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入夜,天色逐渐暗下去,雨水携裹着冷风刮得人脸上生疼。

幽霞宫内,紧闭的殿门在气势如虹的高大男人面前显得摇摇欲坠,脆弱不堪。

原本守门的侍卫,以先前褐衣和蓝衣为首,背贴着门牖一字排开,他们目露恐惧,双腿可见战栗,退到此处显然是避无可避。

接连三道雷鸣,将殿前石板路照的的彻明,后排欺上来等数的锦衣卫,整齐地手起刀落,侍卫们的眼睛来不及闭就颓倒了下去。

他们的求饶还没喊出口,或者说,陆则琰根本就没有给他们多余废话的间隙。

鲜血喷溅在布满灰尘的老旧木门,混着土渣凝结成的血珠实质,锦衣卫视若无睹,轰然间,将眼前踏成平地。

第一眼,陆则琰就看到了到殿内的小太监。

衣衫还算完好,但脏的不成样子,屋室凋敝,离她不远处的角落,还有死物腐败散发出酸臭,她便是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五天。

男人眸中冷光乍盛,他大步上前,右手第一时间枕起苏果的脖颈。在感受到微弱的跳动时,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松了下。

解开束缚,陆则琰抱起苏果,她阖着眼,眼皮乱跳,瑟缩在他怀里,泛白干涩的嘴唇蹭着他的胸口像是生怕他走,分明是半昏迷着,嘴里却还在念念私语,“大人...”

她虚弱得近乎于无声,陆则琰只听到了前两个字。他的心上蓦地一软,只是这感受稍纵即逝,尽数化在走出幽霞宫的步子里。

“送她回本王的寝宫。”

“是,王爷。”

陆则琰将苏果递给若枫,忽然察觉小太监紧紧攥着他的蟒袍,他唇角带起细微弧度,直接将蟒衣扯下一角留在她手心。

若枫手收成拳,将苏果接到手臂上,他的臂膀笔直,苏果竟是连他的胸膛都未沾到。

“寻太医宫女照顾她,没本王的命令,任何人,”

若枫垂着头,静候王爷说下一句,陆则琰突然想到了趣事,轻笑了声,“不得脱她衣服。”

“...是。”

若枫素来冰块似的脸上现出一小丝裂缝。

陆则琰斜了眼一路抱着伞的随侍,浑身湿透的宫人这才将自己不敢撑的伞具打开,弓着腰跑到若枫那,替小太监打起伞。

直至苏果被带走远,陆则琰收回视线,脸上的笑意浅淡得几乎不见。

他站在重檐下,看着两旁歪斜东倒的侍卫尸体,冷声道:“本王不在,发生了何事。”

至此,人算是救到了,不管如何,在场的谁都松了口气。

现在就到了该算账的时候,方元顺将他这些日子的疑惑和所见仔细道出,尤其是他如何得到苏果的消息,而太后虽看起来心狠,人却并不是她和瑞王抓的。

方元顺是和盘托出,接下来,就看王爷的打算了。

“王爷,老奴说完了,老奴这就先退下。”王爷今日刚回宫想必是忙碌的很,他一个老头子,帮不上忙,还是不要碍事的好。

陆则琰叫住他,瞥了眼方元顺额上伤处,语气恢复到平日的漫不经心,“走什么,随本王去赴中秋宫宴。”

王爷这是...

“今日就由你送膳罢。”

方元顺眼眶遽热,喉咙口发苦,“老奴,谢过王爷爱护。”

...

中秋宫宴原本当设在御苑。

御苑里不但搜罗了全国的珍禽异兽,还装了地龙暖棚,四季如春,在此情境中赏月,想来都是人间乐事。

可连日的阴天无月可赏,加上风驰雨骤,树上的灯彩不好装饰,于是最后尚膳监和直殿监商议,决定将宫宴摆到乾清宫里。小皇上不管事,太后又满心扑在幽霞宫,此事便被两监敲定下来。

乾清宫作为内廷正宫,亦是平日帝王的寝宫,华丽气派自不消说。

除开主殿,东西设有两个庑房,南北两梢间则为暖阁,这次中秋宴挪到了北边的暖阁。

外面秋风大作,庑房内的四架鎏金香炉却缓缓生香。

房梁后两道龙柱之间设矮屏,三层汉白玉石的基底往上,空着的髹金雕龙木椅为帝王宝座,稍靠后的紫檀木贴金椅则坐着太后。

台阶下,地板铺墁大理石砖,其下左右为首的两条翘头榫几,瑞王朱珵正端坐在西边那张。

这次中秋宫宴,来的俱是正三品以上的朝臣武官。

虽说是以皇上名义宴请,但小皇帝在开头时进场寒暄几句之后,就称病离去,他被太后瑞王挟持,又被摄政王压着,毫无实权,在与不在,众大臣面上也是做做样子挽留之后,任由他去。

然而,哪怕皇上离席许久,依旧是无人敢动杯盏,大家时不时看向东边的空位,互相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幽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众人很清楚,摄政王今日的心情不会有多好。

这般沉默了一个时辰,大概是等得太久,西边瑞王位置之下,有文臣起身开口:“太后在,不知为何不开席?”

此言一出,便是有了出头鸟,瑞王的人借着机会议论纷纷,言辞之间大有对摄政王蔑视宫宴的斥责之意。

东边多是武将,讲话不喜欢绕弯,见对面嘈杂,直接喝道:“吵啥,你们废什么话。”

“皇上不在,太后在,我就是想问问,为何不能开席而已!”

武将哼声笑道,“不就是在等咱王爷,这还不够明显吗,要你们绕弯骂。想吃就快吃,跟个苍蝇乱叫。”

‘出头鸟’也来了脾气,“呵呵,我们是在讲道理,你语气冲成如此,是哪个教你的,真以为我不敢吃吗?”

“本王教的,你敢吃吗。”

正殿门牖旁,摄政王陆则琰不知何时站到了那处。

他换了件黛蓝蟒袍,衬得身形愈发高挑。乌色冠冕束发,五官俊美如白玉雕成,比殿中众人,似珠宝落入瓦砾之间,鲜耀夺目。

陆则琰嘴角噙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睥着那文臣。

文臣方才一时嘴硬,夹起的肉圆,都已经进了口,又苦着脸悉数都吐在了手心,恨不得奉上前,“摄,摄政王,臣还未吃,未吃下去。”

“那就捧着。”

在武将们的哈哈大笑声中,陆则琰往阁前走。

他的视线落在玉阶上方,看的阮妍祯心悸不已,幽霞宫侍卫被诛杀,宫宴前素芠就禀报给了她。先前看陆则琰人没来,她还庆幸,现在人来了,她当真猜不到,陆则琰会做出何种出格的事来。

谁想得到,他真的能为个小太监发那么大的火啊!

好在陆则琰只是浮皮潦草掠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东边上座,阮妍祯心下稍定。

虽然殿内吵闹的不算融洽,好歹最关键的人来了。礼乐声奏起,宫宴拉开了帷幕,宫女和司膳太监们捧着精致的菜品鱼贯而入,手上各式雕漆食盒,鲍螺果脯,应有尽有。

筵席行进到一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之间,大家逐渐放下了明面上的戒备,中秋嘛阖家团圆,历来是个好日子。

“今日的菜色,似乎有点淡呐。”陆则琰忽尔出声,环顾四下,笑意凉薄。

众官员看他这样说,纷纷停下筷箸,摄政王的心思并不好猜,有时,他说的当真是字面意思,有时又不是,所以他们只能抬头看个清楚究竟。

有胆子大的,借着佳节,问了句,“摄政王可是不满意膳食?”

陆则琰笑着摇摇头,“不是不满意,是太淡。”

他看了方元顺一眼,“所以本王带了些东西,预备给大家看看,好下饭。”

方元顺了然,诺了声,在旁人的满眼疑惑新奇中走出门,再进殿时,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两个锦衣卫。

扛着一支竹竿,竹竿上红黑色的,是挂着....

待众官员看清竹竿上的东西,脸色清一色的刷白。

尖竹将一排侍卫由心口串起,他们垂着头,乱发如枯草,已经发暗的血滴滴拉拉地落在大理石地板上,浓重血腥味和视野冲击,教人胃脘翻腾。

将军们战场见惯了场面还好,文臣们就没那么舒服了,呕吐声此起彼伏,这其中太后吐的最是厉害,不仅是吓的,还有怕的。

朱珵看向这些幽霞宫的侍卫,脸色难堪,他的容貌只算周正,现下就更一般了,“陆则琰,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身居高位太久,怕是忘了本王的手段。”

陆则琰没看向他,而是朝着众人,笑道:“本王不介意,帮你们再记深刻一点。”

朱珵压下心头怒火,强稳住声线,“陆则琰,幽霞宫的事,我知道是我办的不妥。”

侍卫守幽霞宫,并不是他的授意,他拨给太后的侍卫只是为了护她周全而已,谁知她竟然擅自做主。

“陆则琰,幽霞宫犯事的人,是尚膳监叫崔宝的太监,他嫉妒你那——那个小太监,将人打晕扔进了冷宫,我已命人把他送到北镇抚司,随你发落。太后心思单纯,中了奸计,你既然都杀了本王那一派侍卫,又何必还要将人——”

朱珵没说下去,意思却很明显,何必中秋宫宴的时候触大家的霉头。

陆则琰晃了晃手中玉卮,笑了笑,“瑞王要不要先说说,太后是中了什么奸计,需要关本王的人。”

朱珵一时语塞,没想到陆则琰不提崔宝,反而就着这个讲,宫里何人不知,太后对他....

“啊,本王想起来了,太后对我,心生爱慕已久。”

“...”

满座嘘声四起,传言都知道的事,不代表这般说出来不受人议论。

“陆则琰,你不要口不择言!”

“是么。”陆则琰站起身,步调沉缓踏上三步玉石台阶,走至太后阮妍祯面前,他嘴角斜往上挑,抬手抚上她细长的后颈,吐出的话带着魅惑,“阿祯,本王说的对么。”

阮妍祯看着眼前无比好看的一张俊颜,脖颈上爬起酸麻感,竟是没有否认。

台下的众官员虽然听不清他说的,但陆则琰此番动作简直暧昧到极致,已有人站起,欲要驳斥他对太后的不敬。

哪知道,就在出声的须臾,陆则琰说完那句话,嘴角的笑收起,昳丽容色沉冷如冰,阮妍祯的脖子倏地被手卡紧。

“额——”

阮妍祯被掐着挣脱不了,手脚不住乱晃,整个人还是被提着不上不落。

整个殿中的气压急转直下,前一刻还略带旖旎,现在却仿佛下了冰渣子,砸在每个人心上。

可笑的是,堂下还‘串’着侍卫,活着的那些人,双脚发软无人再敢上前阻止。

“陆则琰,你先放了她!”

陆则琰置若罔闻,右手因为用力,白皙如玉的骨节微微凸起,修长的手指连杀起人,都好看的不像话。

一旁的朱珵手捏成拳,但他显然不是陆则琰的对手,暗处锦衣卫虎视眈眈,他也根本不能动。

这个陆则琰看都看不上的女人,却是他心头好。

妍祯进宫前,与他算是青梅竹马,自己的女人镇日肖想别的男人,他都忍下了,哪怕这次因嫉生恨,闹得他死了侍卫失了人心。

他还是视她若珍宝。

“陆则琰,你很清楚,这次的事,是有人挑唆,不是么!”祯儿就是单纯,被人借了刀,挑拨他与摄政王的关系,罪不至死啊。

陆则琰出声讥讽,“本王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太后凭何能活着来宫宴?”

阮妍祯被陆则琰这句话说的气火攻心,舌尖泛起腥甜,红血顺着嘴角流出,在快滴到陆则琰手上时,他厌恶地松手,“扶太后下去,太后今日吃的过撑了,后面五天替她消消食。”

朱珵闻言,总算缓过来,陆则琰是要祯儿同那个小太监一样饿几天吧,等等有他在从中斡旋,至少祯儿不用死。

陆则琰的容色恢复平静,他不紧不慢地接过方元顺递来的湿帕,将其实并未沾到脏污的手擦了一遍,而后拿起自己桌上酒杯,走到下面的桌前。

不是他手下的武将,而是瑞王的一大桌子文臣。

他将酒卮放在桌上,环顾看了他们一眼,“要挑唆本王与瑞王的关系,本王倒不是很介意,只是下次。”

“不要动本王的人,否则。”

酒桌上有人神色如常,有人低头沉思,情态各异,无人敢接陆则琰这杯酒。

陆则琰无所谓地将酒洒在桌台上,朱珵在后面听的云里雾里。有人挑唆,他想得通,朝中有第三股势力,他也能觉察到,问题是,现在那桌都是他的心腹,难道那人的手都伸到了他这儿?

他查了好久都没查出的人,陆则琰分明就很清楚!

陆则琰洒完酒收回手,笑容真诚:“今日中秋佳节,本王就不留在此处扫大家的兴了。”

“...”

众官员看着堂下情景,不懂摄政王从哪以为,他们还会有兴致继续。

不过走就走罢,早走更好,王爷太过喜怒无常,他们实在是招架不住。

陆则琰抬脚转身,沉思之后的朱珵忍不住喊住他,“摄政王,时辰还早,要不然再多留一阵,我们再聊一聊。”

经过今日,局势明显了第三人,他和陆则琰的关系就微妙起来。

他其实一直不懂陆则琰的心思,不像是想当皇帝,但又不肯放权。

但不管如何,他是真想当皇帝的,所以他要问清楚,哪怕和陆则琰先联手,将别人铲除了也好,不然总像留了根刺。

陆则琰已走至门口,突然顿住,吓得众官员以为他真要留下。

谁知。

“恐怕不行。”

陆则琰挑眉,勾了勾唇,“本王不喜欢,让人在床上等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是不是喜怒无常,事业型的男人啊哈哈,你们会害怕他吗,血腥的我都尽量一笔带过了哦。

你们是不是看出来,现在男主还没咋喜欢女主啊。

但是以后肯定会很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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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鼓励!前面的章节被待高审,锁住不能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