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他们四个人踏入梧鹊街之前,这府邸之外就已经站了不止五处盯梢的小厮。
这座府邸都是李源的,府内当然也少不了奉命盯着他们的眼线。
所以今日李源三次造访,岑鸢丝毫不意外。
除了其中一次是他差人去请李源,要他去给钟毓寻大夫之外,旁的两次想必都是府外府内盯梢的人赶回去禀报过了。
其实自己对李源如此疾言厉色,并不是因为钟毓的事情而动怒。
而是为了掩饰那盏摔碎的瓷碗,这才顺着他的话故意装出来的。
方才钟毓许是因为发热烧昏了脑袋,一番胡言乱语后便晕了过去
岑鸢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好后,这才发现好不容易退下热的额头又滚烫了起来。
他只得叫了水,照着大夫说的那样给钟毓擦额头。尽管擦了很多遍,可她额上的热却丝毫不见消退。
后来钟毓醒过一次,岑鸢见状立刻给她喂了药。
哪成想喂给她的药,有一大半都呕了出来,喝进肚的只怕不够一个碗底。
岑鸢无法,只得等她重新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之后,将一直候在门外的卿云唤了进来,要她照看着钟毓,自己则端着空药碗出去,打算让厨房再煎一帖药。
可他出了房门还没走几步,便见岑一身影闪过回廊拐角,两步并作一步朝他跨来。
见自家少主亲自端着碗,岑一立刻上前一步接了过来,并趁机在岑鸢耳边低声说了才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岑鸢不是没有想过李源与钟延川有关,可让他指尖一颤摔了碗的,却是岑一后面那句——
李源是钟延川三年前亲自去拜访了丞相,这才调来了连山。
丞相此人,心狠手辣,极善谋略。
他虽然不是早年跟着先帝南征北战的开国重臣,可他却是前朝唯一一位最先倒戈向先帝的大臣。
当年先帝带兵攻破宫门时,就是他一句“凡皇室之人,尽数斩杀”,才让那位城破之时还躺在宠妃怀里的楚氏破口大骂。
可即便昔日的主上,在垂死挣扎时,口中骂他叛臣无命、奸臣无国,咒他余生不得好死。
丞相面色也丝毫不改地批下斩首令。
虽然那时很多人都规劝先帝,说如此叛臣万万不得重用。
可他们无一人否认的是,正是因为丞相那句“凡皇室之人,尽数斩杀”,才换来了往后大梁不用遭受前朝复辟之乱的纷争。
建国后,和平无虞直到今日。
虽然丞相称不得枭雄,可先帝却亲口唤过他枭臣。
所以这样一位提前就为大梁规避了后来之祸的丞相,即便在朝中屡次针对自己,后来更是直接上奏自己结党营私,岑鸢也只当那位年事已高的小老头是闹着玩。
更何况,自己此番与皇帝谋划的流放不就是借着丞相弹劾了自己吗?
可就是这样一位先帝都不曾怀疑揣测过的枭臣,却为何在与他毫无关系的尚书拜访后,插手到三年前那桩乱入一潭混水的连山太守调任一事之中?
三年前,连山前太守章行舟一事在朝廷闹得沸沸扬扬。
因涉及到新帝执意要推行的新政,所以朝中无人敢提,也无人敢碰。
他们只知宋观平带着人去查案,不到一月,随行的大理寺丞张昭成陡发恶疾,意外身死异乡。
却不知张昭成用血写成的最后一封密信,是言朝中有叛臣。
叛臣二字,惊心动魄到被人不敢提起。
而用血写就的这两字,又该叫人如何思量。
建兴两年的年末,在不到一月之内,仅是因为新帝改制县郡便叫朝廷接连折损了两位官员。且不说章行舟私吞拨款与否,也不说张昭成恶疾与否,倘若新帝没有颁布此令,那就不会发生这两桩案子。
虽然在外人看来,皇帝是因为这两条人命,这才立刻停了新政并且传下口谕,将连山新太守的调任由吏部全权决定,后来还草草结了章行舟一案。
可只有岑鸢心里清楚,程乾仅仅只是因为“叛臣”二字,才决定先撤下新政。
等到将那位朝中的叛臣揪出,肃清朝廷人马,那时另行新政也不迟。
这三年之间,程乾明里暗里遣人查探过多次,便是岑鸢接到去查章行舟此人的暗谕,就不下百次。
可他二人却从未有一次将目光放在连山调来的新太守身上。
他们都以为,连山的太守就是吏部后来经过多方衡量所决定的人选,却丝毫未想过,当朝丞相也参与了其中。
丞相他为何要插手?
三年前的章行舟是因为什么才会被热如此栽赃陷害?
而奉了皇帝之命的大理寺丞张昭成又是因为查到了什么,才会被灭了口。
叛臣一词......
岑鸢脑海中闪过一年前齐小世子失踪时候钟延川异常的举动,又想起今日岑一带回来的消息。
他眉心缓缓蹙起,面色也变得十分阴沉。
叛臣一词,所言究竟是钟延川,还是那位丞相?
又或者,是他们二人?
李源丝毫不知岑鸢此时心中所想,只感觉到身前之人的气息越来越低。
直至最后,竟然叫他腿脚发软,险些都要站不住脚了。
“大人,”他颤巍巍抬起头看向眼前之人,然后小心翼翼试探开口,“夫人的身体......”
“可还用唤大夫过来?”
岑鸢闻言,陡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动,随即垂眸看向此刻面上正淌下豆大汗珠的李源。
半晌,只撇下一句“不用了”,便拂袖转身离开。
身后的岑一见状,也紧跟着岑鸢离开。
只余下李源还躬身站在原地,鬓间的汗珠要掉不掉地挂着。
钟毓先前晕过去的时候,是因为知道自己被岑鸢抱在怀里,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识的。
她也记得后来自己在浑浑噩噩之间,还被人硬掰着嘴灌进了几大口药。
而此时重新睁眼,许是比先前多燃了几根蜡烛,屋内亮堂了不少。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床顶帷幔,已经清明大半的脑袋里想的却是这几日在太守府发生的事情。
此时的她心里明白,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其实从她穿过来一直到方才在镜子里亲眼见到自己的脸之前,钟毓心里一直有种莫名的侥幸心理,觉得只要她活着,总有一天会回去的。
可现在......
钟毓脑海里闪过镜子里映出自己眼尾的那颗红痣。
那颗红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一位素未谋面的作者是不可能写出与她现实面貌一模一样的角色。
所以现在的她,也许已经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既然彻底融入,那原主的一切都是她的所经历过的。
钟毓突然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眼眶有些干涩得发疼。
从此刻起,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尚书庶女,也是太傅岑鸢的妻子。
“夫人,你醒了。”
钟毓耳边突然传来卿云的声音,她扭头看向床畔,就见卿云一脸喜色地看着自己。
见钟毓嘴唇有些干裂,卿云先是扶着她坐起来,然后又十分贴心地在她腰后垫了软枕。
随后便转身小步跑向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给钟毓端了过来。
钟毓斜斜歪靠在床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杯子,小小抿了几口。
干涩已久的喉间舌根润了水,方才还泛着丝丝缕缕的苦意被压下去了不少。
卿云见钟毓喝了水,面上紧张的神情微微缓和。
可下一刻,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刻伸手贴在她额上探了探。
感受到指尖不再滚烫的温度,卿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谢天谢地,夫人额头终于不烫了。”她接过钟毓手中已经喝空了的杯子,看向钟毓的眼里盛满了愧疚,“倘若不是我今日......”
“和你没有关系,”钟毓抬眼看她,面色十分平静,“是我自己的身体不好。”
“卿云,不要怪罪自己。”
卿云闻言,眼睛瞬间一红。
她看着钟毓正要说些什么,却听闻屋门忽然咯吱一响。
两人闻声同时扭头看去,只见岑鸢一脸寒霜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钟毓已经醒来,他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缓和。
不料在对上床上之人的视线以后,岑鸢的步伐却忽然一顿。
自己这是……
他看着钟毓的眼色一暗,是在担心她吗?
想到方才还在岑一口中听过的名字,岑鸢还没缓和多久的面色顿时又沉了下去。
钟毓是钟延川之女。
与她的这场婚事也仅仅只是一场谋划。
他不该生出担心之情的。
思及此,岑鸢将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看着钟毓因为发热还泛着红的双眸,他目光微微一滞,开口说话的声音里却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现下可还好?”
钟毓丝毫没有注意到岑鸢这片刻之间的情绪变化,她只当这位太傅大人还对自己心有防范。
想起昏迷之前男人抱着自己的那双臂膀,钟毓默了一瞬,随即开口道:“方才谢谢大人了。”
岑鸢站在原地,没再走近。
隔着还有好几步的距离瞧见钟毓此时面色已缓和了不少,忽觉自己方才根本没必要进屋。
岑鸢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
“你既已醒了,那便好好歇息吧。”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钟毓忽然下意识急唤道,“大人,我……”
看着岑鸢背对着自己的身影,钟毓想起方才自己的决定,早已想好的话到了嘴边却踌躇着说不出口。
直到那道欣长的身影好似有些不耐地动了动,她这才终于下定决心般说了出来。
“太傅大人,我有话对你说。”
话罢,她扭头给卿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
早在岑鸢进来以后,卿云便收了表情退回床尾。
她悄悄抬眼看着面色并不怎么好的太傅大人,心里却因为先前在门外时候他说过的话而有些发怵。
此刻见钟毓看向自己,卿云弯腰行礼,随即便退了出去。
岑鸢目光落在被卿云关紧的房门上,站在原地的身形却一动不动。
好似在等钟毓先开口。
“太傅大人。”
屋中一片寂静,岑鸢听到身后人的声音忽然响起。
“皇帝要你此番前往峮州流放,其实……”
钟毓的声音顿了顿。
“是另有目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倒v啦,首先感谢宝贝们看到这里(一人一个亲亲~)希望这本故事会让大家开心!
如果看的过程有什么不舒服或者不喜欢的地方,也希望宝贝们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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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收文案】
就是因为上辈子沈淮风替我报了仇,所以我才允了沈家的婚事,下嫁于他。
本想先嫁给他避开和亲,而后再搅乱这秦家人守着的天下......
可谁能告诉我,这位不苟言笑、只懂给我送些瞧着亮晶晶却无任何用处破烂玩意儿的沈淮风,夜里抱着我的时候,双瞳为何会变成红色。
又有谁能告诉我,沈家墙根为何会叠叠坐着几个青面獠牙的丑鬼。
还有就是,到底是什么瓜,才会让他们每日都兴致勃勃地飘进来,又被沈淮风一脚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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