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年前从锦州被一纸调令调来连山之后,除了京城齐家小世子失踪的那几日,李源还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焦躁忙碌过。
彼时的他正扶着阿四的手,十分笨重艰难地从马车上下来。
一阵寒风吹来,李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着眼前这扇今日已来第三次的大宅门,即便他心绪十分焦躁,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这什么事还没查出来,他人都先要被折腾死了。
方才在梧鹊街被太傅大人吓出的一身冷汗还没干透,可不等他未坐稳板凳,门外却又一次传来阿四急匆匆的呼声:“老爷——”
李源闻声浑身霎时间便又出了一身冷汗,他目光直直盯着房门口,看着阿四面色慌张步伐匆忙。
待阿四冲进了门,不等他说话,李源便黑着脸率先开口道:“说罢,梧鹊街又发生何事了?”
“是梧鹊街的夫人......”阿四上气不接下气,脸色通红地喘着粗气。
李源闻言闭了闭眼:“她又怎么了。”
“传话的人说夫人刚醒没多久,便又莫名发起了高热。”阿四稍稍缓了口气,这才看着李源将后面的话说完,“还说太傅大人亲自给夫人喂药,夫人却连一口也吃不进,尽数都呕了出来......”
“走吧。”
李源没等阿四说完话,便出声打断。
他颤着胳膊扶着椅子把手站了起来,两眼无神直直看着门外,好似瞬间被人抽空了精气。
“备车去请大夫,去梧鹊街。”
莲儿听闻太守终于回了府,等她收拾利索一脚刚踏出房门,便见李源急匆匆的背影闪过连廊。
她见状,一把扯住紧随其后的阿四。
“又怎的了?”莲儿回头看了一眼早已不见人影的李源,然后微微蹙起眉,“这才回府,怎的又出去?”
“夫人您有所不知,梧鹊街的那位夫人又不好了。”
阿四着急去请大夫,不料胳膊突然被人拉住。他抬眼见是莲儿,赶忙垂首行了一个礼:“大人要我先去请大夫。”
话音落下,便急急忙忙扯回袖子往外跑去。
莲儿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静静注视着阿四的背影。
整个人隐在暗处看不出丝毫表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檐下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这京城来的大人与夫人,果真是有意思极了。”
......
梧鹊街。
阿四看了看自从下了车便一动不动的老爷,耳边隐约听见宅内下人们嘈嘈切切的声音。
等了许久也不见李源动作,他实在忍不住开口催道:“老爷,快些进去吧。”
“嗯?”
李源耳边忽然传来阿四有些焦急的声音,这才恍然如梦出醒般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灯火通明的宅门,他将方才心中一闪而过的思绪压了下去,随后抬步朝内大步走去。
边走边低声问道:“方才回来传话的人还有没有说其他话?”
紧跟在后面的阿四闻言步伐一顿。
“好像没有,”他凝神细细回想,“只说了太傅大人面色很是不好,旁的便没再提了。”
李源点了点头,随即扭头大跨步向前。
还不等走近,两人耳边便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
李源心中登时一惊,赶忙快走两步转过回廊的拐角。
“诶呦我的好大人呀,”虽然此时约莫已有亥时,可李源借着廊下挂着的灯笼光,一眼便看见了碎在岑鸢脚边的青玉缠枝盏。
强忍着宝贝被摔了的心疼,李源苦着脸看向背对着自己站着的岑鸢,“到底是何事惹得大人如此动怒?”
“何事?”岑鸢的声音像是淬着寒霜,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犹如刀般落在面前人的身上,“我夫人在你府上两次三番受了差错,你说我是因为何事动怒?”
李源闻言浑身一抖弯下了腰,心里却明白岑鸢实际上并不是因为夫人的事情而动怒。
想起他前不久才警告过自己收了那些小心思,此番动怒定不会只是因为夫人的再次发热。
可倘若不是因为夫人,那又是为何?
李源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却仍然想不出岑鸢此时的动怒到底所为何事。
想到昨夜的那个黑衣人……
李源很快便在心里否了。
虽然昨日刚请了他们四人住进梧鹊街,昨夜便突现刺客。这明摆着是想嫁祸给自己,可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就是他岑鸢要查,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难道是因为那人?
想起前不久岑鸢在自己耳边留下的那句话,李源看着地面的眼睛忽然微微眯起。
岑鸢他们四人住进梧鹊街,统共也只有两天。即便就是知道自己与那人有所勾结,岑鸢也不可能知晓他们二人到底是如何联系。
所以到底是为何?
看着李源垂下去的头顶,岑鸢心里想着的却是方才岑一禀告的事情。
此次留在这里,原本是想借机暗中查探三年前章行舟的那桩案子与一年前劫走齐小世子的匪徒踪迹。
只因三年之内交到程乾手里两封带血的密信,都是从连山传回宫的。
他猜到这两件事的进展都不会顺利,可偏生没算到李源会如此迅速地带人找过来。
在知晓李源的身份后,岑鸢立刻便生出借用他名号行事也许会方便些的心思。于是顺理成章地,他们四人住进了梧鹊街。
他心里清楚,昨夜那个黑衣人并不是李源派来的,之所以吓唬他,也只是想借机敲打敲打李源,好让他不要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可就在他得知那人手腕上的刺青仿的不是西蛮贵族而是王室图纹后,心中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当初在看到刺青之后,他率先想到西蛮贵族的原因就是因为西蛮王室的刺青纹案从不外传,若非与王室见过面,一般人根本就不会知晓。
而放眼全天下,能接触到西蛮王室的人除了朝中大臣,便不可能再有旁人。
难道,这刺客是朝中之人派来的?
于是岑鸢立刻吩咐岑一,要他暗中去查能接触到西蛮王室的大臣。
却没想到这一查,便查出了不寻常来。
大梁自建国以来,与西蛮的来往几乎可以说是寥寥无几。先帝带兵西征,从西蛮人手中收回了峮州以后便班师回朝。
而后两国便相安无事一直到新君登基。
建兴一年,为贺大梁新君,西蛮遣了使者来送登基贺礼。也就是那一次,西蛮王室第一次出现在了大梁朝臣的面前。
虽然朝中所以大臣都见过王室,可要想见到王室死士手腕上的刺青,便只能是像他一样也参与了那场宫宴。
因为在那场宫宴上,西蛮王室的死士意欲暗杀皇帝,被暗卫当场射杀。
想到下午从太守府出来之后岑二传回来的消息,岑鸢随手扯下腰间的令牌缓缓摩挲。
参加五年前那场宫宴的大臣并不多,而与连山有过实际来往的,就只有一位。
那便是三年前皇帝曾亲自召见过,要他亲自盯着连山拨款事项的户部尚书——
钟延川。
岑鸢的目光落在方才失手摔碎的瓷碗上,身侧一直摩挲着令牌穗子的手却微微一顿。
只有他自己知道方才动怒的原因到底是为何。
因为他听到岑一说,李源从锦州被调来连山,是钟延川向丞相求来的调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更新发的有点晚了,十分抱歉。
明天会停一天,因为开文至今,文章实际走向与大纲构思的不太一样。
后天会恢复更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