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顾离渊有多雄心壮志,此刻他还只是个小少年,除了不忿,别无他法。
他偏过头,不想与顾家长老说话。
顾家长老没在意顾离渊的态度,小孩子嘛，总是因为些莫名其妙的事发脾气。
现在拐子的事解决了,顾家弟子也接到了,这一趟来的目的已经达到。
于是，他们开始组织这些孩童上楼船。
见凡人小孩少了许多,这些长老心底尽是痛惜。
凡人虽然无法修炼，但是能生啊,只要这些人生的后代里，有一个天资聪绝之辈，他们顾家，还能再往上冲一冲。
他们将族人送往凡界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后代？
这一下子,不知要少多少潜力种子。
其余凡人小孩一一上去,很快，地面只剩下顾离渊四人。
见顾家长老不解地看过了,顾离渊道：“我们都有本命灵，不用去凡间。”
长老都是修炼者,记忆不错。
他们视线在顾白和顾离渊身上扫过，又落到大胖与小胖身上。
其中一人疑惑地开口，“我记得,顾彦和顾行，好似都没有契约灵？”
顾彦大胖，顾行小胖。
大胖摊开掌心小鼎，小胖指尖出现卷柏。
反应最快的是他俩各自的娘，她俩惊呼一声，抱着自己的儿子喜极而泣，“行儿/彦儿，你有本命灵了，太好了。”
不用分离了。
顾行的娘放下小胖，又去拉顾白，一手一个，骄傲的挺直胸膛。
顾家长老面上露出惊异之色，“怎么会？当初在祖祠，分明没契约灵。”
“祖祠没有契灵，后却得机缘而契灵，上界此事并不少。”顾清承在旁解释道，“你只知召灵阵可助人契灵，却不知近古时期，人灵双界通道截断，人想契灵，惟向天地祷告，祈万分之一几率得灵回应。不过此法耗心甚大且成功率极低，在大能悟出唤灵阵，并大大提高人类契灵几率后，此法作废。”
也便是说，招灵仪式是充分条件不是必要条件，契灵最重要的，还是心诚。
“如此，他俩也算是因祸得福。”长老点点头，示意自己受了教。
顾离渊听了顾清承的话，低声对江映岚道：“蛋蛋，你懂好多啊，大小胖都得感谢你。”
要不是蛋蛋点出，小胖无法召出灵，大胖也不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并成为上人。
江映岚挺直胸膛，道：“我自然博学，反正，你以后多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昂。”顾离渊应道。
送走那些孩童，顾清承取出飞行舟，带剩余的人回顾家。
重回顾家，顾离渊忍不住心生感慨，他离开顾家不足十日，却感觉过了一年一样，有种久游归家感。
他和大小胖还有顾白道别，回到房间痛痛快快泡了个澡，往床—上一躺，彻底陷入黑甜香。
他再醒来时，日头高升，炽烈的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投到房间内，将室内照得透亮。
这么大的阳光他都没能惊醒，足见昨晚他睡得有多熟。
不过也是，从离开顾家起，他就没睡过安稳觉，现在到了安全之地，心神放松之下，自然睡得好。
他推开房门，门外小厮立马乖觉的送上洗漱用品。
等顾离渊洗漱完毕，那小厮已经去厨房将早餐拿回，并摆放在桌上，只待顾离渊坐下，就可以吃。
这是顾离渊过去过惯了的日子，可是此时他捏着筷子，有些食难下咽。
顾府里是没有凡人的，就算是伺候人的小厮，也是上人。
他们契约灵后，因根骨一般，就由他们家族送入顾府。
他们一开始为奴身，照料顾家公子小姐，等他们修为晋阶四阶，则可以开始攒资源赎身。
为了避免顾家公子小姐受他们蛊惑，或者避免顾家公子小姐与他们产生感情，他们每年都会重新分配主子。
在赎身之前，他们属于奴隶，在顾家没有丝毫地位，顾家任意一人，都可对他们呼来唤去，哟三喝四。
他们学习的课程也与顾家弟子不同，他们没资格学习顾家功法，只能学习顾家淘汰下的看不上的。
晋级要点，更不会有老师专门教导，若是遇到个好主子，或许会得到一两句指点，若是没有，则只能自己摸索，或赚取功勋来换。
他们如同野草般野蛮生长。
以前顾离渊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从生下来就知道，他们是外姓人，是奴身，与顾家人不同。
可是现在想起何见的话，却觉得自己正附在这些人身上吸血。
江映岚立在桌上，对着满桌美食吞口水，见顾离渊许久未曾动筷，忍不住催道：“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她虽然不能吃，但若是顾离渊吃了，她便可以安慰自己，她与圆圆一体，四舍五入就是她也吃了。
顾离渊望向门外，见小厮在外候着，没有留意房间动静后，叹息一声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感受说了。
江映岚听了，哈哈哈大笑：“你小小年纪，想得倒是多，小心变成个小老头。”
顾离渊有些恼怒，“蛋蛋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这事呢，不是一时半刻，只言片语能说清楚的。”江映岚根本不打算与顾离渊细说，阶级无处不在，只是这个世界更严苛一点。
现在顾离渊可能不懂，以后他就会知道，他就算开了宗门或者学院，也不可能绝对平等。
他能做的，也就是确保明面上的一视同仁而已。
当然，也不能什么都不说，不然这小破孩很有可能钻牛角尖。
她想了想，问：“如果，我给你一粒糖，让你替我看下小孩，你干不干？”
顾离渊心思敏捷，从江映岚这类比中就找到核心所在，“蛋蛋，你的意思是，他们照顾我们，是因为顾家给了报酬。”
“对。所以，你可以尊重，但不必怀有愧疚。”江映岚开口，“你想那么多干嘛，庸人自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修炼。”
“是。”顾离渊被提醒，不再想这事。
不过，在知道顾家付了报酬，而这也是你情我愿之事后，他心底终于没了负担。
吃过早饭，顾离渊穿好练功服，前往顾家学堂。
此时早已上课，学堂安安静静地只偶尔听到夫子讲课声。
顾离渊穿过庭院，来到一班门口。
一班夫子瞧见他，道：“站在后边听课，迟到半个时辰，抄写《灵修秘诀》六十遍，明日给我十篇。”
顾离渊朝夫子行了一礼，站在最后边，站着听课。
一班学生都是顾离渊的同龄人，都认识他也知道他的事，现在见他回来，惊讶地眼眶都快瞪裂了。
特别是顾七闲，气鼓鼓地，怎么也都想不通，顾离渊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去凡间了吗？
等到下课，他再也按捺不住，走到后边，伸手去推顾离渊，并逼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顾离渊避过，不悦地皱眉。
江映岚扑腾两下翅膀，道：“他太讨厌了。”
可是又不能一把火将他烧没。
“你拉他去外边，让他看看，被小凤凰攻击后的下场。”江映岚开口。
顾离渊眸子一亮，蛋蛋总能想出妥帖的主意。
他伸手揪住顾七闲的衣领，将他往外拉。
顾七闲不知怎么的，想起顾离渊死咬他鼻子不放的恐惧，忍不住挣扎起来，“快放开我，瘦猴，瘦猴，快救我。”
顾离渊的力气很大，不等瘦猴过来，就拉着顾七闲出了门。
他视线一扫，瞧见庭院中的假山，眸子一亮，加快脚步。
顾七闲迫不得已跟了上去，见顾离渊停在假山前，眼底闪过惊恐。
他忙用手捂住额头，带着哭腔道：“别撞我！”
江映岚讥笑道：“纸老虎似的，别人一动真格就怂了。就这胆子，哪来的底气一直找你麻烦？”
顾离渊取出小胖叽敲敲顾七闲的头，道：“看到这假山了没有？”
顾七闲忙不迭点头。
小胖叽吐了朵火苗，落到假山上，假山顿时如冰山瞬间融化，一寸寸消失在空中。
“再惹我，你就如同此石。”顾离渊收回手，淡淡道。
顾七闲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身体，眼底净是惊恐。
他腿微软，求饶道：“离渊公子，我再也不敢了。”
那边赶过来的瘦猴瞧见这一幕，吓得站在原地，面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见顾离渊瞧过来，咯噔咯噔地后退几步，藏在回廊梁柱后边。
顾离渊收回视线，意味索然。
曾经他挨揍时无数次幻想过，若自己变强，要如何报复回去，可是真等自己有能力了，却觉得和他们计较，挺没意思。
“滚！”顾离渊收好小胖叽，准备回教室，却撞上夫子含笑的视线。
原来夫子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走廊，没有引人注意。
顾离渊：“……”
顾七闲瞧见夫子，腿忽然注入力气，忙跑到夫子身后躲着。
他探出个脑袋瞧向顾离渊，正准备状告顾离渊打他，却在触及顾离渊寒凉的视线时，那股胆气又消了。
他不想和那假山一个下场。
只是到底不甘，他低声告状道：“夫子，顾离渊恐吓同学。”
顾离渊听到顾七闲的话，站在原处，与夫子对视。
他心道，这夫子会不会为了讨好顾七闲，而想法子惩罚他？
“啪啪——”
夫子鼓了两下掌，道：“手段干净利落，攻心又不落人话柄，不错不错。”
顾离渊微怔，夫子是在夸赞他？
江映岚动动翅膀，颇为赞赏地开口，“这夫子很棒，有眼光。”
“不过，”夫子微微一笑，笑得颇为不怀好意，“破坏公共财物，十倍赔偿。”
“多少灵石？”顾离渊问。
“你还是个学生，怎么会让你赔偿呢。”夫子颇为虚伪地笑道，“这样吧，你去山里捡块大石头，用灵火雕成假山模样，替代你破坏掉的那颗。一日未雕成，一日抄十遍《灵气微控》如何？”
顾离渊没在夫子身上瞧见恶意，虽然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是他考虑不周，威慑人，没选好示例对象。
顾七闲顿时从夫子身上跳出来，昂首挺胸。
顾离渊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会被夫子罚？要是顾离渊下次还敢威胁他，他就告夫子。
瞧见顾七闲小人得志的模样，顾离渊举起小胖叽，也不说什么，就摸摸小胖叽的尖嘴。
顿时顾七闲又怂了，移回夫子后背。
夫子这时慢悠悠地踱步离开，颇为闲适。
顾七闲立马逃回教室，他的狗腿子跟着一起，很快庭院里只剩下顾离渊一人。
顾离渊收好小胖叽，跟着往教室里走。
这时，江映岚一翅膀拍向顾离渊的头，兴奋道：“嗨呀，这夫子是在教你如何微操纵灵气啊。你现在不会操纵灵气，所以向我借的火，都是完整的火苗。你去取张纸，我给你示范下，什么叫做操纵。”
顾离渊不解，但还是听话地从座位上拿起一张宣纸。
“这是一丝火气。”
宣纸破了个针孔似的洞，其余地方玩好如初。
“这是一抹火气。”
宣纸烧掉一角。
“这是一团火。”
除了顾离渊捏着的地方，其余宣纸烧得干干净净，期间顾离渊没有感觉到丝毫灼热，显然那火没有触碰到顾离渊分毫。
足见江映岚对火掌控地精细程度。
顾离渊不知要掌控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蛋蛋这般玩火，但他本能知道，这不容易。
江映岚玩得兴起，对顾离渊道：“你再取一张宣纸。”
顾离渊听话地重新拿了一张。
江映岚操纵着火丝将宣纸烧成一颗心。
江映岚盯着这颗爱心颇为满意，她画技宝刀不老。
“怎么样？”江映岚开口，“知道什么是操纵了吗？”
顾离渊若有所觉地点点头，道：“好像有点了解，就是，这火能为我掌控，而不是我是个载体，火苗不受我控制。比如我只想吓唬吓唬人，叽叽就不会吐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我说吐火，叽叽就吐了火。”
“是小凤凰。”江映岚纠正一下，肯定顾离渊的话，“是这样。”
“看起来，是人类与灵缔结契约，人类才拥有了灵的力量，其实不是的。”江映岚开口，“灵只是激发人的属性，之后人类与灵共同修炼，共同进步。而人类修炼后掌握的力量，是属于人类本身的力量。”
“你现在还处于借我力量的境界，等你真正开始修炼，无需借我力量，也能拥有实力。”江映岚开口，“反正，你努力修炼吧。”
顾离渊将这些话都记在心底。
下午，顾白和大小胖都过来上学了，因为迟到一个上午，较之顾离渊，他们要抄写《灵修秘诀》两百四十遍。
小胖坐在顾离渊身侧哀嚎，“手都要抄断去，没谁通知我，今天要上课啊。”
顾白吐槽道：“这还用通知么，今天本来就要上课。”
“那你上午怎么也不来？”小胖开口问。
顾白和大胖坐一起，和顾离渊的小胖邻桌。
她听了小胖的话，扭头道：“还不是因为你，昨天硬要拉着姑姑庆贺，害得我到中午才睡醒。”
小胖小声嘀咕，“劫后逃生，不该庆祝么？”
不过想起两百四十遍《灵修秘诀》，他又觉得这庆祝代价有点大。
他偏头问顾离渊，道：“圆圆，你上午来了吗？”
顾离渊点点头。
小胖顿时羡慕极了，心底起了个歪点子，“好圆圆，好兄弟是不是该有难同当？”
顾离渊一眼瞧出他的打算，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不行，自己事情自己做。”
小胖求了几次，顾离渊都不松口，小胖瞧出顾离渊郎心似铁，连连唱“郎君啊郎君，你好狠的心”，消停了。
散了学，顾离渊准备去后山雕石头，小胖收起笔墨书本，道：“圆圆，等等，我陪你去。”
大胖和顾白也收好东西，跟在后边。
“你们不抄书了？”顾离渊不解地问。
“带过去一起抄。”
到了后山，大胖、顾白和小胖趴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抄书，而顾离渊坐在一旁，操纵火花打磨石头。
各干各的事，倒也和谐。
时间渐渐流逝，云霞一点点吞掉日光，又一点点散去，天上露出一两点寒星。
大小胖和顾白早在暮色朦胧时就收了书本，此时正在摸索自己本命法宝。
见天光已晚，大胖收好金碧鼎，问：“回去了。”
“好。”顾离渊收好小胖叽，将消融得只剩下指甲盖大小的石子丢下，起身应道。
小胖正欲收起卷柏，忽然开口：“等下，我好像发现卷柏一个新功能了。”
“什么功能？”大胖好奇地问。
“偷听。”小胖洋洋得意地开口，“我将卷柏往草丛里一丢，借助草丛隐匿身形，谁也发现不了。”
“这个厉害了。”顾白凑到小胖身边，道，“哥，以后打听消息什么的，就靠你了。”
小胖给了顾白一个“你很有眼光”的眼神，道：“等等啊，我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之前距离隔得有点远，小胖丢的那只卷柏只能听到人声，却听不清话。
此时走得近了，小胖能清楚听清那两道人声交谈内容。
然而听清内容，小胖面色却微微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