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乐醒过来的?时?候,正和衣躺在床上。
除了?最外层的?那身纱衣被除去,就?连丝绸制的?外衫都?还穿在身上。这身衣裙本就?繁复,花纹刺绣众多,甚至还有明珠缀于其上,这么躺着睡了?一?夜,她只觉得腰酸背痛,仿佛整个人是?在地面上滚了?一?遭。
她挣扎着爬起身来,发现李轲早已起来了?,就?连昨夜被她与潘仁弄得乱七八糟的?饭菜酒水都?已经被收拾干净,整间屋子清清爽爽,如同昨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李轲注意到她醒过来,将打好?的?水拿到她身旁,让她便于洗漱。
不过他怎么有些躲避自?己?的?目光?
梁乐心下困惑,昨夜她醉酒后的?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是?见到自?己?身上这身衣裳,估计是?喝醉后仍然记得自?己?计划好?的?事?
那李轲是?因为她还穿着裙子所以不敢看她吗?
她忽觉惊疑,她昨日总不能是?在李轲面前换的?衣裳吧?
想到这里,她无法保持沉默,斟酌着开口问道:“李轲哥哥,昨日我……”
她并未说完,是?想留白给李轲补充一?下昨夜的?事。
但李轲却突然扭头看她:“昨夜之事,你都?忘了??”
这问题令她紧张起来。
甚至不由得再看了?眼还算完好?穿在自?己?身上的?衣裳。
她拍拍胸脯,差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负心汉才会做的?事。
“昨日我好?像醉了?,怎么了?吗?”
“无事。”李轲顿了?顿,继续道,“昨夜你说要穿女装给我看,贺我生辰。”
梁乐眼睛一?亮,这么一?说她的?确有了?些印象:“是?。后来呢?”
“后来你便睡着了?,我将你抱回床上。”
这么说她差点?就?要在外边软垫上过夜,那还真是?要多谢李轲,她笑着道谢:“麻烦你啦!”
但她忍不住揉了?揉肩膀:“不过,下回还是?外衫也帮我除去吧。昨夜硌得我好?难受呀。”
说完她不等李轲回答,直接道:“我还是?换书院的?衣裳吧,李轲哥哥你等我会,正好?一?会去食肆。”
李轲还想着昨日耽搁许久才帮她除去纱衣的?画面,便听到她要换衣裳。见她直接进了?床帘里头,像是?毫不避讳的?模样,纵使隔着一?层帘子,他仍是?连忙退出里间。
梁乐换完衣裳,坐在床边,昨夜的?记忆忽然回笼。
她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拉着潘仁拼酒,想起来自?己?是?怎么缠着李轲硬要换裙子给他看,想起来自?己?还在他面前转圈圈。她捂住脸,对喝醉的?自?己?感到绝望,下定决心以后绝不能再饮酒。
李轲在外头等了?半晌,还没?见她出来,担心她是?否遇上什么麻烦,喊了?她一?声:“阿乐?”
“来了?。”梁乐应声,确认自?己?衣裳整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的?长发还散乱着,披在腰后,只用手指理顺了?。李轲看不过去,让她坐下,伸手将她的?头发梳直,绾起,接着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木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他动作放轻,像是?捧着珍宝一?般,生怕扯着发丝将她弄疼:“阿乐,女子十五及笄,然我已错过。今日是?你十六生辰,你既不归家,我便为你做个笄礼。”
梁乐本只当他是?为自?己?打理头发,没?想到竟还为自?己?准备了?生辰礼。她回头看向坐在自?己?身后的?少年,右手抬起轻摸头上的?簪子。
是?啊。
她男装许久,竟忘了?,女子是?该十五便行及笄礼的?。
去年她还不能着女装,家中不愿她难受,也从未提起过。可李轲却将这事放在心上,亲手为她绾发贯笄。
许是?刚睡醒的?人心性都?不太坚定,这般想着,她眼角竟湿润起来,心中酸涩又感动。
“李轲哥哥,等你及冠的?时?候,我也要亲眼见你加冠。”
这样的?人生大事,忽然之间,她也想亲眼见证,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之感了?。
她看着眼前的?少年。
从总角垂髫,到及笄束发,他们像是?从未错过过彼此生命中最关键的?时?候。
那么今后,也该继续如此才是?。
听了?她的?话,李轲的?眼中如冰雪消融,染上些许春意。他将被梁乐碰得有些歪斜的?簪子弄好?,答道:“好?。”
……
再美好?的?画面,也不能令时?光为之停留。
如今在书院里,她毕竟不适合戴簪子,梁乐不得不将木簪收好?,又让李轲帮她带好?学子们用的?头巾,与他一?起去食肆吃饭。
他们磨蹭着许久,竟然还是?能偶遇潘仁。后者亦是?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在食肆见了?梁乐还说要与她来日再战,到时?候分出个高?下来。
梁乐可不敢再喝,但不等她拒绝潘仁,李轲的?眼神?先至,吓得潘仁也不敢再继续在书院里头说喝酒的?事了?。
他们知晓梁乐与李轲的?生辰连在一?起,但书院近日来课业实?在繁重,便干脆商量着头一?日休沐时?庆贺,后一?日只在屋中写课业或歇息。
这提议出自?梁乐,她只是?面上这么说,实?则心里准备今日与李轲两人庆生,才不想让潘仁二人打扰。
只可惜,这么一?闹,休沐的?两日竟就?过得差不多了?,她说的?借口也变成了?事实?,她不得不回到屋里,与李轲面对面坐着,兢兢业业地开始写几位夫子留下的?课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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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梁乐学得累了?,想歇一?会,又担心动静太大,打扰了?李轲,只好?悄悄将半身向后仰去,挪动一?下身子,舒展筋骨。
余光看到自?己?手边一?沓宣纸,她忽然有了?玩心。
抽出一?张平平整整的?宣纸,她将之裁出一?个小正方形。宣纸太薄,她十分小心才未将边缘撕坏。
昏黄的?烛光下,她十指翻飞,落在纸面上投下各种各样的?影子,灵巧而?活泼。
不过一?会,她便折好?了?手中的?物件,将它藏在身后,朝着坐在桌子另一?边看书的?李轲凑过去。
她的?面上满是?狡黠,灵动的?光彩在双眼中跳跃。见少年的?视线已经从手中的?书本上移开,被她吸引,梁乐神?秘地问道:“李轲哥哥,你猜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李轲早已注意到她的?动作。宣纸不算昂贵,但也不是?街头能随便买到的?,甚少有人会随意毁坏。方才那细微的?纸张撕裂声被他捕捉,梁乐后来在那张被她撕成小小一?片的?纸张之上翻折的?情形也被他收入眼中。
最后好?像变成了?一?个立着的?玩意,但东西太小,被梁乐的?双手挡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些边缘,他实?在不知晓究竟是?什么。
但他不愿扫了?梁乐的?兴致,配合她猜到:“是?写了?字的?纸条?”
梁乐摇摇头,仰起脖子,十分骄傲:“猜错了?噢!再猜!”
“是?纸盒子?”似乎有鼓起来的?边边角角。
“还是?不对!”梁乐笑意盈盈,也不再为难面前的?少年,“李轲哥哥,把手伸出来。”
他顺从地伸出双手,手掌摊开,摆在她的?面前。
一?个立着的?小东西被放在了?手心里。
它有两只形似翅膀的?尖角,身上背着一?个小包袱一?般的?方形包裹,好?像没?有脑袋,只有一?个尖尖的?喙,身后还有一?条像是?竖起的?尾巴。
“这是?千纸鹤。”梁乐解释道,“是?不是?很像仙鹤?”
“这个纸鹤呢,我以前听说,是?受伤了?用来祈福的?。但是?我们都?健健康康,就?祈愿你接下来的?考试都?顺顺利利吧!”
李轲将纸鹤放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没?有看出是?如何折的?。若是?能将之拆开,他大抵还能清楚。但这是?梁乐亲手折了?送他的?,他珍惜得很,自?然不可能将之毁坏。
梁乐看出他对这个感兴趣,将自?己?方才撕过的?那张宣纸拿过来,又撕了?两个小正方形,准备教身边的?少年如何折。
“除了?这种纸鹤,我还会一?种折法。不过那种比较简单,它后面没?有这个小包裹,不是?很好?看。”梁乐边裁纸边说道,“但是?我可以都?教你呀!李轲哥哥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的?。”
说完她便将其中一?张方形纸递给李轲,示意他跟上自?己?的?动作。
折叠,展开,合起,按压。
李轲只看了?一?遍,折法便烂熟于心,一?切步骤都?清晰印在脑中。
但是?面对梁乐,他将手中纸片对折几道,似是?忘记之后该如何做。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梁乐以为他忘记了?,便将手里这个示范的?纸鹤拆开重复了?一?遍,但少年仍未学会。
她有些疑惑,难道是?自?己?教得太差了?,连李轲这种资质的?学生都?学不会?
实?在想不明白的?她握住了?身边人的?双手,手把手地带着他折了?一?只出来。
他的?手掌比自?己?的?大多了?,只能轻轻带着他的?手指操作,根本握不住整只手。
手里的?纸鹤折好?,她便松开少年的?手,准备回到自?己?那儿去重新裁纸,再教他另一?种折法。
只是?她甫一?松开,便被对方握住。她的?手太小,握不住李轲的?。李轲的?手却能刚好?将她包裹。
他的?手心贴在梁乐的?手背上,如同方才梁乐教他折纸一?般,将手里那只纸鹤重新拆开,牵引着梁乐的?手指按着纸上留下的?痕迹再折了?一?回。
折完,他放开梁乐的?手,除了?掌心留下的?温热之外,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我会了?。”
梁乐愣怔地看了?看自?己?收回的?手,手背似乎还有少年掌心的?薄茧蹭过的?触感。
他只是?想证明自?己?学会了?吗?
烛台上的?蜡烛不知烧着了?什么,发出“啪”的?响声,打断了?梁乐的?思绪。
她拿起那张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的?宣纸,准备折下一?只。
李轲的?目光早已从她的?手上挪开,落到她被烛火映得泛着层柔光的?面容之上。
灯下美人,人比花娇。
不知颜色添几许,他已心猿不定,意马四驰。
作者有话要说:轲轲:别的夫子教什么我一学就会,阿乐教我的学完就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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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猿不定,意马四驰。”出自汉·魏伯阳《参同契》。这本来是贬义,就是指人心绪不定,浮躁不安。用在这儿大家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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