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晚饭做好了。”
门外是张阿姨犹犹豫豫,小声试探的声音。
许萝一直提着的心,很快落了下去。
“嗯好,我马上过去。”
她虚掩着睫毛,哑声说。
少女答应完,努力从地上站了起来。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血液流通不畅,她的双腿有些麻木。
打开门的时候,外面明亮的光线涌了进来。
有点刺眼。
许萝明显看到阿姨打量了她几眼,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但却最终咽了回去,转身离开。
她心里沉沉的。
自从搬过来,阿姨就对她特别好。视如己出一般,什么好事情都想着她,平时也总是替她出主意,帮她说话。
让她能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找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所以许萝也把对方当成家人看待。
但她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她是贺闻喻妻子的前提上。如果她不是,阿姨也就没有理由再对她这样好了。
毕竟,贺闻喻才是那个阿姨看着长大的孩子。
而她只是外来人。
一想到这些,许萝就心里堵得更加难受。
她垂着头走到餐厅,默默拉开椅子坐下。想跟阿姨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以前她总觉得这里很大,但大得宽敞又舒服。可如今却觉得这里空旷,冰冷,给人孤零零的感觉。
没有人同她说话。
桌子上,一碟碟精致的金边骨盘子里有合她口味的三文鱼芒果寿司,咖喱炒蟹,红酒鹅肝,还有鲜水果沙律,不远处还有冒着热气的砂锅娃娃菜。
都是许萝平时很喜欢吃的。
可今天她却没有一点心思动筷子。
少女抬起头,忍不住看了一眼远处挂在墙上,滴滴答答的欧式时钟表。
已经快七点半了。
平时这个点贺闻喻早就回来吃完饭了,今天却连要回来的影子都没有。
少女眉眼垂着,落回到自己面前,放在小瓷碗儿旁边黑着屏的手机上。
她伸手拿过,打开翻了翻手机联系人。
许萝给贺闻喻的备注是老板。
今天手机里来来回回快有几百个未接,却没有一个是这个号码打过来的。
她想着,要不要给对方打个电话看看。
手指已经翻到了列表里贺闻喻的号码,可犹犹豫豫,最终也没有拨出去。
她不敢。
何况,就算拨通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本来贺闻喻就是为了让家里人放心,让那些总烦他的白富美们断了念想才会和自己签这份合约。
但是现在……
适得其反。
许萝想,爷爷那边一定很失望吧。
毕竟贺闻喻带她去的时候,爷爷每次都那么高兴,肯定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孙子能够家庭幸福的。
再加上小号被扒的事情,连累公司跌股票,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
更重要的是。
她在微博小号里那么说贺闻喻,他看到之后一定会特别生气吧。
许萝心里真的没有底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骊南公馆呆着都有些不合适。可是除了这里,她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她现在也不敢回家。
更不敢出去住酒店。
现在骊南公馆里安安静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是因为记者狗仔不敢在这边蹲守。
但她要是出去,就说不准会遇到什么。
许萝没有胃口,随便挑了几个娃娃菜叶子放在碗里,和米饭一起吃了。没几口就觉得累。
可是看着这一桌子的饭菜又觉得浪费,只能逼着自己再多吃了一些。
回房间的时候快八点,贺闻喻还没有回来。
许萝忽然就很想哭了。
虽然这件事一大部分是她的错,可她就是忍不住感到委屈,特别特别的想哭。
这种要被判还没判,悬而未决的感觉是最难受的。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要怎么做。也没有人能给她指一条明路,特别无助的感觉。
如果平时贺闻喻这个点还没有回来,许萝只会认为是对方工作忙,也不会特意放在心上。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
事情闹得这么大,对方肯定已经知道了。
许萝真的宁愿贺闻喻直接训她一顿,再或者是直接电话告诉她要终止合约,哪怕是让她现在就搬出去都好,也不想像现在这样僵持。
少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想做。
想到第二天晚上还要去参加晚会,压力就更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根本都不敢去想。
明天自己一下车,一定就会被记者一层层围住,问一连串那些她无法开口回答的问题。她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无限放大。
许萝更害怕别人的眼神。
那些曾经都不会正眼看她的人,在她和贺闻喻公开之后变得一个个对她客客气气。可现爆出来她和贺闻喻是假的,逢场作戏而已,那些人又该怎么看自己?
一定都觉得她很可笑吧。
本以为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戏码,却没想到不过是假的。狐假虎威罢了。
许萝从小就是心思比较敏感的那种女生。
有时候只是对方的一个眼神都能让她不舒服很久。一直想着,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让别人觉得讨厌了。
现在好了。
已经不是一个两个人讨厌她,现在是大家都讨厌她了。
许萝心理压力大到要崩溃。
她明天真的不想再去晚会了,不想去给人当靶子打。自己本来就不算伶牙俐齿,回应问题也学不会圆滑,明天如果被记者们追着问她和贺闻喻的事,她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面对。
她什么都不管了,只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呆上一个月。
可是她不能。
最痛苦的就是这样明明想放弃,却因为各种因素根本不能放弃,不能逃避,身不由己,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的感觉。
……
十点了。
贺闻喻还是没有回来。
许萝看着手机上的时间表,心已经全然变成灰色。
她以前和贺闻喻之间有约定。如果晚上十点钟两个人没有在一起的话,就一定要给对方打一个电话的。
许萝大眼睛盯着联系人里面老板那一栏看了半天,却实在没有勇气按下去。
她很难过。也很无力。
估计这一次对方是真的很生气了。
少女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眼泪止不住啪嗒啪嗒往下掉。统统掉在被子上,弄出一小滴一小滴的水渍。
许萝和贺闻喻这间卧室的床很大。
确切的说,是贺闻喻房间里的这张床很大。
许萝坐在左边的位置,另一边现在完全空了出来。少女往那边看了一眼,枕头整整齐齐的放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人住过的样子。
许萝躺下,把自己裹在被子里。
她尽量睡在了最旁边。
身后还有一大片床的位置都空了出来,看起来其实很不协调。
少女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卷翘的睫毛现在湿答答地垂着,都变成一小撮一小撮的,一点生气也没有。
她伸出小手,关了灯。
但是睡不着。
外面渐渐开始有了雷声,似乎是要下暴雨的样子。
窗子外面忽地一下特别特别亮,有一种照明弹的感觉,但也只亮了一秒,然后天边就是沉闷闷,轰隆隆的,震耳欲聋的雷声。
刚刚那道闪电,就好像是打在他们房子外面那么近。
许萝缩在被子里,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雷声,然后是噼里啪啦的硕大雨滴打在玻璃窗上。
应该是秋天来了吧。
一场秋雨一场寒。
但是,她心里的雨似乎要比这场秋雨来得更要寒冷和凛冽一些。
伴着雷声和雨声,少女单薄的身子在天鹅绒被子下面一点点蜷缩起来,最后瑟缩成了一只小虾米,看起来很可怜。
她是怕打雷的。
小时候去乡下听姥爷说过,有人站在空旷的田野里面拨手机通电话,结果就那样直接被雷劈死。
自此之后她就总是很害怕雷雨天,虽然自知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却也总担心自己就是那个倒霉的人。
那天晚上的雨很急很大。
窗外是雨点哗啦啦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雷声。
她很晚很晚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
贺闻喻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三点。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的黑暗。黑得如同墨块一般。
外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
就是单纯的黑。
洛城那晚下了很大很大的暴雨,一夜之间气温骤降,马路上也全是积水。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多少带了些外面的寒气和湿气。
男人随手将外套脱了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实木地板上,声音沉沉,很稳健,却仍能听得出来是有意放缓脚步的。
柔软的大床上,少女已经睡了。
许萝侧躺着,身子在床边蜷缩成一个球,看起来睡得不算很安稳。
若仔细去看,眼角下面的枕头上,还有一小摊暗色的水渍。
贺闻喻走过去,拿出手机将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侧身坐在床边,动作很轻。
他没开灯,但是借着外面一点点光,仍能看清女孩的模样。
小脸儿粉粉的,但是明显有哭过的痕迹。
少女脸上最出彩的部分无疑是那双眼睛。标准的小鹿眼,清澈透亮,有时候懵懵懂懂的,有时候又很灵。
但当那双眼睛闭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人家别的地方也都生得很好看,只是暂时被眼睛挡住了光辉。
又挺又翘,很小巧的鼻子。
微微尖的下巴,嘴巴是分润又饱满的花瓣唇。
皮肤还很好,白白的,又很细腻。
不化浓妆的话,就是像一颗脆脆的桃子,清甜清甜的。
男人沉沉的视线落在少女的脸上,目光最终流连在对方微张粉嫩的嘴唇上。
他盯了一会儿。
却最终俯下身,只亲吻了一下女孩的额头。
蜻蜓点水一般。
然后,男人站起身,给许萝拉了拉被子角,转身离开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