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则琰跨进衍庆宫时,雨势渐停。
偏殿内,十柱拔步的罗汉大床,雕龙漆杆上挑挂着一盏雁足青铜灯,灯油滋滋作响,发出昏黄暗淡的光,投射在衾被里鼓起的小小一团。
他神色淡淡地站在床沿下的地坪上,低垂着眼睑,看向床上躺着的女子。
虽然身上还是那件沾了青灰尘土的脏袍,但其他可见的肌肤却是被细细打理过了一遍,露出了原来的粉嫩颜色。
救她的时候未及细看,她的脸颊,颈侧,还有袍袖外的手腕,全是斑斑错开的捆痕,嘴角更是因着在地上爬,被粗砂石粝磨出了裂纹。
可怜受了摧残的檀脣如月牙小巧,盈染了血色,更像是熟透的樱桃,娇嫩欲滴。
陆则琰心念起,伸手轻压她嘴唇的伤处。
他的手指瘦而不柴,纤长有力,玉色莹润的指腹擦过柔软,微凉的触感引的苏果嘤咛了一声。
陆则琰见状,刚准备撤走,那琼勾似的小嘴微张,竟是主动地把他的手指含咬了进去。
她闭着眼像是无意识的,但动作却大胆的毫无章法,不算灵巧的舌头笨拙地舔了指尖一圈,似是品到了吃的,然后使劲嘬了两口,当发现嘬不进去,她又气呼呼地改成了咬,一副不吃下去誓不罢休的模样。
陆则琰微楞了之后缓过神,轻笑了一声。
他反手在她口腔里勾挠了下,敲了两下她的小臼齿,低声莞尔,
“小太监,你是不是装睡啊。”
***
苏果被个人笔直重重地扔到床上,那个人连枕头都不给她,就走出了门。
这也就罢了,她困倦无力,只想沉沉睡上一觉,可没多久,门又被人开了。
这次,有人轻柔地给她拢好被子,垫好枕头,还替她洗漱,就是有一点不好,总用木棒撬开她的唇,给她灌茶水,又苦又涩,带着浓浓的药味。
好不容易,周遭终于安静下来,苏果觉得终于能安稳地睡一觉了。
可是,他们居然又开始喂她东西吃!
她试着舔了下,唔...凉凉的,舌尖扫一圈,软的一层之下还有点硬,没甚味道,比起苦涩的药汤,那真是好吃多了,难道是山参?
不管了,苏果真的困的眼皮都睁不开,这次她只想快点吃完睡觉,于是,她干脆地一口咬了下去。
那‘山参’竟然在她嘴巴里弹动了下,这下把苏果吓了半醒,意识回笼一半,就听得有人低笑,
“小太监,你是不是装睡啊。”
男子的嗓音被空旷的大殿带起少许的回声,如昆山玉碎般清冽,但又因夹杂其中若有似无的熟悉笑意,仿佛能蛊惑人心。
是大人!
苏果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直直望进头顶上那双狭长好看的琥珀凤眸,浅浅瞳色里,还能照映出她的脸,而她在...吃大人的手指??
“...”
苏果立刻被迫从刚醒来呆愣的状态脱离。
她仓皇地用舌尖将陆则琰的手指推出去,虚弱的不得了的人,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从床中央一下子缩到了床角。
“大人,王,王爷,奴婢,我...”
苏果语无伦次了半天,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她昏迷前看到了大人的九爪蟒袍,再迟钝,也知晓了他的身份,按理醒来的时候,先要好好梳理下思绪。
诸如‘如何与作为王爷的大人相处’此类的问题,其实是可以等她睡够,脑袋不混了,醒来再慢慢想的,但此刻全被打乱了。
苏果现下连称呼都不知该喊哪个,只知道,自己被大人救了,然后还咬他的手指头吃...
简直没有比之更窘迫的事。
良久后,苏果缓下情绪深深吸了口气,背抵着墙,抬起头看向陆则琰,准备先解释方才的举动:“大人,我,我以为是有人喂我吃的...”
陆则琰看她在床上兀自东倒西歪,蹦来跳去折腾了半天,最后严肃地揪着被子就觉得好笑,逗她道:“那你还想吃么。”
苏果脸颊泛红,睁圆了眼睛盯着陆则琰,大人怎么老是问这种奇奇怪怪的问题,还老是用些低沉的语气说出来,谁会喜欢吃,吃手指啊。
陆则琰神色坦然地不知从何处端来一盘糕点,笑道,“我说的是吃食,你想到哪里去了。”
“...”
这般被陆则琰一打岔,苏果觉得大人与以前没什么两样,还是喜欢耍她玩儿。
她不再如何拘束,先前因为紧张的情绪平多出来的力气也突然被抽走,苏果连呼吸都有些累。
“大人,躺着的时候,喂了好多茶水,吃不下了。”
苏果整个人可见的萎靡下去,说话声也变得细弱,毕竟她才休息了几个时辰。
陆则琰看了看苏果的脸色,将本来就没准备给她的糕点放回懒几。他当然是随意说的,苏果几日未进食,现在只可用流汤,她所谓的茶水,约莫就是太医给她煮的参汤补药。
他旋身撩袍坐上床沿,背倚在床架木围,单腿屈起,另一条大长腿亘下来落在脚踏上,慵懒地勾了勾手指,“过来躺下。”
苏果听话地挪过去,维持最初的位置,往外侧躺在枕头上,眼睛乌溜溜地仰看着男人。
陆则琰垂眸瞥了她一眼,伸出右手,搭衬在她的脑后,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的颈间摩挲,但与在宫宴上对待阮妍祯的力道全然相反,他的下手很轻,更像是在拂过她暗紫的捆痕。
“猜到我会来救你。”
苏果裹着被子,努力地忽视大人抚过她颈后时的酥麻,想了想道:“嗯,因为大人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厉害的。”
话落,她的头顶传来笑意,“怎么,你的同铺不厉害?你想他来救你,还是我来救你。”
这个问题,苏果倒是没想过。
她自然是觉得大人最有可能来找到她,但按着当时的情境,若说想要谁救的话...
苏果小脸认真,显然是经过了思考,“大人,我当时觉得有人来救就很好了,不挑的。”
闻言,陆则琰胸腔震动,低低地笑起,声音透着愉悦,“好笨。”小太监怎么会连奉承救命恩人都不会。
“...哪里笨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
苏果暗自嘀咕,陆则琰的手势一直未停,她肩颈处渐渐开始习惯陆则琰的触碰,放松地往他那他的腿那挪近了几寸。
陆则琰收起笑意,“现在还怕么。”
“唔....还有一点点。”
她不是胆子多大的人,暗无天日地与腐败的野物尸体住了五日,就算没到夜不能寐的程度,总也会睡得不安稳。
所以,就算晚上没人给她灌汤,她难道就真的能睡得好么。
“可是,有大人在,我觉得我马上就能不怕了。”
陆则琰眉梢一挑,“因为我救了你。”
苏果点了点头,又摇头,“不止的,大人救了我两次。”
好像是句很多余的话,但是对苏果却有全然不同的意义,若是在这之前,她知道大人是摄政王,或许她还是会觉得吓人,但现在,他是何身份于她都一样了。
“大人,那我能不能一直喊你大人啊。”苏果心想,这样喊,大人就是她一个人的啦。
陆则琰手上的动作没停,“随你。”
“噢。”苏果把软被略往上一提,遮住自己偷偷扬起的嘴角。
雨天湿凉,男人干净温暖的手掌衬在自己的耳后,苏果适应之后,只觉得舒服极了。
她打了个呵欠,“大人,我困了。”身上有些地方也很痛,但这话苏果不想说。
“睡罢。”
“大人等会儿会走么。”
“会。”
苏果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反而弯了弯嘴角,“祝大人今夜安寝,明日见。”
陆则琰偏过头,轻抿薄唇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小太监,收回手起身往殿外走去。
...
苏果许多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稳的就是这次,她醒来伸了个懒腰,看到外面天色还是黑的,心道:她这是睡了一整日吧,难怪身体有力气多了。
“苏小公公,您醒啦。”
苏果循声看过去,屏风后绕出来个粉衣宫女,大概是听见床上有动静,才进来福了个身,“奴婢唤作彩衣,是王爷拨来伺候苏小公公的,昨日就是奴婢给苏小公公漱洗喂的汤。”
彩衣一口一个奴婢和小公公,听的苏果颇是不好意思,摆手道:“彩衣,我其实只是个八品小太监,你喊我名字就好。”
彩衣捂嘴笑笑,觉得眼前的小公公倒是挺好相处的。
王爷的吩咐,是苏果说什么,她做什么,衍庆宫与别处宫里不同,主子的吩咐,只会照办,绝不多问,是以彩衣也回地很干脆,“是,苏果。”
这样一来,苏果自在多了,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脏乎乎的外袍。
她很爱干净,昨日是真的没办法想这些,今日再不去洗个澡,她自己都快受不住。
“彩衣,这里,有没有木盆之类的。”
现在守冷宫门的不知是谁,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提着桶水去净室,要是能搬个小木桶来,哪怕先简单擦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都比现在好。
彩衣素来伶俐,了然道:“苏果,你是要沐浴吧?”
“嗯。”
粉衣宫女笑着转过头,从柜子里取出一套浅色绸衣,“不用木桶,王爷都替您备下了,说等您醒了,由我带您去华清池就行。”
苏果心里一甜,大人对她真好啊,初秋的冷带着水汽,比干燥的冬日让人难受的多,华清池听起来就很大,或许还能有热汤呢!
苏果高兴地从床上爬下来,只听彩衣接着道:“也是巧了。”
“王爷刚从北镇抚司回来,这个时辰正在沐身呢。”
她回过头,对着苏果笑意盈盈,“苏果,你过去了,一定会碰到王爷的!”
作者有话要说:陆则琰:陪夜是不可能的,本王这么忙,怎么会陪夜?
后来,真香
*****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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