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
钟毓看着岑鸢,一字一句说道。
“我知道今日与你成亲的本该是我姐姐,”钟毓脑海里闪过原著的片段,“而你也该是以京城最炙手可热的皇帝近臣身份来迎娶我姐姐。”
话音刚落,钟毓就看到岑鸢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
“太傅结党营私的真相是何我并不知道,我只知尚书钟家对你岑鸢有愧。”钟毓垂头将盖在身上的薄被裹紧,然后重新抬起头,“当然,钟家也愧对我。”
一想到原身从记事起就被生母当作筹码,一次又一次地威胁着那位尚书父亲给她名分。以及她进了尚书府之后,那段主母不待见姊妹瞧不起的日子。
又想到后来尚书大人十分绝情地将原主送去替嫁,导致原主命丧婚宴。
钟毓心里就止不住地发寒。
“你知道,我是钟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唯一的作用就是给钟家大小姐挡灾。” 钟毓添油加醋地回忆原主的身世,“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还是想要活下去。”
“所以我在逐出钟府和替嫁之间选择了——”。
“嫁给你。”
钟毓想到原著里原主死后,岑鸢照旧流放。
他上车前杨公公特意叮嘱两位官差,要他们在流放路上给岑鸢吃些苦头。
虽不知这苦头是什么,可是能不受便不受。
所以她今日婚宴之上才会借机敲打杨公公,要他好好思衬清楚。
“我不怕死,”钟毓神色平静又冷清,“从我威胁杨承宁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了。”
“但我更想活,所以我威胁了杨承宁。”
这世上人人都知,想要活命的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更遑论威胁一个宣旨的太监。
钟毓看着岑鸢,目光停顿片刻,然后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仰头靠在马车壁上重新闭上眼睛。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钟毓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睁开眼正打算坐起来看看马车走到哪里了。
却在下一刻,发现自己的脑袋正枕在一个肩膀上,而腰间正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环着。
她的身上还盖着昨晚岑鸢拿出来的薄被,腰侧垫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取出来的小垫子。
钟毓动作一滞,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开脑袋。
但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因为环的太紧,没法在不惊动主人的情况下挪开,她只能放弃。
钟毓微微转头想看看被自己枕了不知多久的岑鸢,却在看到他此时正靠在马车壁上偏头睡着后,心跳突然空了一瞬。
不得不说,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太傅,容貌是真的极好。
原著说他眉眼深色隽丽,鼻直而挺,唇红而不艳,整张脸好似浑然天赐,极为漂亮。
可在钟毓看来,即便是此刻靠在不甚宽敞的马车里,穿着朴素到极致的布衣,也丝毫不掩他身上的光华气质。
清晨的阳光虽不浓烈,但还是有几缕透过车帘映在了岑鸢脸上。
随着马车的晃动,明明暗暗。
看着岑鸢的睡颜,钟毓忽然想起昨晚他身上穿着那件和自己一样的大红婚服……
她出神地想,还是红色更衬他。
“你在看什么?”
话音落下,钟毓便和一双毫无睡意的眸对上视线。
钟毓一瞬间慌张,手忙脚乱地想离开岑鸢身边,却不料马车突然一个颠簸,钟毓猝不及防地被摔进了岑鸢怀里。
下一秒,额角的剧痛一瞬间传来。
大梁京城众人皆知,自打当今圣上一年前设下千秋宴后,尚书府的大小姐钟鎏便对公子世无双的太傅岑鸢一见倾心。
暂且不论大小姐钟鎏到底对这太傅有几分真心,仅是稀罕物件一趟也不停地往太傅府里送就叫人好一顿唏嘘。
朝外因此事议论纷纷,朝内自然很快得了消息。
因着圣上自幼由岑鸢教导,太傅的喜事自然喜闻乐见,于是没过多久便下了赐婚的圣旨。
消息一出,朝内朝外无人不扼腕叹息。
只因这太傅岑鸢少年有成,年仅十七便夺得状元头筹,先帝十分喜爱,遂钦点为太傅。
皇帝如今二十二,太傅也才正值二十有三的大好年纪。
年少有为又是皇帝近臣,试问京城哪家朝臣不想将自家的千金嫁与岑鸢。
可大喜之后必有大悲,就在喜事将近之时,太傅岑鸢却被人举报结党营私,大肆敛财弃宗庙社稷不顾。
此事一出,朝内一片哗然。
不过朝中上下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岑鸢是被栽赃陷害的。
可就在所有人等他自证清白的时候,皇帝的一道圣旨却直接将他定了罪,而岑鸢却不为自己辩解丝毫。
不到五日,这位曾经被所有人称赞的少年太傅便沦为了人人唾弃的罪臣。
尚书家大小姐钟鎏,在岑鸢落入低谷后称病前往城外青山寺拜佛,而本该与岑鸢成亲的大小姐也变成了丝毫不受宠的尚书私生女钟毓。
这桩本是京城大臣人人羡慕的婚事,就这样变成了罪臣与替嫁庶女的荒唐成亲。
而昨日,便是钟家私生女与罪臣岑鸢的大婚之日。
钟毓靠在马车壁上回忆着小说里所有对故事背景的描写,却发现自己竟然只记得配角岑鸢的剧情,反倒是主角的剧情与朝廷的设定没有丝毫记忆。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被同门师姐剧透后,得知岑鸢活不过十章就被人抹了脖子,然后心痛到坚决不看后面的剧情是一个多么错的决定。
想到原著里描写岑鸢的文字,钟毓没忍住抬起头,看向刚刚被自己狠狠撞过下巴的男人。
刚开始打开小说的时候,她就十分喜欢这位惊才绝艳的少年太傅。
年少时便作为新科状元郎入宫做了太子的老师,稍长一岁又被先帝封作太傅,此后一直辅佐太子直到他登基。
他教导太子励精图治,教他治国之道。
教他站高掌朝政,也教他俯身听民意。
可就是这样一位天子的肱骨之臣,却在力排众议推行新政后,被扣上“结党营私大肆敛财”这样莫须有的罪名。
还被自己一手教导的皇帝贬官流放。
想到这里,钟毓忽然眨了眨眼睛,将心底莫名生出的一点酸涩压了下去。
她视线扫过此刻靠在马车壁上正闭着眼睛的岑鸢,目光在触及到他眼下一片青黑的时候忽然一滞——
难道他昨夜没休息?
想到自己方才醒来的时候靠在他肩上的情形,钟毓身侧的手微微动了下。
其实她最开始看小说的时候便十分不理解,书中那位与岑鸢相识多年的皇帝,为何会如此不信任岑鸢。
他害怕岑鸢真的有谋逆之心,便下旨降了死罪。
可他又害怕岑鸢是被人诬陷,所以多此一举地念他教导有功,饶他一命。
可岑鸢结党营私之事,不应该交由大理寺查清之后再做决断吗?
钟毓紧紧蹙起眉。
为何皇帝会如此急切地下旨降罪于他?
皇帝难道想不明白,若岑鸢真是被诬陷的,如此一来岂不正合了诬陷之人的诡计吗?
她分明记得原著里开篇便点明了岑鸢被丞相诬陷的事实。
紧接着皇帝将岑鸢驱逐出京,远离朝堂......
想到这里,钟毓瞳孔猛地一颤。
难道皇帝是因为忌惮岑鸢功高盖主,所以早就生出了想要除掉他的心思。
而这道免死又流放的圣旨只是他想——
借刀杀人!
若真是借刀杀人......
钟毓看着男人的眼神里忽然带上些怜悯。
原来史书诚不欺人,自古以来帝王都是自私又多疑的。
眼里连这样一位鞠躬尽瘁的贤臣都容不下。
钟毓心里忽然叹了一口气,皇帝又还会相信谁呢?
他又还能相信谁?
正当她内心莫名有些悲哀的时候,一阵寒风顺着车帘吹了进来。
钟毓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冷么?”
钟毓闻声愣了一下,然后抬头看向说话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