陆京浔盯着她,嘴角翘起个弧度。虽然是在答应,但态度却不是很走心,嗓音闲闲地:“好啊,那以后就……劳烦邬老师您了。”
“……”
邬荔觑他一眼,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上来。
就……莫名其妙。
致远中学的操场很大,铺满一层耐踩踏的剪股颖和灰黑色小砂石。
学生每次从操场出来,鞋面或多或少都携带了几根绿色的小草叶,抑或是鞋里翻滚着一两颗硌脚的小石子。
邬荔站在上面鸟瞰了下操场的盛况,上千个穿着校服学生直挺挺地立在操场上,像是无数根蓝白色加黑盖的木头桩子。
她和陆京浔顺着高大的水泥台阶下去,绕在队伍后头找到正对着主席台和升旗杆的班级队伍。
邬荔步子小,落于陆京浔后头。
但快走到队伍里时,陆京浔微微偏身,伸手朝她做了个先请的动作。
邬荔疑惑地扫了眼前方,才发现学校为了让每个班都能更靠拢主席台,班级都只排了一个队列,怪不得队伍长得吓人。
她以为陆京浔又在贯彻他那绅士风度,便冲他笑了笑,一句“谢谢”刚要说出口。
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句清越中带着调侃的少年嗓音,自我肯定着:“嗯,还是得按高矮排序。”
邬荔:“……”
她满头黑线:“???”
比她高个二十厘米了不起啊!
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后,便进入了那一成不变的流程。
主持人在说完开场白后,便宣布了第一项任务:“全体肃立,升国旗奏国歌,少先队员行队礼,其他人员行注目礼。”
邬荔仰起头,望着那鲜艳的红旗冉冉升起,嘴里轻声跟着大家一起唱那烂熟于心的国歌。
没多久,她的心神却不期然地空了一拍。
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于背后灼灼的却属于国旗的注目礼,以及那不同于以往懒散的板正声线。
陆京浔唱国歌时的声音很庄严正经,并没有像邬荔以往见过的那些男生为了显示自己的特立独行以及“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漫不经心地漏出点声音,一副“不与世俗同流”的模样。
他很有分寸,以及态度端正。
……
这种典礼都很漫长难熬。
所以当台上领导宣布“活动到此结束,各班有序带回”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同学听从,而是在长松一口气后一哄而散。
王兆诩和庄杰等几个男人往外走时,瞧见了陆京浔的身影,都拥过来跟他打招呼:“兄弟,一起走啊。”
陆京浔没拒绝,几人勾肩搭背、哥俩好地朝外走着。
但陆京浔没走几步,想起来什么,停下脚步朝后看。
另外几人被带着也停下脚步,嘴里疑惑地嘟囔着:“咋啦,是掉什么东西了吗?”
王兆诩转头一看,望见了形单影只的邬荔。
他了然地咧嘴笑,拖长语调打趣道:“哦——,原来是掉下来了个荔枝妹妹啊。”
说完,他朝邬荔招了招手:“荔枝妹妹,跟我们一起回教室不?你一个人落单怪可怜的。”
“……”
听到这个新鲜出炉的称呼,邬荔脸上略囧,却也没忸怩作态,快走几步跟上去:“好啊。”
然后,几个人便簇拥着她,浩浩荡荡地往教室方向走去。
一路上,一群男生谈笑风生,偶尔还探头跟“万绿丛中一点红”的邬荔唠几句嗑。
而陆京浔比邬荔想象中的更受欢迎和吃香,几个男生谈的话题他都懂一些,男生们也都乐意和陆京浔这样满肚子干货的人聊天。
邬荔偶尔不经意撇头,就能看见陆京浔那恣意张扬的面容。
少年眉眼生动又鲜活,勾唇散漫笑时,一双黑润深邃的眼眸亮得晃眼。
她忽然就感觉,自己有点摸不透这同桌了。
这人似乎比她认为的更……细心和照顾人。
即便是开学第二天,课程依旧很轻松。
任课老师秉持着循序渐进与一口吃不成大胖子的原则,从学科和课堂要求出发,慢慢地讲到导论部分的内容。
期间,还穿插着用来调动气氛的开玩笑和讲故事。
因此,邬荔悄悄分了几次心神,将她那没看完的小说藏在教科书底下,时不时地看几眼,就这么断断续续地看完了一个故事。
而陆京浔比她更为嚣张,直接将一本她没看清封面的书籍大喇喇地摊平在桌面上,泰然自若地翻阅着。
他翻页的速度还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的程度。
邬荔观察了一上午,更加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也不是她对学文科的男生有刻板印象,而是陆京浔这人看起来就很不着调,一点也不像传统意义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背政史地”的学霸。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后,有一个自行安排的过渡自习课,熊永安拿来了上班会课。
他把准备好的PPT放完之后,又撑着讲台开始高谈阔论:“你们也不要总担心学文科到后面没啥出路,只要你用心肯下功夫,不管什么行业,能做到顶尖,那都是非常赚钱的!精神内耗完全没有什么卵用。与其天天搁这里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你们还不如多做几道题,多拉几个前面的人下去!”
王兆诩高一就是熊永安班上的,对他这些老生常谈的话术简直就是门儿清,听得耳朵茧子都出来了。
他掏了掏耳朵,转过头笑嘻嘻地跟陆京浔说小话,挤眉弄眼地:“兄弟,你觉得以你的能力,能够拉几个人下去?”
听到这个问题,邬荔耳尖动了动。
她屏息凝神,期待着少年的回答。
陆京浔胳膊撑在靠背椅边缘,长指悠闲地搭着,上身微微后仰,一身没个正形的懒散劲儿。
他牵起唇角,语气慢悠悠的:“几百个人应该不成问题。”
邬荔捧着书的手一抖,“啪叽”一声,她的书砸在了桌面上。
不过这次动静小,只有陆京浔听见了。
他偏头看过来,打量了眼邬荔脸上僵硬的表情,嗓音含着点揶揄:“不会吧,同桌。”
“你这是……”陆京浔轻笑了下:“那么快就产生危机感了吗?”
邬荔:“……”
她抬起脸看他,眨巴两下眼睛,有些欲言又止。
她能说,自己是被他这个不打草稿的牛逼给吹得震到崴了手吗?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写文了,差点忘了晋江的更新要求,昨天忘了更新,今天二更补上,明天也是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