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荔一直觉得自己手挺残的。
但是她属实是没想到,自己能将一个中规中矩的回复,打成了戾气仿佛能够穿透屏幕的怼到人脸上的俩字。
昨晚。
邬荔拿起手机回复陆京浔的时候,上下眼皮已经困得胶着在一起,所以手写键盘也没切换,连着笔划拉了“好”“的”两个字。
打完也没仔细看键盘上显示的字,就随手发了出去。
而后她将手机搁回床头柜,就卷着毯子呼呼大睡了,完全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直到一大早醒来。
邬荔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摁亮屏幕,视线扫过她昨晚给陆京浔回复的消息后——
“……?!!”
她猛地拥着毯子坐起身,杏眸圆睁,一身的瞌睡虫在刹那间就给吓跑了。
她发的竟然是:妈的……
虽然,乍一看这俩字并不是什么污言秽语,却也称不上是什么文雅的词汇。
更何况,在现实生活中,邬荔全然没有用这俩字当口头禅的习惯。
邬荔情绪一时有点崩。
从小到大,她对外的形象一直都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乖乖好学生,连句国粹都未曾说过。
但现在,因为一个乌龙,她极有可能成为了陆京浔眼中一个辜负同学好意,不识好歹还恶语相向的暴躁姐们形象。
“……”
邬荔心不在焉地洗漱完,由于心里揣着事情,她用早饭的速度都不由加快了几分。
三两口就往嘴里塞完了一颗白煮蛋,噎得她秀气的眉头蹙了蹙。
骆卓坐在她斜对角,正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
瞥见她的动作,他不由地冷嗤了一声,语气嘲讽力度加到满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吃过饭,饿死鬼投胎呢。”
餐桌上只剩他们俩人。
邬荔默不作声地端着玻璃杯抿下最后一口牛奶,拿过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的白色书包,起身背好。
面对这样的冷嘲热讽,她本来不想理会,奈何今早情绪不佳,就不想白白受个气。
于是,邬荔朝门口走的时候,她路过骆卓,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嗯,我现在赶去投胎了。”
她没回头,只用指尖将书包背带往上提了提,语气十分诚恳地询问:“等会我看见了黑白无常,需要帮你咨询一下,你下辈子投胎是变成猪、还是变成狗吗?”
邬荔嗓音和语气都极其具有欺骗性。
她的声线很干净,像是泉韵琤琮缓缓。沉声说话时,音色略显清冷,却掩盖不了自带的温软细腻。
乍一听,就像是真的在为人考虑周全似的。
但前提得是,她后面没加猪和狗这两个动物。
“……”
骆卓叼着的面包片“啪嗒”一下掉在餐桌上,但嘴里还咀嚼着一团,差点没一口气把他噎死。
“你他妈……咳咳……”
骆卓被面包碎屑一呛,喇着嗓子猛烈地咳嗽起来,迫不得已端起桌上不爱喝的牛奶灌了下去,一口闷到了底。
邬荔再次头也没回地往门口走去,步伐轻盈,比平时更快了一些。
看都不用看,她也知道骆卓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糟糕。
如果情绪可以具象化,那他嘴里可能已经喷着三昧真火了。
走廊外,邬荔瞧了眼高悬着的蓝白相间的门牌,慢腾腾地走进去。
因为早自习还没正式实行,教室里人不多,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神色或多或少都带着没睡醒的倦怠。
邬荔的视线往后排扫了一眼,没见着人。
果然,她就不该对看起来就不像积极向上好学生的陆京浔抱有期待。认为他会早点到,自己因此也要早点过来解释这一误会。
邬荔把书包放下,走过去问了前面一个女同学逸夫楼后勤处的具体位置。
反正也无事可干,她便顺着女生的指路摸索着,打算先去拿校服。
清晨的校园还很静谧安然,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三两结伴而来。他们身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路过矗立在高大繁茂香樟树旁边的孔夫子雕塑,撒落一地的谈笑声。
邬荔穿过一条林荫道,终于找到了掩映在层层叠叠枝叶后的逸夫楼。踩着高大的灰白石阶上去,拐过走廊墙壁。
她的眼眸顺势看过去,却扫见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邬荔视线定格,在清晰地看到那身影的具体样貌后。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一语成谶,看到了帅气少年版的……
黑无常。
陆京浔没穿昨日那般不同凡响的橙赭色T恤,而是套了件中规中矩的黑色短袖,身材高瘦挺拔,单手抄着兜散漫地站着。
乌发朗眉面容清隽,少年感十足。
其实昨天那件衣服他穿起来也很好看。
陆京浔的长相每一处都经得起推敲,五官轮廓利落分明,浓墨重彩得像是被丹青手精心雕琢过。
完全压得住那夺目耀眼的色彩,还比常人更多了分少年鲜衣怒马的热烈不羁。
邬荔脚步一顿,正纠结着要不要走上前时。
陆京浔已经抬眼看见了她,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并没有立刻挪开。
邬荔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语气干巴巴地跟人打着招呼:“陆同学……好巧。”
陆京浔掀眸看着她,轻扯了下嘴角,嗓音懒洋洋带着点调侃:“也没有很巧吧——邬同学。昨晚不都已经预告过了吗?”
“……”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邬荔本想将这事暂时搁一搁,但既然当事人率先提起来,她便顺着竿子解释吧。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人,邬荔都没来得及组织措辞。
“昨晚那个消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她语气慢吞吞地憋出来一句解释:“我是刚好切换了手写键盘,屏幕识别有误加上太困了就没发现,其实我想打的是好的,而不是……”
即便是在解释,“妈的”两字对于邬荔来说还是有些难以启齿,她顿了顿,没能说出口。
就在这时。
一个教务处的女老师手里牵着个小孩子路过,声音轻柔地嘱咐着:“妈妈要在办公室紧急处理点工作,等弄好,我再送你去幼儿园,好不好?”
小男孩不吵不闹,很温顺地点了点脑袋:“好,我等妈妈。”
女老师欣慰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赞扬道:“乖,真是妈妈的好儿子。”
母子的交谈声霍然打断了邬荔的思路,她的呼吸渐渐放轻。
几句对话声猝不及防地敲击着她的耳膜,像是木偶突然断了线,只余下那番说话声挤占着她的大脑。
邬荔也不知道自己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跟抽风了似的,她仰着脸看着陆京浔,思绪慢一拍地接续上刚才那句话,却仓促到语无伦次:
“妈的……好大儿。”
陆京浔:“……”
虽然昨天正式开学,但由于今天才是星期一,所以学校将开学仪式定在这一天。
两人从后勤处那里拿到属于自己尺码的校服,一前一后往外面走去。
走廊里安静到落针可闻,两人间的氛围也很僵滞,萦绕着一股微妙的尴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邬荔懊悔到想要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她埋着脑袋思索着解决方法,机械地迈着步伐跟在陆京浔后头。
一块一块白色瓷砖踏过去,前面的人忽地停下脚步,站定后掉了个头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邬荔没刹住脚步,差点一脑袋撞进人怀抱里。
她懵怔地抬起眼,就发现陆京浔嘴角意味不明地往上勾了勾,突然喊了下她:“同桌。”
“……啊?”邬荔迟钝地应。
陆京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虽然我知道你挺想尽快拉近我们的距离的,但是这事也不能那么捉急吧,还是得一步一步来。”
什么拉近距离?
过了两秒,邬荔慢半拍地想起来:她刚才脑袋卡壳加嘴瓢,极其大逆不道地让两人差点从单纯的同桌关系一跃成为了母子关系。
“……”
察觉到她的懵圈,陆京浔抬起手腕,扬手朝后指了指。
唇边弧度若隐若现,他好心地提醒道:“再往前,你可能就要进入一个全新的领域了。”
邬荔抬眼看过去,视线生生地定格在一块蓝色标识上。
没穿裙子。
……男厕所。
邬荔觉得自己前半辈子没丢过的脸在这一天都要丢尽了。
莹润白净的脸颊逐渐发烫,绯红一路蔓延到了耳朵根,羞窘得像颗煮熟了的虾米。
她头盖骨都绷紧了,忙不迭说了句:“抱歉,我没发现。”
细白指尖抓紧手里的校服,邬荔没敢再看少年脸上的表情,她转身步伐凌乱往另外一侧的女厕所走去。
……
两人换好校服回到教室,班上同学都基本到齐了,三五成堆地围在一起聊天。
王兆诩第一次瞧见穿校服的陆京浔,忍不住冲他吹了个嘹亮的口哨,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帅啊,兄弟。我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同胞能把校服穿得跟要上T台走秀似的。”
“谢了。”陆京浔也不扭捏,落落大方地承了他的夸奖。
不过,他的关注点很清奇,拉开椅子坐下后好奇问了一嘴:“我想问一下,你这句话为什么要加个限定词?”
王兆诩没反应过来:“啊?”
陆京浔提醒:“男同胞。”
身为多年同学,知情人庄杰迅速抢答道:“我知道!”
“因为他喜欢艺术班的一个美女,但一直求而不得,所以心里总是默默地给她腾出一席之地。他这是觉得那个女生才是穿校服最好看的。”
被公然揭了老底,王兆诩恼羞成怒了。
他一把捂住庄杰的嘴,恶狠狠地警告:“大壮,你他妈给我闭嘴,你爹我的底裤都快被你撕碎了。”
庄杰这次很硬气,侧身躲开他的咸猪手,一边坚决地回怼过去:“你是个屁的爹,我他妈就不闭嘴,你能拿我怎地?”
邬荔将换下来的短袖折叠好,抽出桌肚里的书包,正欲将衣服塞进里面去。
她努力让自己心如止水,但耳边却偏不让她如意地钻入了“你他妈”、“你爹”等字眼。
下一秒,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一颤,跟得了帕金森似的,书包哗啦一声摔在了地板上。
邬荔书包里面装着几本书和一个水杯,所以掉落动静并不小,引得身旁的人和正厮杀在一起的两人纷纷扭头看过来。
接收到视线,她缓慢地抬起头,无言地跟表情最为夸张的王兆诩大眼瞪小眼。
“……”王兆诩一脸懵逼:“你这是咋啦?”
邬荔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总不能说,因为前面那点破事儿,她都快对“爹妈”这种字眼PTSD了吧。
沉默间。
陆京浔表情若有所思地瞧了邬荔一眼,似乎是看出她的语塞,这次轮到他抢答:“没事,她可能只是被你的深情款款与爱而不得给震撼到了。”
王兆诩:“……”
嘤,又揭人家伤疤。
作者有话要说:嘤,降温了,文好凉,我的尸块也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