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
“对,就那个太监,你给我站住!”
苏果试走两步,男子继续不依不饶的吼,她开始确信那人喊得就是她。
声音几近,苏果没办法,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眼。
男子的确在朝她走来,他身高七尺,形容张眉努目,串腮的胡子,上接鬓发,身上穿着的侍卫服,深褐色棉麻质地,粗糙带着毛边,显然不是皇宫里来的,应当是不岁山所在溧容区知州府里侍卫兵。
“侍卫大官好。”
苏果表现恭敬地垂头作揖,她喊惯了陆则琰大人,私心不想再喊旁人这个名头,宁愿奉承似的将陌生男子往高了称呼。
果然,男子很受用的哼了声,上下梭了苏果好两眼,“走近看看,恁个瘦啊。”
苏果听他夹带方言的语调能勉强听懂,奇怪,她还以为施完礼就能走,可他说她瘦干甚么。
男子继续自顾道:“算嚯,瘦奀就瘦奀,去充个数嘛成。”
苏果立刻警觉起来,略微向后退一步,道:“你说去哪?”
她先前一直低着头,此时蹙眉侧身抬眸,明媚娇俏的小脸看的王成登时吞了口唾沫,他也不再说方言了,而是字正腔圆地讲起官话,“去——去围场啊。”
没等苏果继续问,壮硕的男子就色迷心窍,将缘由给吐露了个大概。
王成的确如苏果猜想的,是来自知州府。
帝王出行,仪仗声势浩大,同时也少不得当地府衙派出侍卫兵来驻扎山里配合,以备不时之需,作为一个小分队的教头,王成负责的是狩猎圈的人手调度。
原来,祭天告诏的首日午后,依着祖例,皇上必得去围场拉弓射出百兽祭的第一支象征王朝繁荣的金箭。
金箭落地,以此作圆心,划出狩猎圈,圈中放入溧容区牢里的死囚,他们胸前背后皆披着草皮靶心,供高官们射玩锻炼。
本来万事顺遂,没想到今年的贵公子哥儿们射箭射的太狠,才短短半个时辰,接连射杀了几十个囚犯,导致圈子里人不够,急的司设监的总管把王成骂了一顿,叫他去山里抓人,不行就拿知州府的侍卫兵替。
自己人肯定不能交出去,这种短缺,其实前些年也发生过。
兄弟们一合计,故技重施,把主意打到了落单的低品太监身上,反正那么远,谁看得清脸,死了革皮一裹扔山里,谁还能为个太监封山不成?
这些腌臜秘事,王成说的自然略过了某些细节,但苏果午前听陈安洛提起过,她自己就能猜得□□不离十。
苏果眉心一蹙,直接道:“我不去。”
王成唠叨完大堆,色迷的心窍笼回点心神,忽尔想起对方其实是个阉人,如吃了苍蝇般恶心,恶狠狠接道:“废甚么话,老子是问你不是?”
“侍卫大官。”
苏果看着他,神色认真,“我是在膳房做事的太监,管事的公公还等着我回去,我真的不好乱跑。”
王成听她细柔的语调,面前的小太监生得脸庞粉嫩,杏仁大眼忽闪忽闪,自带天真的俏丽颜色,看的他心里痒的厉害。
想着想着,他没忍住,就要去捏苏果的脸。
苏果见他盯着自己半天不开口,手却伸过来,吓得猛然往后一跳,臂弯一档,堪堪躲过了他沾灰的脏手。
王成本来都心软了,想说摸两下脸,就放太监走,没想到他个子小小,反应挺快,竟然没摸到!
他被宦官骂的一肚子火彻底移接到苏果身上,怒目往地上淬一口,“谁稀得摸你这种没把的脏东西。”
苏果不管他话多难听,攥着手稳住情绪道:“侍卫大官,其实我刚刚没来得及说,我是摄政王的人,王爷让我在此处等他,找不到我,他会生气的。”
此时此刻,唯有借大人的名头,苏果觉得自己才能躲过一劫。
谁知,王成根本不信,哪怕皇宫里苏果的名声沸沸扬扬,但到了京府以北的地界,还真的没人听说过她。
他翻了个白眼道:“你一霎儿膳房,一霎儿王爷,怎不说皇上?”
苏果急了:“皇上也算的,总之,我与他们都认识,你就放我回膳房吧!”
“...”
王成是个粗人,但他认得出苏果这一身低品太监服,不想再与她辩,咂嘴道:“得了,快走。”
“不走,我扛你信不。”
“真的,我没骗你,你就去问问——”
王成的耐心彻底被磨光,他撸起袖子,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
虽然明殷朝有钱人里多的有好男之风,但民间普通老百姓还是待此事为禁忌,要不是苏果生的实在好,王成连先前那几下动摇都不会有。
苏果见劝说他不得,环顾向四周。也是她倒霉,站的地方偏僻,皇宫来的侍卫要么守在行宫里,亦或是索性在山峦区外监视胡族外部。
她若是再拒绝,怕是没喊出声,就被眼前的人打晕拖走了。
“好,你别碰我,我跟在你后面走。”
“哼。”
苏果想的是只要走出这片田地,路上随便经过个谁,都可以求救。再不济,到了围场,大人和皇上一定在那。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王成铁了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抓她送入狩猎圈里送死,以他对山形的熟悉,当然尽量选刁钻的路走。
绕过山峦区的边缘半圈,没遇上一个人影,王成妥妥地带着苏果走到了西边围场边角。
生怕侍卫当真抱她,苏果连半步都不敢落下,累的她气都喘不过来,满头大汗。
待站定,苏果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大口呼吸,抬头却看到了令她绝望的一幕。
这次的狩猎圈居然在围场的最北边,和南边皇上他们呆的高台遥遥相望,平原上风声赫赫,就算她大声叫喊,对面也都根本听不见!
狩猎圈由削尖粗圆木插地而成,他们这处是圈子的北边进口。搭有简易的台桌,坐在那的三两个粗布侍卫看到王成,咧嘴点了点头。
“王教头,出去彼麽久,恁著到个瘦的。”
“可不么,宫里的水是养人,你看阉人都细皮嫩肉的。”王成故意用苏果听得懂的话嘲讽地说道,他来的途中真的丁点没碰这个太监,心里痒,但实在是觉得恶心,越是好看,他反而越觉得恶心,这要是女子,他就扛回去当媳妇了。
侍卫见状,也用官话接道:“那你可不如我们,你看那儿,我们抓了六七个,哈哈,够咱顶上一波。”
“哼,等会他们抬出来,就扔渠水沟里。”
平原区和宫殿区相衔,都不算大,但也绝不小,像这种守着狩猎圈扔尸.体的苦差事,宫里的人娇生惯养,不会有人愿意来,所以他们才敢明明张胆地抓人,别人死,总好过自己人死。
因着之前的百兽祭,这种事不是没做过,最后发现少了人,上头懒得找都不了了之,所以王成等人并不如何紧张。
苏果正苦着脸,一筹莫展,在听到还有六七个小太监时眼前倏亮。
她急忙往塔台看去,与她同样打扮的太监们丧着脑袋站成了排,大概是人多,他们不如她自由,而是都被捆住了双手。
苏果一路看过去,当中真的有认识她的,那个板车上骂她的都知监太监!
他知道她,只要他愿替她说明,他们就能明白她是摄政王的人而放了她,苏果当然也会带走所有的小太监们。
虽说此人讨厌她,但不至于连活命都不要罢。
苏果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扯起嗓子,“喂,你记不记得我,我是苏果啊。”
她侧头冲着王成焦急地喊:“你问问他,他认识我的,我真的是摄政王的人。”
背抵着圈栏外侧,都知监那名太监抬起头,眼里凭生疑窦,显然是第一眼也认出了她。
他眸中闪过难言的情绪,嘴上狠道:“你谁啊,果子,橘子的,都快死了,还攀什么情分。”
苏果指了指统共所有的太监,急地要哭出声来,“不是啊,你就告诉他们我没骗人,然后他们就能放我们一起走了。”
少女脆嫩的嗓音带着哭腔,“我绝不会抛下你们的,你为什么非要死呢。”
进了狩猎圈,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苏果进宫以来遇到了好些事,虽然每次她都很倒霉,但她也极其努力地想要活下去,他们就那么恨她么。
王成和另个侍卫对视一眼,脸色立时难看起来,尖刀藏在了手心。
“喂,阉人,他说的,真的?”
旁边的太监想要开口,都知监太监低呵了声,抬头轻蔑,哑着声道:“你瞎说什么呢,我们这些事儿都不给分配的太监,皆是被瞧不上的。”
“你以为自己长得嫩了点,老做些白日梦,醒醒吧你!”
王成松了口气把刀收回,旁边的侍卫看了看苏果,嘿嘿笑道:“长的倒确实挺嫩啊,哈哈哈。”
苏果见状,知道多说无用。
她垂着眸不再说话了,被王成推到太监们之间一并靠柱子站着,很快,他们每个太监身上都挂上了草皮做的正反靶。
趁着侍卫看圈内.射箭的闲谈,都知监太监低头悄声开口,“苏果,我叫刘琩,摄政王和皇上就在高台上,他们有没有可能认出你。”
苏果本来心如死灰,突然听到刘琩开口,侧过头瘪着嘴,“你为何——”
“苏果,你还看不明白麽,要是现在说出你的身份,他们是不会让你活的。”
刘琩抬头偷瞟了眼,咬紧牙关,继续沉声道:“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路上问了,犯人若是能从这个狩猎圈活着出去就能得大赦,他们还会来差人给赏钱。”
“所以,等会我们八个人进狩猎圈之后,会围成一个圆,你就躲在我们里面跟着走,看到甚么都别出来!”
苏果愣住了,讷讷开口,“刘琩,你甚么意思啊。”
刘琩恶狠狠地看向苏果,“我是说,你绝对不能死!”
他到现在都看不起用身体换前途的这种兔爷,但苏果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王成他们的把戏,他很清楚,左右不过是贱命一条,活了死了都不会有人关心,但苏果不同,皇上和摄政王会找他,会替他报仇,也就等于是替他们报仇。
苏果忽然明白了甚么,眼眶一红,“你们...”
“你刚刚既然说愿意救我们,我当你是个心善的。”刘琩喉头苦涩,咬牙继续说,“我们的命,换你活下去的机会,然后把这事爆出来,我们不能死的不明不白。”
“我进宫这么多年,没见过太监像你这样能混的上去的,你被抓来,是你运气差,却是哥几个的好运气。”
刘琩眼眶也红了,“你别只顾着哭,你到底懂不懂!”
“懂!”
苏果忍住眼泪,强点了点头。
王成那边的侍卫看到太监们哭成一片,不觉得奇怪,都快死的人能不哭麽,他们就算不被射杀,也没太大可能活着走出大山了。
中场的号角声起,说明贵公子们休息够了,要继续。
王成上前,一个个的松开太监们的手捆扔到圈门口。
走之前,刘琩大声道:“苏果,你记住了,我叫刘琩,耳饰琩珫的琩。”
王成皱眉,拉过第二个的太监,又是一声。
“苏果,你记住了,我叫李高,也是都知监的。”
“苏果,我,我是孤儿没姓氏,我叫小路子。”
...
砂石迷了苏果的眼,她看着不远处浓烟滚滚的狩猎圈。
她长这么大,前面十几年呆在菉葭巷,有姆妈护着,无忧无虑。后来进了皇宫,又有安洛陆则琰护着。
她以为她已经见识到了许多黑暗。
而现在,她才明白,对一直身处黑暗,甚至连名字都没有的人而言,她太幸运了。
苏果抹干泪痕,大眼睁得圆圆的。
她想,她一定要活到最后,他们也是。
...
不岁山的围场不如别地的大,真正的狩猎和士兵操练也大都在山峦中进行,这里充其量是给不敢去山野里的世家子弟们过过干瘾,顺道趁着切磋射仪,互相结交攀附。
围场南面设了供皇帝和朝臣休息的高台,四根清一色明黄刻龙角柱,彩饰浮雕卷草的雀替大斗,穿插大小额枋,粗看起来,与宫殿亭阁无异。
黄罗伞盖下,陆则琰靠坐在朱漆描金的宝座上,玄色阔袖圆领蟒袍,海浪潮水的平金绣缎,袍角及足,气势卓然。
他撑着额角,另手持书,偶尔会抬眸看看台阶下士族子弟们的玩法,但并不怎么放心上。
小皇帝朱澄侧头轻声,少年的声音稚涩,“叔父,苏果来了麽。”
陆则琰瞟了他一眼,“你还想着她?”
“不是!朕只是觉得苏果人好。”朱澄肃起脸,“叔父,你不要同朕开这种玩笑。”
“...”
才十岁...陆则琰不想跟他争执,恩赐道:“她在膳房。”
“为何不带他过来?”
陆则琰轻薄唇角勾带笑意,用书随意指了指阶下一个个激动不已的士族子弟,“皇上,你要本王带她过来,看这些?”
小太监在衍庆宫里看他射个人,都不知要做几晚的噩梦,狩猎圈这种事,她还是不要看到的好。
更何况,这儿都是男人,不如让她留在太监堆里,由陈凞先照看着。
朱澄闻言,看向远处血腥的杀戮场地。他和陆则琰不同,陆则琰是杀惯了人,对这种小儿科的提不起兴趣,他则是手上不曾沾血,也同样提不起兴趣。
想起苏果那晚在殿门口哭出鼻涕泡的模样,朱澄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叔父说得对,带他来,确也是件麻烦事。
可是,他真的挺想苏果的呢。
“王爷和皇上聊的甚么呀?”赵乐箫正好回来抓一把干花生,他痞笑起来,周身的清贵气息,全靠那副好皮囊给撑着。
陆则琰显然不想理他,用书脊将凑近的脸推开,淡漠开口,“别烦。”
“...”
赵乐箫一脸无趣地跑下台阶,继续看他们射箭。他倒不怕这些场面,但也说不上喜欢。
来这纯属被他外祖父的书信给逼的,反正就是站旁边磕点花生,做就做呗。
忽的,围场正中的号角声吹起,说明有新的‘猎物’进场。
赵乐箫看向身侧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轻嗤了声,幼稚。他曾被外祖带进过战场,战场都是实打实的,可不会划拉个圈给他们比试。
“哈哈,来了来了,咦,新来的看着还挺灵活啊。”
“那些个怎麽回事,绕在一起?我真是平生第一次见,狩猎圈结群成对的。”
瑞王朱珵也在其中,“是么,让本王看看!”
赵乐箫吃着花生,听他们说圈子里的古怪景象,百无聊赖地将目光放过去,然后,倏然一愣。
他的外祖是护国将军——神射手之称的卓岚山,于射箭一事,有血脉里流淌的天分。哪怕他镇日厮混,别的本事没有,但目力始终算得上年轻一代中的翘楚。
所以,当赵乐箫看到站在狩猎圈里那个模样娇小,被人维护着的熟悉太监时,他是真的愣住须臾。
他来不及吐掉花生壳,先叫嚷了起来,“王,王爷,王爷你快过来!”
陆则琰最怕人打搅,皱眉出声,“何事。”
“别啊!”
赵乐箫也来不及说了,直接跨大步拉住陆则琰的蟒袍袖摆,“王爷,您来看,是不是你车里的小太监!”
他虽只见过苏果一面,但苏果的样貌倶是不俗,还没那么容易过目即忘。
陆则琰的脸色遽变,手中的书扔落在木阶上,他顺着赵乐箫手指的方向眺望过去。
他曾于蜀中林地呆过两年,眼力非常人可比,果然,在狩猎圈的角落,稀疏拢站着六七个同样衣衫的太监,一个个瑟瑟发抖,却还是在不断挪动步伐。
而在他们身后,有个单薄的身影站在秋风砂石中摇摆,身上披着双面的草皮箭靶也跟着来回移动。
她身形娇小,箭靶展开,甚至比她人还宽,像是罩了个麻布袋子,把她压的愈加瘦弱。
陆则琰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般,他眸中冷光乍现,冰魄寒气漫天掩地。
戾气演化出实质,身侧还没拉弓的纷纷不明所以,打着战栗放下了手,但仍有几架早已拉满弓弦,不得不发,几乎是在陆则琰看清苏果的同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咻’的好几声,数箭射出!
没有任何迟疑,陆则琰横步就近夺过长弓,他展臂拉弦,连换手都来不及,左手自箭菔里挑出数支,搭箭上弓,直直对准苏果周围。
当弓弧拉至满溢,他蟒袍的宽袖往下垂落,露出左手指腹掌心,捏弦渗出的血顺着臂上跳动凸起的青筋蜿蜒而下,殷红瞩目。
而那三支齐声飞出的箭,木身铁簇,哪怕比旁人晚几息,却要更快更疾,如狂风骤雨,闪电一般划过长空,将对手拦腰射断,尽数斩落。
场面登时静默。
“陆则琰,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朱珵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箭被陆则琰对半截开,气的话都说结巴。
重阳山顶的交锋之后,大家都夹着尾巴不想得罪摄政王,为的就是好好过个百兽祭。他分明甚么都没做,陆则琰为何又如斯!
朱珵简直要气死,虽说陆则琰看起来不是发火,但斩他的箭,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罢。
他忍不住碎念,“射个箭,我还得罪你了?!”
这边,陆则琰根本不理会朱珵,他左手拎着带血长弓,双眸紧紧盯向狩猎圈里面的那抹无助的身影,声音沙哑,语气强硬,“把她带回来,立刻。”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深刻地感受到一个词的含义,后怕。
“是。”
*
苏果每次想活下去的时候,小小的身体里都好像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她觉得累的快承受不住,但看看眼前愿意挡在她面前的人,她就一刻都停不下来。
苏果时时盯着箭的来向,出声提醒着身边的人,他们能躲的就躲,躲不了的就凭身上的草皮来挡,一切都看运气。
他们好像运气还挺好的,没开始多久,对面不知为何,有好几支箭打架,然后就落到了地上。
“苏果,是,是不是王爷发现你了。”刘琩有些激动,向后回头道。
苏果也不知道,那么远,大人真的看的到她么。
但是很快,所有的太监都呆住不动了,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锦衣卫总指挥使冷着一张脸,几步梯云纵之后,站在圈内他们身前。
“若枫,我在这儿!这儿!”
苏果身上还抱着箭靶子,跳不高,但她看到若枫的第一眼就开始又哭又笑。她知道不会死了,剩下的人都不用死了!
若枫冷眼扫过搭台的那几名侍卫,走到苏果面前。
见她身上还披着干草皮,皱眉将之撕开,而后双手不带感情地抓住苏果的肩,带她轻点离地。
苏果这次腾空一点都不怕,她知道若枫定会带她去大人身边,他们都有救了。
看起来那么长的距离,苏果还以为要走很久,但原来有若枫带着,眨眼间,她就安安稳稳地落在了台阶下,那排放着弓箭的四方架桌的旁边。
周遭无声,站了好多人,苏果仰头,就看到了台阶上最高大的那一个,她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苏果抹掉眼角泪痕,脆生生喊了句,“大人!”
她快步走上前,她是真的很想抱住大人,告诉他,在圈里的时候,她快害怕死了。
然而在迈上台阶前,苏果收回了脚步。
她分出了余光给别人,周围的人都在看着她,他们或是锦衣华服,腰间佩玉,或是官袍加身,金冠束发,眼里有疑惑不解的,也有鄙夷不屑的,嗤之以鼻的。
他们,看起来和大人才是一类人。
苏果低头看了眼自己沾了灰的绿色太监服,突然觉得很想哭。
她绞着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后退了一步,不能给大人丢脸呀。
苏果重又仰着头,弯着嘴角笑着说,“王爷,奴婢回来啦。”
“嗯。”
陆则琰站在高处,抿唇看着她,无俦俊美的一张脸冷得像座冰雕。
玄色的蟒袍,袖口繁复的绣纹式样,沾了血之后,更像是恐怖的图腾,渗人不已。
苏果被他的目光吓到,大人是不是生气,气她又惹了麻烦,又被抓住,又要他救。
她慌张地解释,“我,我有跟他们说,我有大靠山的,是他们不信我,他们不是皇宫里的人...”
“嗯。”
陆则琰俊容严峻地走下台阶,拖着已被他拧断了弦的稍弓走向苏果,拖曳一路,青玉弓弭与沙砾石子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呲呲声响。
但在场无人敢捂住耳朵,摄政王这样的仗势,世家子弟们平日里哪里见过,他们瑟瑟发抖,到最后,连那个凭空出现的小太监都不敢多看。
苏果眼看着陆则琰走近,垂下小脑袋,小声道,“大人,对不起...”
话还没说完,她蓦地被男人拥进了怀里,不止苏果,整个围场的人都倒吸了口气,尤其瑞王朱珵。
传闻摄政王看中了监栏院的八品太监,传闻摄政王中秋为了救他翻遍皇宫,但传闻再如何,也只不过是传闻。
甚至有的事,是朱珵命人刻意散播出去的谣言。
但陆则琰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干脆地坐实了,而最让朱珵匪夷所思的,是那个小太监看起来实在太过楚楚可怜,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苏果趴在陆则琰胸膛,攥着无处安放的拳头,“大人,有,有很多人在看。”
陆则琰单手抱着她,另一只手里的弓箭未及放下,宽大的金边袍袖,垂至弓梢,“嗯,我知道。”
这句话一落,苏果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哭地断断续续,抽抽噎噎,“大人,我,我真的,很害怕...怕死了。”
陆则琰任由女子在怀里哭,手势始终紧紧地环箍着她,过了好久,他终于出声,“若枫。”
若枫现身垂首,“属下在。”
“赐绯袍宦服,素金束带,岁俸品例同司礼监掌印。”
“赐摄政王宫中配殿三座,外府二进整院。”
“赐免死铁卷。”
陆则琰缓缓掀眸,声音森冷,“方才本王说的,配上今日该斩的几颗人头,尽数示皇榜,昭天下七日。”
“是!”
苏果正哭着发泄,被陆则琰说的话震撼到,不知所措地抬头,咻了咻鼻子,“大人,那些是给,给我...”
陆则琰牵起苏果蜷在他胸膛的手,推展开,摆到了他的腰封处,单臂将她揉按的更近。
“别怕。”
他的视线,睥睨着所有人,细薄的唇角轻勾,眼神却带狠意,“从今日开始,本王会让天下人都足够清楚。”
“是谁在替你撑腰。”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点发,熬夜了,今天就这章了,很肥了啦。
是不是虐甜虐甜的~~我看看,还有没有觉得王爷不够宠果子的~~~~~那就真伤咱们王爷的心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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