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鬼村?
钟毓看着秋月阴森森的表情忍不住一抖,虽然内心有些瘆得慌但不可否认的是,秋月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
没走多久钟毓就感觉腿有些酸,她抬头左右望了望,见前面不远处的小凉亭里有石桌石凳,便拉着秋月朝凉亭走去。
“走走走,坐在那儿你再讲。”
钟毓将看着十分有安全感的岑一安排在自己左边,又把营造阴森气氛的秋月安排在她右边,然后她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面色十分严肃地坐在了二人中间。
“现在开始讲吧。”
“那连山脚下有座空了许久的小村庄,”秋月压低声音说道,“原本那里只不过是一片荒地,可自打三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邻居街坊的人都说那座空村里闹鬼。”
“发生了什么事情?”钟毓边问边缩了缩脑袋,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
“听他们说啊,”秋月忽然神神秘秘捂住嘴小声说道,“自从前太守吊死在那里之后,黄昏时候路过那里的人都能听见十分凄厉的鬼哭声。”
“鬼哭声?”
“对,听着就像是——”
钟毓听得正入神,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夫人,这是太守命我们厨房给夫人做的连山特产红豆酥,刚刚出的锅,想着这红豆酥趁热吃最好,便寻了过来。”
秋月早在看到厨子来了之后便住了嘴,她见那厨子端着食盘立在凉亭外,正准备起身去接过来,不料对面的岑一动作更快。
厨子将红豆酥递给岑一之后,行了礼便转身离开。
看着眼前十分精致的红豆酥,钟毓搓了搓双手然后拿起一块。
刚入口,钟毓的眼睛瞬间便亮了起来。
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刚出锅的红豆酥绵沙松软,红豆的微微苦意恰好中和了蜂蜜的甜,入口不黏不腻十分清甜好吃。
钟毓边咬边将碟子往石桌中间推了推,示意其他两人也一起尝尝。
注视着他们二人都伸手拿了一块红豆酥,钟毓这才移开视线,然后轻轻撞了撞秋月的胳膊:“边吃边讲,边吃边讲。”
秋月被钟毓撞地愣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那个鬼哭声就像是那位吊死的太守声音。”
“太守的声音?”钟毓耳边忽然响起李源那油腻厚重的声音,又联想到那样的声音配上凄厉的哭声,她忽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钟毓边笑边将手里没吃完的红豆酥放在碟子里,然后闪着泪花给旁边两个人说:“你......你们说要是那......那哭声是李源的声音,会......会不会更可怕一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却发现另外两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钟毓停了笑之后发现周围一片死寂。
有些尴尬。
钟毓自顾自尴尬完然后分别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拿过那块没吃完的红豆酥,扭头对着秋月点点头:“你继续说,别管我。”
“那座空村原本是有人住的,可奈何连山脚下地势的原因,下了雨总会积着水淌不利索,家家户户只要存了粮食的,被水浸着最后全都没法吃。”
秋月低头咬了一小口红豆酥:“所以三年前皇帝下令改制县郡划分的时候,先前的那个太守便借着机会上报,将连山郡往西挪了五十几里。”
“把整个郡都往西挪了吗?还是让靠近连山脚下的人家搬到了西边?”钟毓忽然开口问道。
“把连山脚下的人搬到了西边。”秋月解释,“实际上还有很大一部分没有动。”
钟毓闻言点了点头,继续吃着手里的红豆酥。
“所以那些贴着连山脚下的房子就都空了,住在那儿的人拿着朝廷拨下来的补助款,在最西边重新盖房住了下来。”
“那重新盖房的西边,之前是荒地吗?”
秋月深深看了一眼钟毓,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西边的地以前虽然都是公田,可公田也是分给家家户户让他们自己去种。每年到了征粮的时候每家每户交够粮食,剩下的就是自己吃的了。”
“所以前太守说要将连山脚下的那八十三户挪到公田上去,自然是有人不乐意。即便是朝廷盖了红印的诏书下来,那些种着公田的人也都不愿意让出公田。”
“可占了公田并不是不给原本种公田的人地了,前太守本想借着休种期让搬迁到西边的人都安顿好了,再派人将连山脚下的大批屋舍拆了翻成能种庄稼的土地,可还没等他解释,那群人不知就被谁领着,直接跑去一院正在盖房的人家闹事。”
“而这闹着闹着,就闹出人命了。”
钟毓听得十分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秋月的声音越来越冷,也没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表情。
只有一旁的岑一手里捏着一块还未咬过的红豆酥,眸色深深地看着秋月。
“不知那群人是谁抡了一棍子,正正巧就打在那户人家的大儿子脑袋上,人当场就没了。”
“这事儿闹得很大,最后还闹到了朝廷上去。”
“后来朝廷派了人来查,可没想到这一查,竟查到了前太守私吞补助款的证据。”
听到查到了私吞补助款的证据,钟毓不禁有些疑惑:“那位太守不是把补助款已经分给了那群要搬迁的人,让他们去盖房子吗?”
“对,是分给了那群搬迁的人了,他们有些人也已经盖好房子了。”秋月突然冷嗤一声,然后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红豆酥,“可谁能知道那群人就是活脱脱背信弃义的恶魔呢?”
随着秋月一字一句地讲述,一件十分令人唏嘘的故事被钟毓拼凑了出来——
原来前太守章行舟在被朝廷派来的人查到他私吞补助款的证据之后,就算是被抓到狱中严刑逼供,他也是十分的铁骨铮铮,一口咬定是旁人陷害自己。
其实章行舟不认罪,这件事情也很好解决。
既然说他吞了朝廷拨给连山郡那八十三户的补助款,直接去问那八十三户有没有收到钱不就真相大白吗?
可问题就出在,那八十三户在审案人抓章行舟的时候还替他喊冤,说那些补助款早就发给他们了。可就在审案人打算一个一个传唤他们继续询问的时候,那群人却突然翻供改了口,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收到补助款,还说他们搬迁盖新房的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血汗钱。
一个人翻供改口也就罢了,可八十三户全都翻供改口,这明摆着章行舟私吞补助款就是板上钉钉了。
这下人证物证具在,审案人以为章行舟一定会认罪。可不曾想他却仍然嘴硬不认,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将审讯台上的认罪书撕烂。
审案人原本就因为朝廷将自己派遣到连山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而心中不满,再加上犯案的章行舟还如此不配合。得知他竟然将认罪书撕烂,审案人气得怒火中烧,直接命手下人对章行舟连番上刑,直到将他折磨的不成样子。
可即便就是自己被严刑逼的身上没有一处好皮肉,章行舟也依旧没有认罪。许是审案人也怕这位私吞朝廷款项的罪人在自己手上死掉,让他不好回去交差。
折磨了两日后便让人将章行舟扔回了牢房。
却不料章行舟刚回到牢房的当夜,也不知他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直接敲晕了狱卒逃了出去,牢房里的地上全是黑红黑红的血迹。
直到第二日一大早,他被人发现死在了连山脚下的那片空地里。
有人猜,章行舟是畏罪自杀的;也有人说是他受不了酷刑所以才逃出来,却没料到自己本就是强弩之末,大晚上跌跌撞撞跑到了连山脚下的时候便断了最后一口气;更有人说他是被人杀的......
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
可唯一一件所有人都清楚的,就是章行舟有罪,章行舟死了。
而非要将连山脚下的那八十三户人搬到西边平地去的那件事,就是章行舟的催命符。
审案人见罪犯已经横死,只得草草了结先前砸死人的案子,然后带着章行舟一案的证据回了京。
虽然审案人带着证据回了京城,可由于罪犯已死,这桩私吞朝廷拨款案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那些盖好了房子准备从连山脚下挪到西边平地的八十三户人,却在半年之内接二连三的举家离开连山。
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突然有一天,一个打算上山砍柴的人黄昏路过连山脚下时,昏暗的暮色中忽然听见那片久无人居的八十三户房子里,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凄厉哭声。
而后来恰巧都是黄昏路过此地的人,也都听见了哭声。
那些被哭声吓到了的人屁滚尿流地回来到处说,说死了的那个章行舟,他变成了一只怨气冲天的厉鬼,回来找那八十三的人索命来了。
再后来又被人们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秋月口中的这个故事——
章行舟的鬼魂一直停在他死了的地方。
而坐落着八十三户空房子的连山脚下,则变成了一座所有人都不敢涉足的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