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的身体的变化,仍旧在继续。
起初,她只是从白痴变成正常人,接着,又从正常人变得比普通人聪明,再然后,她开始可以听见别人说的话。
这别人说的话,最终,要面对面才能听见,到了后面,隔着百米开外都能听见了。
再后来,穿过村子,在隔壁的村子,再到镇子,她都能听见别人想要说的话。
只是听得太远以后,她会感觉头晕,整个人的脸色也会变得不好看。
最初变聪明以后,她沉迷于听见各种各样人说的话语里,渐渐的,她忍不住捂住耳朵,好吵,真的好吵。
有好些内容,她真的不想听到,可是,声音不会停止的,他们会源源不断,传入她的脑子里。
在小草事件以后,周婆子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把事情告诉过小朵,当时,村子里的人还将信将疑。
到了后面,当再一件事情发生以后,小朵便渐渐的让人产生了畏惧。
荷花村和大部分村落差不多,年轻男人多半都出去打工去了,乡下就留下老人孩子以及女人。
张家媳妇便是如此。
她老公常年在外面打工,家里就剩下她带着一个孩子照顾家里的土地和老人。
这样的日子久了,自是辛苦的。
隔壁的老王见人家年轻媳妇不容易,且地里的活计实在太过辛苦了,时不时的,老王就过来搭把手。
这搭着搭着,就搭到了床上。
出轨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久了,在外面打工的老张,就成了老王和老张媳妇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这老王是有家庭的,不可能娶老张的媳妇,贪图的,也不过老张媳妇的年轻,以及老张媳妇带给他的刺激。
男人对于自己能够给人带绿帽子,总是很自得和兴奋的。
对于能够以后彻底霸占老张的媳妇,更是动了心。
所以,老王在又一次老张媳妇依靠在他怀抱里,且说再也无法忍受一丁点老张的碰触以后,老王便动了杀心。
心念一动,老王很快就行动了起来。
老王在镇子上买了农药,就等着老张从城里再次回来,让老张媳妇给老张下毒。
老王心想,“只要把农药下在老张经常喝的药酒里,神不知鬼不觉,一下就能把老张给毒死了,对外,就说老张喝乐药酒太多了,给醉死的。”
老王这个想法是不错的,不过呢,他的心里的这些想法,偏偏被小朵给听了一清二楚。
小朵听见以后,非常的不安。
想了一下,这一次,她去给村长爷爷把这件事说了。
村长听后,毕竟人命关天,便给老张打了个电话,问他啥时候回来。
老张说了个日子。
村长听后,在那日让自己的儿子在村口守着老张,只等老张回来,就把人请到了村长家里。
小朵只说了老王让老张的媳妇在老张的药酒里下了农药,没说原因,村长等人都是成年人,却一下看破了玄机。
老张听了以后,更是猜到了媳妇和老王有了首尾,心里别提多愤怒。
尤其听说这两人要合谋毒死自己以后。
老张当即听从村长的意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回去以后,他媳妇果然给他端来一杯药酒,老张看着那药酒,找个借口,先不喝酒了,等趁着他媳妇走开,他把药酒倒在一旁的矿泉水瓶子,拿去给了村长。
村长拿着药酒粘着馒头为了家里的狗,那狗身子一歪,不过片刻,就死去了。
村长不敢耽误,稍后,带着老张去了镇子上报案了。
事后,老王和老张媳妇自是进了局子,至于小朵,虽然救了人,但是,她也因为能够听见人说话,而渐渐让人畏惧,进而远离。
在村子里,不少人出于好奇,最初都来找小朵,询问小朵,笑呵呵道,“小朵,你说,我现在想说什么?”
小朵每次都能清晰把对方想要说的话,对方的诸多秘密,都说了出来。
一个人能够随时看透别人的秘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而在这个时候,小朵的妈妈曾荷香生病了。
最初的时候,曾荷香只说累了,说想要休息一下。
结果她这休息,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她的头发大把大把掉落,不过数日,原本满头的青丝,就落得一干二净。
等稍后,她的脸,也开始越来越瘦弱,原本虽然生活艰苦,她脸色虽然不好看,但是好歹还能行走干活,行走却是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小朵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是真的害怕了,呜呜呜的跪在曾荷香跟前,低声的道,“妈妈,你快些好起来,妈妈,妈妈,不要离开我。”
曾荷香伸出老枯树一样的手掌,想要抚摸一下孩子的脸,她用尽力气抬起手,到了中途,还是垂了下来。
她没有力气了。
她知道,她正在失去。
这是她和那个生物到底交易,对方把她的女儿变聪明,而她,以她的身体为饲食,用以喂养对方。
对方一片漆黑,对方没有身体,所以,对方需要她曾荷香的头发,眼睛鼻子等,对方一点一点取走她身子的精气神,直至她死亡。
她想,她应该安排好后事了。
等村长来看望曾荷香的时候,曾荷香哭着对村长道,“大伯,我快死了。”
虽是远房亲戚,村长是个亲厚的人,到底不忍看着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自己跟前就消失了。
村长勉强笑笑,道,“荷香啊,你别多想啊,有病咱就治,有病咱就治啊,要是你钱不够,我这里先借你一些。”
村长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不过,就曾荷香这个条件,有人能够在这个承诺借钱给她,那真是仁至义尽,极为难得的。
曾荷香摇头,道,“大伯,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用浪费那个钱,大伯,我身体没有力气了,我就想对你私下说几句话。”
村长这是明白曾荷香想单独向他交代后事了,他点头,让他婆娘把小朵儿带了出去。
等小朵儿出去以后,曾荷香道,“大伯,我和小朵爸爸虽然离婚了,但是,小朵到底是他亲生的孩子。”
村长听了这话,脸色忽的一变,道,“荷香,你……你可要想清楚了啊。”
一个当初把这个婴儿丢在路边,仍由其自生自灭的男人,面对自己的至亲骨肉都如此,这样的男人有什么的父母亲情?
曾荷香叹息道,“大伯,我快要死了,我要死了,我是真的不怕什么,我唯一担心的,是我饿的小朵啊。那人,到底是她的亲生父亲,而且孩子现在这么聪明,以后肯定可以考名校,有一份光明的前途,这样的聪明的孩子难找,她爸爸只要给她一口吃喝就行,他不会拒绝的,大伯,求你了,给我打这个电话吧。”
她要死了,她无法继续照顾她的孩子了,她把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祈求男人看在她要死的份上,看在孩子是至亲骨肉的份上,把这个孩子带走照顾。
村长叹息了一声,给小朵的亲生爸爸打了电话。
小朵的爸爸最终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的,灰头土脑的男人。
男人在曾荷香离开以后,以为自己能够找到更好的女人,结果以他的条件,也就再找了一个二婚带着孩子的女人。
新找的女人很精明,提前做了结扎,只把男人当做给她养孩子的提款机,且女人比较凶悍,是能提着菜刀追着男人全家砍的女人,男人这么一些年过去,早就后悔了。
曾荷香勤快柔顺,最是听话懂事的性子,他们怎么就让这样的女人走了呢?
现在,村长打电话喊他来见曾荷香最后一面,他来了。
他来的时候,小朵在屋子外面的板凳上安静坐着,正在看着远房。
等看见男人,她平静的,脆生生的喊他,“爸爸!”
男人瞪大眼睛,良久,说不出话来。
“她……她……”
村长点头,道,“她就是那个孩子,是你的女儿小朵,小朵的病,已经好了。”
“好了啊,好,好的。”
男人嘴里说着好的,脚步跟着村长走。
在他身后,小朵忽然道,“爸爸,你在说让妈妈回你家里继续干农活,再给你生个儿子,等我长大了,再换一笔好的彩礼补贴弟弟吗?”
男人脚步一个踉跄,结结巴巴的道,“胡说什么?我……我哪里有说话?”
“可是爸爸,你家里的母老虎会拿刀子砍你和你全家的吧?”
“你……你怎么知道母老虎曾荷香,你看看你怎么教导孩子的?”
他走进屋子,下一刻,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床上,曾荷香脸色蜡黄,整个人好像就只有一层皮包裹,她油尽灯枯,真的快要死了。
男人看着曾荷香这个样子,吓得后腿一步。
记忆里含羞丰润的女孩,终是变成了老妪。
“荷香,你……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曾荷香倒是很平静,道,“我快死了!”,她顿了一下,道,“我死了以后,小朵没有人照顾,她到底是你的亲生骨肉,虽然是个女孩儿,总比你给一个外人养儿子来的强,不是吗?”
男人抿了抿嘴唇,点头。
曾荷香道,“我死后,你能给小朵出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吗?你要知道,你老了以后,唯一依靠的,只能是小朵了。”
男人咬了咬牙,道,“好,我出。”
村长拿出纸笔,喊男人写下出的生活费学费的数额,让他按下手印。
曾荷香见此,终于放心了。
她轻轻的,轻轻的笑了一下,“小朵是你的亲生骨肉,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不要放弃她,好不好?”
“好!”,男人看着她这个模样了还惦记孩子,忍不住落泪,喃喃道,“荷香,你……你可怨恨我?”
“我怎么会怨恨你呢?你是孩子她爸爸啊。”,她顿了一下,闭上眼睛,“我想和孩子最后说上一句话。”
“好!”,男人得到她不恨的话语,松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小朵走进来的时候,听见曾荷香的心语,不,不,怎么会不恨?只恨自己年轻时候没有生得一双慧眼,找了一个无情无义的狗东西啊,可是,为了哄着这个男人以后照顾小朵,自己便是要死了,也得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她曾荷香,什么本事都没有,活得……就是这么的憋屈。
小朵眨了眨眼睛,等人走了出去,她的眼泪,不由自主掉落了下来。
“妈妈,我可以听见你的心声了。”,她顿了顿,道,“我本来,谁的心声都可以听见,唯一听不见您的。”
曾荷香顿了顿,道,“小朵,别怪妈妈,妈妈只是想要你活得聪明一些,活得精明一些,一个人一辈子糊里糊涂,连被人欺负都不知道,这得多么可悲?”
“妈妈,是不是它吸干了你的身子,它……要走了。”
曾荷香的声音渐渐低落,“小朵,是的,它要走了,它要寻找下一个目标了。小朵,对不起,妈妈不能继续照顾你了,以后,如果觉得声音太难听,你就离人群远远的,答应妈妈,以后,你即便听见了,也做一个沉默的人吧。”
“妈妈!”,小朵看着曾荷香苍白的脸,她点头了,“妈妈,我答应你!”
曾荷香终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她死了。
在她死亡的刹那,小朵看见有一道光影一闪而过,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好像有一朵星光一样的花,在刹那的黑暗里盛开了,但是不过刹那,就熄灭了,消失了,不复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