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轲已经离开四个月了。
梁乐躺在床上,掰着手?指头算日子,想着他此时应当正在乡试。
乡试三天,算上改卷放榜,还得好?几日。数着数着,梁乐意识到,若是她此时启程赴京,应当正好?能赶上放榜日!
想到这,梁乐从床上坐起?来,走至门外,确定外头没?人后将门紧闭,收拾起?衣裳来。
她娘亲这些?日子天天带她去衣裳铺子,首饰铺子,试这个试那个。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对?这些?钗环脂粉天生便喜爱,起?先也热情高涨。但连续四个月下来,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甚至若是她娘亲有事不方?便,便会将舒瑶喊来陪她。
这样寸步不离的情形,她都觉得不是在陪自己,而?是在监视自己了。
虽然这些?日子与李轲仍有书信往来,但吴郡与京城离得远,一来一回也得五六天,令人心急。她每每与娘亲说起?想去京城,就会被于眉以李轲正全力以赴乡试,别去打扰他的理由驳回。
如此几番之后,她都要怀疑她娘亲是否根本不愿她去京城寻李轲了。
既然如此,总归算算日子,她如今过去也不会影响李轲的乡试。她干脆先斩后奏,收好?包袱直接走,到了京城再写信报平安。
她计划得顺利,但到了饭点,为了不打草惊蛇,她还是一脸平静地跟着来寻她的侍女过去。
梁桓出门寻他的友人秋游,今日不在家?中,是以饭桌上仅仅她与于眉两?人。
她甚少撒谎,此时心里挂了事,难免心不在焉,好?几回都夹空了菜。
于眉看不过去,干脆让身边侍女为她布菜,继又关心道:“阿乐,可是有何事要说?”
“没?、没?什么。”梁乐猝不及防被她一问,差点就要说出来自己想去京城的事,磕磕巴巴否认。
于眉定定地看她一会,看得梁乐坐立不安的时候,突然道:“明日娘亲为你安排马车,你便上京吧。”
惊喜来得太快,梁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地重复一遍:“上京?”
见于眉点头,她欣喜问道:“娘亲你同意让我去京城啦?”
于眉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再不同意,我女儿还不知道要想出什么法子呢。”若是让她吃苦悄悄赴京,那不如她将这一切安排好?,多少放心些?。
她比梁乐想得多,此时上京,李轲的乡试正巧放榜,若是他没?能中举,想来也无言面见她女儿;若是真中了举人,那她也不必再为难于他,何苦由她做这个恶人?
梁乐不知于眉心中想法,听到上京之事已令她喜笑颜开,凑过去抱着娘亲的手?撒娇:“娘亲最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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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她算好?的时日,应该是能在乡试放榜头一日到京城。她打算先去寻了李轲,再与他一同看榜。
为了给?他个惊喜,她并没?提前?书信告知李轲,甚至因为这些?日子赶路,连书信都没?法及时传寄。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路程太远,从早到晚的赶路她实在是扛不住,路上驿站多歇了会,以至于到京城的那日恰好?放榜。
八月秋闱,天仿佛笼了一层雾气,朦胧模糊,看得不甚分?明。
京城里头乘轿子与马车的规矩太多,为了避免麻烦,梁乐让车夫回去,自己拿着路引进京,朝着李轲所告知她的客栈走去。
天子脚下,与江南处处雕栏画栋不同,京城里头的房屋更平,高楼不多,想来是担心压了紫禁城的势头,只敢将屋子造得平平矮矮,却又宽宽长长,气势不弱。
这一路人流不多,几乎都朝着一个方?向走,甚至有几位面色急切的行人还撞上梁乐。
梁乐心觉奇怪,问了句一旁的路人,这才知晓贡院门前?已然张榜,他们都是赶过去看名次呢!
听人这么一说,她估计李轲此时应当也在贡院前?看榜,便是去客栈也怕是扑个空。她紧了紧肩上的小包袱,掉头跟着人流走去。
愈往前?走,人群越发密集。好?在现今是秋日,若是夏日,梁乐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处会是何等?恐怖的场景。
她狐疑地看着身边的人群,有些?是书生打扮,但有些?瞧着就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难道京城百姓都这般爱凑热闹?
竟都想往榜边挤,看看今年的解元花落谁家?。
人实在太多,梁乐眼疾身快,但仍是挤不进去。她无法,只好?朝着身边人打听:“这位兄台,敢问榜上解元姓甚名谁?”
她心中几乎肯定是李轲,不作他想。但还是打听一下,万一出了什么她没?预料到的意外呢?
她虽穿着男装,但脸蛋小巧,瞧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白?白?净净,肤色细腻。加上面部线条柔和,圆眼显得更好?说话,被她问到的那人也乐得搭理她。
“解元姓李名轲,似是江南那边来的,先前?倒没?太听说过。”那男子瞧着三十岁左右,衣衫不算简陋,家?境应当不差,但看样子是多年苦读,今次才终于榜上有名。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面上带笑,将自己知晓的告诉梁乐。
听他这么说,梁乐放下心来,接着问道:“敢问兄台方?才可见到这位李解元?”
她寻了半天,也没?看到李轲的影子,不知是不是他看完榜就回了客栈。
总不能李轲因为过于自信,所以根本没?来看乡试放榜吧?
那男子听她问李轲,讶异道:“这位小友与李解元相熟?”
见梁乐点头,他面上的笑变得有些?促狭,示意梁乐注意身边这些?穿着富贵的中年男子:“小友可看到这些?人了?”
“嗯。”梁乐点头,不懂他这话问了何意,“这些?人怎么了?”
“这都是来为自己女儿挑佳婿的。你等?会可要恭喜这位李解元了,他方?才被魏侍郎榜下捉婿,想必不日便要佳人在怀了!”
“榜下捉婿?”梁乐瞪圆了眼睛,反问道。
那男子只觉得梁乐是在为她的友人高兴,听到这个消息一时还没?缓过来,解释道:“正是。魏侍郎身为礼部侍郎,官居正三品。他家?千金更是才名在外,是位才女。他方?才派人来寻李解元,那还能有何事?定然是好?事!李解元有福啊!”
梁乐面上的困惑之色消去,取而?代之的是紧抿的唇角与不善的眼色。
有福?
莫不是艳福吧!
没?想到,只是与李轲几月不见,他就能惹出这事来。梁乐欢快的语调降下:“他现在在哪?魏侍郎府上?”
那男子没?看出来梁乐神色有异,只以为她是关心友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茶楼:“方?才一放榜,李解元就被带去茶楼里喝茶啰,弄不好?魏小姐就在里头等?他。”
梁乐朝他道谢,接着头也不回朝着那茶楼走去。
她倒要看看,当上解元的李轲是如何被捉婿的。
茗轩楼正是魏侍郎名下的产业。茶楼装饰清雅,并无嘈杂的吵闹声?,走进还能闻到扑鼻而?来的茶香。只是梁乐本就不爱品茶,说不出究竟是什么茶的香味。这茶楼分?为两?层,一层有位说书先生,平日里打发时间的茶客便会在这儿寻个座位,听着台上先生打板说书,一日便就这么消磨过去。
至于二层,则是往日里如魏侍郎这般达官显贵招待客人的地方?。梁乐虽然显得有些?风尘仆仆,但好?在她那身气度不差,衣料打扮亦不像是普通人家?。是以她就这么在一层扫过一圈之后,径自往二楼去的时候,也并未有伙计拦住她,只当她确实是与二层客人有约。
梁乐走到二层楼梯上,望着眼前?一扇扇紧闭的房门,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知晓李轲究竟在哪一间里头,又何谈找他?
她暗自焦急,想着是否要寻个伙计问问,但又怕自己问了那伙计也不会透露客人的房间。正皱眉苦思之际,却听到离她最近的那间房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即便隔着扇木门,对?方?的音色有了些?许不同,但那样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她只一耳便能认出——就是李轲。
里头的李轲与魏侍郎对?坐桌前?。
魏侍郎年逾五十,家?中独女今年堪堪及笄。他晚年得女,自然上心得紧,几乎与来看榜的学子们来得一般早,就是为了为女儿选个良婿。
李轲中了解元,又模样俊朗。这等?饱读诗书、相貌堂堂之辈,他一眼便中意,当场便吩咐下人将之请来。只是当时并未提及是为了何事,只用他“礼部侍郎”的名头将人请来。
却没?想到道明来意后,这人如此软硬不吃。
李轲的眸光淡淡,视线落在腰间的翠色玉环之上。他清晨来此等?待放榜,虽然对?自己有信心,但这般的考试毕竟会被各种情况影响,若是阅卷官不喜他的文章,那也是无甚对?策的事。不过他来京许久,考官更是早早便被圣上指定,其对?于四书五经的偏好?更是被学子们研究了个透彻,他只要正常着写,应当不会有何意外。
抱着这般心情,他看到头名是自己的时候,也并没?有溢于言表的欣喜。
反而?在乡试尘埃落定之时,他更是记挂起?远在吴郡的梁乐来。
这几日没?能收到梁乐的书信,他本就情绪不善,此时又被人“请”来此处,心中已是极为不耐。但他面上不显,将不满积在心中,当魏侍郎对?他说“家?有一女”之时便直接表态。
他放下手?中并未尝一口的茶盏,朝着对?面坐着的魏侍郎合手?抱拳,语带歉意:“辜负魏侍郎厚爱,李某已有心上人,恕某先行一步,告辞。”
说罢,他站起?身来,走至门边,准备离开。
身后传来魏侍郎的声?音:“李解元,少年意气,老?夫懂得。但这京城为官并非如你所想的那般轻易,何况还有来日的会试。老?夫所言,解元还是好?好?思虑为妙啊!”
“不必。”李轲声?音冷淡,却拒绝得斩钉截铁。
话音未落,他拉开门,就见到了他方?才提起?的“心上人”。
梁乐虽然并未听到他们先前?的对?话,但仅仅末尾两?句,已让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看向来人。
她轻轻张口,没?发出声?音,以口型说着:我来找你啦。
身边的红木窗棂透过一道日光。
秋日的浓雾被猛烈的光穿过,骤然散去。梁乐的半张脸映在金色的光中,亮得如同他的梦中人一般,像是伸手?一碰,便会化为点点光粒,散于空中。
李轲愣了一瞬,接着手?被梁乐拉住,被带着一步步走下这茶楼。
不过片刻,他反扣住对?方?的手?,往前?迈了一小步,与之并肩,一同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李轲:我在做梦吗?
梁乐:心上人,是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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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完结倒计时了,最晚六月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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