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曾荷香连晚饭都没有吃,她彻底睡死了。
她极疲倦,脸色很苍白,小朵叫了又叫,还是没能把曾荷香叫醒,她一个人吃了一点饭,把房门关好,也躺在妈妈身边睡着了。
因夏日天气太过炎热,太阳太多毒辣,曾荷香舍不得小朵去地里暴晒,曾荷香一个人早早起床以后,背着背篓,又去地里干活去了。
现在到了收玉米的季节了,玉米地里毛虫多,叶子带毛,曾荷香舍不得小朵细嫩的肌肤去了地里,弄得满身的红疹子。
小朵早上一个人醒来,迷迷糊糊下地,屋子里空荡荡的,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端了小板凳来到屋檐跟前,呆呆看着天空等母亲回来。
忽然,耳朵一动,她又听见有人说话了。
在前面不远处,有个人正挑着担子路过,在担子里,是这人的一箩筐玉米。
这人在心里念叨,“快点收,等玉米收完,就可以给孙子买件新衣了。”
小朵忍不住对那人道,“大爷,你快些收完玉米,是为了给你家孙子买新衣吗?”
那老人道,“是啊,小朵,你这么知道?”
小朵抿了抿嘴唇,不说话,老人不以为意,转头走了。
小朵一个人走到村人洗衣的河道口,在河道口,一群人正在洗衣服,而各种各样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村子里的张三心道,“我把私房钱藏在床底下的床脚下,这次应该不会被贼婆娘找到吧?”
刘大娘心道,“俺家那破落户媳妇,这次不会往娘家拿钱吧?得让媳妇从娘家拿一些鸡鸭回来吃才行。”
隔壁老王心想,“也不知道李四啥时候去城里打工?他婆娘的皮肤,可真白嫩,真怀念啊。”
……
各种各样的说话声传来,她听得极为清晰,脸色也更加惨白。
而其中,最为尖锐的一个声音,却听得她身子忍不住颤抖。
一个老婆子有些阴测测的声音在说话,“不过一个女孩儿,又不能传宗接代,死了就死了,这要不死,怎么给我生大孙子?所以,你必须得死,你要怪,就怪自己抢了你弟弟的位置,便把这个死丫头拿去祭河神吧,希望河神收了她,能保佑我家孙子早点来。”
这说话的老婆子,声音有些耳熟,小朵在人群里搜寻,很快就找到了这婆子。
这婆子不是别人,正是村子里比较刻薄的周婆子。
周婆子自己生了五个女儿,等生下第六个的时候,才生下一个儿子,她把前面的五个女儿,或卖或嫁给一些身体残缺的人为妻,以收下高额的彩礼,用来养她的儿子。
等她儿子长大以后,娶了媳妇,生下了一个女儿小草。
小草和小朵年龄差不多大小。
小草平日里在城里和父母一起居住,倒是很少和周婆子接触,这次放暑假,周婆子再三要求,小草的妈妈正好去出差了,小草的父亲就把小草送到了乡下。
而听见周婆子说的话以后,小朵再抬头,刚好就看见周婆子端子洗衣服的盆子,朝着河道外面的小湖走去,一边走,周婆子一边招呼小草,“小草,走啊,跟奶奶去那边采狗子,那边果子多。”
城里来的孩子,到了野地里都撒欢似的,听见周婆子的招呼,觉得是自己的亲奶奶,虽然奶奶平时经常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自己,但是孩子天真,便跟了上去。
小朵看见小草跟了上去,有些着急,不由喊住小草,“小草,别……别去。”
小草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周婆子,不由低声道,“小朵,怎么了?”
在小朵的白痴病好了以后,小草和小朵也一起玩过游戏,彼此都认识。
小朵一把拉住小草,来到一旁的草丛,她低声道,“别跟着你奶奶去湖边,她刚刚在说要把你淹死,好给你生弟弟。”
小草脸上的惊恐之色一闪而过,道,“怎……么会?她……她是我奶奶啊!”
“我亲耳听见她说的,你别去啊。”
见周婆子阴森森的看过来,小朵立即一溜烟的跑了。
周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可是,她听得好累,忽然不想听了,忽然想回家睡觉。
她朝着家里走了去,等回家关好门,她直接睡觉去了。
等曾荷香回来以后,她看着睡熟的孩子,也没舍得叫醒,一个人忍着身子的不适,在柴房里开始生火做饭。
农村乡下里,不少人家仍旧用着柴火灶台,使用的也不是天然气,而是柴火。
曾荷香没钱,肯定是自己砍柴做饭的。
她坐在木头凳子看着柴火,觉得头皮有些发痒,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下一刻,一大把的头发从她的头上掉落下来。
她脸色越发惨白,手指抓住这些掉落的头发,脸上的悲伤一闪而过,顿了顿,她把这些头发全部丢尽了柴火灶,灶台里火焰一闪而过,她掉落的头发全部化成了飞灰。
等小朵睡醒起来,已经到了下午了。
小朵起来的时候,曾荷香又出去干活去了,不过家里的灶台里,倒是拿了柴火灶的草木灰温着吃食。
小朵一个人默默的吃了饭,又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就又变得无聊了。
她一个人孤零零坐在屋檐,呆呆的看着远处。
而睡了一觉起来,即使她没有来到河道边沿,河道那边的说话声也跟着传来。
“小草失踪了,快,快,快找找啊。”
“小草那孩子怎么会失踪的?不是好好的在村子里玩吗?”
“村子里的孩子都说下午没有见到小草啊。这还是小草的妈妈来了乡下,正在寻找孩子,才发现孩子不见的。”
小草不见了!
小朵一想到自己听见的那周婆子说的话,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慌忙朝着河道边沿跑去。
等小朵跑到河道边沿的时候,小草的尸体已经被打捞了起来了。
小草死了。
在小草跟前,一个年轻的女人悲伤欲绝的痛苦着,紧紧抱着小草的尸体,一刻也舍不得松手。
而小草的奶奶周婆子,这脸色阴沉沉站在一旁。
小朵又听见周婆子在说话了。
“这死丫头终于死了啊,真好,终于死了,那么,我的孙子也快来了吧。哎哟喂,我的大孙子哟喂,奶奶真是等不及了啊,说起来,这死丫头真是命硬啊,在当时,奶奶推她进河道里按住她,她抓住老婆子的衣服,那可是一刻不肯松手……”
小朵想到小草被周婆子按在河道里活活淹死的情形,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她脱口而出,道,“小草可是你的孙女啊,你怎么要按住她淹死在水里?你怎么这么的恶毒?”
小朵这话一出,一旁,所有村人都看了过来。
那抱着小草的年轻女人,脸色是最不好看的。
她激动的看向周婆子,道,“是你,果然是你!是你淹死了小草吗?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的狠毒啊?那可是你的亲孙女啊!”
周婆子脸色极难看,阴沉沉的看向小朵,道“这是曾家的白痴孩子,胡乱说的话也能信?这死孩子再造谣看看?信不信我打死你?”
“我没有造谣,我亲耳听见你说的,听见你说要淹死小草,为了生个男孩儿,你……我现在还听见你说你要淹死我!”
小朵吓得后腿了一步。
一旁,那小草的母亲立即打了报警电话,她满目悲愤的看着周婆子以及她的丈夫,喃喃道,“你们不是人,你们可真不是人啊,我的小草,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命苦?你怎么投胎到这样的家庭来?小草!呜呜呜!”
那男人凑过去讨好的道,“小草她妈,都是一家人,你别报警了啊,孩子没了,我们还能再生一个,你可不能把一个好好的家闹得散了。再说了,你是听一个白痴孩子的话?还是听我们自家人的话?”
一旁的周老头也跑了过来道,“小草她妈,你可不能这么没有良心啊,孩子死了,我们找口好棺材送走就是了,这日子过得好好的,你报什么警?我们老周家,可没有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以来,你只生下这么一个丫头片子,我们都没有让我们儿子休掉你,这要搁浅旧社会,你不听公公婆婆的话,你还不得侵猪笼?”
女人一脸惨笑,道,“原来,你们一家人都是这么想的!你们一家之所以不敢让你们儿子和我离婚,难道不是因为我父母有关系,可以通过我们家的关系,让你儿子事业更顺遂吗?”
一旁,小草的爸爸,一个面皮白净,看着斯文的男人走过来,道,“别闹了,孩子去世了,我们现在就把她送走,别耽误了孩子投胎,等回头,我们再生个就是。”
男人说着话,便要和周老头去动尸体,女人死死护住尸体,恶狠狠的道,“你们动一下看看?当我不知道你们想毁尸灭迹吗?”
最终,村长来了,既然报警,村长不让动尸体,只等警察来,周家人便只能恶狠狠瞪着小朵,那目光,好像恨不得立即把小朵吃掉。
小朵妈妈赶来,脸色很不好看,连连对着人道歉,急匆匆把小朵领走了。
稍后,警察来了,通过调查,周婆子在被审问以后,招供了她的罪行。
周婆子被带走了。
小草的妈妈说要和小草的爸爸离婚,也走了。
周老头在小朵家门口谩骂半天,眼看着天黑了,这才走了。
小朵一脸的难过,道,“妈妈,我真的听见了。”
曾荷香叹息了一声,道,“孩子,妈妈知道,妈妈不会怪你的。”
这天晚上,小朵睡得很不安稳。
她听见了,也把事情告诉了小草,可是小草,还是死掉了。
而她在沉睡之中并没有发现曾荷香在半夜,忽然起身打开房门,一个人悄悄的走入了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