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钟毓就被外面的鸟叫声给吵醒了。
她闭着眼睛,盲人摸象般地伸手探了探床的外侧,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岑鸢还没回来吗?
昨夜李源匆匆赶来敲门,岑鸢给自己擦完脸便让她休息,然后关了门出去。
因着自己才见了血腥之事没多久,即便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钟毓心中还是有些难受,见岑鸢出去,便早早熄了灯,打算睡觉。
也许睡着了,什么都也不会再想了。
上床之前她还在床边愣了愣,李源只准备了一床被褥,即便岑鸢想打地铺也没法子。
不过她也就纠结了一小会儿,不就是在一起睡个觉嘛,他们都一起经历过刺杀了,还有什么不能睡的?
于是她往里躺了躺,给岑鸢留出来一半空床。
许是刺激过大,她睡得十分不安稳。
睡梦中眼前总会闪过一幕幕温热的鲜血溅满自己身体的画面。
钟毓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一半躲在浴桶里一动不动看着眼前的水一点一点变成血红色,而另一半则在虚无之中注视着。
可后来,她好像看到有人将手覆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仿佛感受到了心安似的,梦境忽然消散,钟毓沉沉睡了过去,然后一觉睡到了现在。
是自己的错觉吗?
钟毓缓缓睁开眼睛,或许是她自己臆想的罢了。
岑鸢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又怎么会在大半夜将手盖在自己眼睛上呢?
她边想着边翻身起来,伸手拿过床角挂着的衣服想披在身上,却不料一扭头就见自己床边正站着个小姑娘!
钟毓顿时被吓得一激灵,以为这小姑娘和昨夜那人一样,又是个刺客。
她颤巍巍地伸手指着她,说话时的声音十分抖:“你是谁?”
“夫人别怕。”那小姑娘好似看出了钟毓的慌张,她眼睛一弯,绽开一抹笑说道,“太守大人怕您昨夜受了惊,想着夫人身边还没有跟人侍奉,就派奴婢来服侍夫人,顺便给夫人聊天解闷儿。”
钟毓闻言,方才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缓缓放了下来。
她悄悄放下自己的手,然后装作无事的拿起方才被自己掉在被子上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她又挪了挪身体,正欲弯腰穿袜穿鞋的时候,小姑娘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拿过她手里的袜子:“夫人,奴婢服侍您穿。”
“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钟毓立刻攥紧了手里的袜子,拒绝道,“我自己穿就行了!”
谁知道这小姑娘人看着小小的,手劲儿却十分大。她不由分说地扯过白袜,直接蹲在钟玉脚边硬是给她穿上袜子,随后又将一旁的鞋拿过来给钟毓穿上。
钟毓被小姑娘的一番举动,搞得愣了好半天。
直到小姑娘一直等不到她动作,开口唤了她好几声“夫人”后,她才回过神来。
钟毓抬眼看见站在一边的小姑娘,想起昨夜的刺客,她双眸微闪。
想到自己可能要在这里带上好几日,钟毓看着小姑娘义正词严地说道:“小姑娘啊,你切记,以后这些事情我都自己做。”
“若你执意不听,我便罚你……”钟毓突然有些卡壳,好似突然想不起什么惩罚手段。
她忽然想起方才小姑娘给她穿鞋时候露出来那双骨瘦如柴的手腕,钟毓眼睛一亮,看着小姑娘有些慌张的的神色眨了眨眼:“我便罚你和我一起吃早饭!
话音落下,小姑娘怔住了。
“对,就是和我一起吃早饭!”钟毓说完话后,好似怕她没记住,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
看到小姑娘呆呆的神色,钟毓满意地弯了弯嘴。
就是嘛,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可不能在自己面前低三下四。
虽然这是书里描写的古代,别人家的她管不着。可在她这个生于平等社会的现代人这里,古时候的奴隶制一概不能有。
“罢了罢了,不逗你了,”钟毓站起来,伸手摸了摸从方才起床之后就一直咕咕叫的肚子,“我先去洗漱,洗完漱我们就去吃早饭。”
“夫人,奴婢去将水端进来……”
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就被钟毓警告似的看了一眼,话还没说完便急急住了嘴。
“你带我去就好,我自己打水。”钟毓边说着边抬步向外走去。
“还有!”她忽然回头,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吓得一激灵,“以后不许再自称奴婢了!”
“啊?”
“嗯?”钟毓眼神微微眯起来。
见小姑娘终于闭了嘴,她这才满意地打开房门。
谁知道刚一打开门就见岑鸢脸色有些复杂地站在门口,此刻正看着自己。
“卧……”钟毓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影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蹦出一声惊叹,可话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她很迅速地重新咽了回去。
于是钟毓的尾音很是奇怪的拐了个弯,看着岑鸢展开一个十分标准的笑脸:“我怎么大清早就看见我夫君了?”
话音落下,岑鸢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更复杂了。
哦莫,她说什么虎狼之词了吗?
用过早饭,岑鸢看了一眼与他们一同坐在饭桌上的小姑娘,又看了看此时正摸着肚子一脸满足的钟毓,见她脸上丝毫没有昨夜睡梦中的惊慌与害怕,然后收回目光。
“你们今日就呆在府里。”他扭头吩咐岑一,“你留在府里保护夫人。”
“是。”
自从知道钟毓看出了岑一岑二是自己的手下后,岑鸢也无心再掩饰。
他视线转而落在岑一身边站着的岑二:“你随我去太守府。”
“是。”
说完后,岑鸢站起身,接过岑二递过来的大氅披在身上,只留下一句“午饭不必等我”,便带着岑二离开。
出了府,岑二终于忍不住,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少主:“少主,明明你是去上连山。”
“为何又要骗夫人说去太守府?”
岑鸢闻言,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回过头径直走向府外岑一老早便备好的马,牵过缰绳利落上马。
随即等也不等岑二,双腿一夹马肚子直接走了。
岑二站在大宅门口,有些傻眼地看着自家少主远去的身影。
半晌才缓过神,急忙牵过自己的马匆匆赶了上去。
“诶!少主你等等我呀!”
......
钟毓此刻正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上,她注视着岑鸢离开后,便扭过头看向自己身侧从方才坐下之后就十分局促不安的小姑娘。
她眯起眼睛想了想,转而看向一直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岑一。
“岑一?”钟毓有些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夫人吩咐。”岑一双眼直视前方,硬邦邦道。
“你过来,坐在这里。”
岑一闻言,扭头看了一眼钟毓没吭声,随后走过来坐在桌子边。
岑鸢虽贵为当朝太傅,可他们五个自幼便跟在他身边,岑鸢对待五个暗卫并无太多规矩,平日里也常与他们一起用饭。
所以早上见钟毓让这位太傅派来的丫鬟坐在饭桌上用饭时,他只觉得有些意外,并无惊讶。
此刻见钟毓叫自己过去,虽不知为何,但少主让自己一切都听她的,岑一没有多做犹豫便依言过去。
“看吧!”钟毓伸手指着岑一,扭头对身边坐着的小姑娘说道,“我们家都是坐在一起吃饭的。”
说完还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在我面前别拘束。”
小姑娘愣愣地听着钟毓说话,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方才坐下来的岑一,又看了看此刻正满脸善意望着自己的太傅夫人。
踌躇不决犹豫了半晌,这才迟疑地点了点头。
钟毓见人不再像之前那样拘束,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后忽然想起自己直到现在还不知小姑娘的名字,便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姑娘被钟毓瞪地一缩脖子,她声音一顿很快改了口,“太守将我买回来之后便唤我秋月了。”
“秋月?”钟毓嘴中细细咂摸了一遍,“那我以后便唤你秋月了。”
“是。”
问到了名字,钟毓此时也感觉肚子没有方才那么胀了。她缓缓扫视了一圈饭桌,站起身子打算将吃过的盘碟端去厨房。
可还没等她动作,岑一与秋月两人就好像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一人一边十分迅速地将碗碟收拾干净直接端走。
钟毓看着他们二人并排出去的背影,愣在了原地。
原来古代的丫鬟侍卫身手都是如此迅速吗?
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二人回来,钟毓站在空无一人的偏厅里又实在无聊,她便顺着门前的连廊慢悠悠的左右参观。
这偌大的宅子一看就是经常有人住着,钟毓视线扫过纤尘不染的连廊以及一根杂草都没有的院子。
还说什么前太守留下的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想起李源张口就来的说辞,钟毓没忍住嗤笑了一声。
看着院子里簇簇团团盛开着的蝴蝶兰,钟毓突然想起了她穿进书里的这段时日。
她记得原主与岑鸢的大婚是二月初七,在路上走了三日后到了连山,客栈住了一日又被李源接到了这里。
算上今日,满打满算已经第五日了。
来了五日,就已经见过血了。
钟毓想到她之前猜测的那些,不由得撇了撇嘴,日后也不知还要再见多少次血呢。
正当她看着满园的蝴蝶兰愣神时,秋月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夫人,这边还有惠兰,您要来赏吗?”
钟毓闻言抬头,见秋月此时正站在连廊拐角处朝自己招手,她笑着点点头,然后不紧不慢地朝她走去。
于是就出现了钟毓攀着秋月的胳膊走在前面,岑一人高马大地跟在两人后面的情形。
“你们连山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啊,”钟毓逛着逛着感觉太过无聊,突然想到秋月就是连山人,“我初来乍到,还不甚了解连山。”
“有意思的事情?”秋月皱眉思考,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眼睛一亮,她看着钟毓十分兴奋地说道,“若说这有意思的事情,那我还真有一个!”
钟毓见秋月如此说,也立刻来了兴趣。
“快说快说,”她催促道,末了还不忘回头喊岑一,“你应该也没听过吧,走快些走快些,我们一起听秋月讲。”
岑一其实根本没有兴趣想要听,他觉得女儿家有意思的故事无非就是什么情情爱爱之类的东西。
可实在耐不住自家少主的夫人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犹豫了没多久,便认命地放弃,快走了几步靠近她们二人。
“我们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在连山脚下,”秋月眼珠子极黑,她看着钟毓有些神秘地眨了眨眼睛,“其实连山脚下有一个真正的村子。”
“听其他老人说,那儿呀——”
“是个无人敢去的鬼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