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书院里遭受无妄之灾,不论夫子抑或山长,近日对她的态度都极好,在任何方面都尽力补偿。
甚至还提出了让几位夫子来她的屋舍为她补习功课的建议。
自然被梁乐言辞拒绝了。她用词委婉,只说李轲可以帮她,不必劳烦夫子。至于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只有对她言听计从的李轲明白。
就这样,她养了小半月。
好在她只是左手手心?被烫伤,加上喉咙不适,躺了两天之后就能起来自己活动身子了,不然躺在床上像个废人,就算没问题也要躺出问题来。
她虽然表现得已经能独立行动,但李轲还是紧张得很,若非梁乐誓死不同意,怕是这人都想每日帮她穿衣洗漱。
她因伤被免了课业,但李轲还是每日得去学堂进?学。只是他早起时会将动静放得更轻,将水打好放在她的床边,便于她醒来直接用。
上午的课结束,李轲还会去食肆给她带饭——出于对学子受伤的补偿之心?,龚夫子也默认了她在屋舍里?用膳的举动,不会搬出院规来压人。何况,也不会有学子还无?聊地去告发她。
等待李轲回来的时候,梁乐只能无所事事坐在软垫上看书,这阵子她除了每隔两日自己能去一趟浴堂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出去的机会,唯一的消遣也就是看看闲书了。
一颗脑袋偷偷摸摸从门外探出,被她的余光注意到。
经此一难,她多少有些杯弓蛇影,见到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不太放心。她面上不露声色,没受伤的右手却已经拿起了身边的镇纸,悄悄往门的方向挪动。
等她突然站起身,举着右手准备攻击外面的人时,外头那人显然也被她的动作吓到,惊骇地看着她手里?沉甸甸的镇纸,大退一步,却没站稳而摔坐在地上,嘴里慌乱喊道:“啊啊啊别打我!”
他眼睛紧闭,脑袋缩起来像是一只受惊的鹌鹑,看不见脸,但梁乐只需要看一眼他的身形就认出了来人。她放下手,没好气地问道:“潘仁,你在我屋外鬼鬼祟祟看什么呢!”
这些日子也不是白养的,她的手虽然还得敷药,但是嗓子已经好了,说话也不受影响,每日与李轲聊天也能让她无趣的养伤生?活多些慰藉。
潘仁放下交叉挡在脑袋前的双手,亦是有些尴尬地爬起来:“那个……梁乐……你还在怪我没?”
他本来想偷偷看看梁乐,若是有机会就与她说说话,也没料想过会是这样一副场面。
实在是梁乐……她举着镇纸也太凶残了些!
“我怪你干什么?”梁乐一头雾水,然后想到什么,“我养伤这么多天,你都不来看看我,你说我怪不怪你!”
她还觉得自己和潘胖胖关系挺好,结果这些日子除了李轲,也只有胡璇和龚夫子来探望过她。而且他们住得这般近,打?开门甚至不需要走两步,怎么就不来看看她?
她说这话半是开玩笑,潘仁却一脸愧疚:“都是我不好,那日我不把?李轲喊走,你也不会碰到这事。”
梁乐惊讶道:“你不会是以为我怪你这个才不来看我吧?”
她没想到潘仁竟然会自己想这么多。
她本想拿右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示意自己从没这么想过。但手里?毕竟握着那镇纸,潘仁以为梁乐是还气着,想要揍他出气,虽然心里?怕得厉害,但是硬是稳住了身形没有后退,视死如归的脸上写着“你要打?就打吧”。
梁乐被他脸上丰富多变的表情逗得笑出声。她比潘仁矮些,只好轻轻用手上的镇纸点了点对方的肩:“我从没这么想过。那日你若是没拉走李轲,说不定就是我们都被困在藏书阁,还没人会来救我们呢!这么一想,你还做了好事。”
当然,以李轲的心?思?缜密,若是他真见到这纸条,说不定都不会去赴约。但这就没必要和陷入自责之中的潘仁多说了。
她这么说,潘仁虽然知晓只是在安慰自己,但连日来折磨他的歉意的确少了许多,关心道:“你伤如何了?”
他的小眼睛眨啊眨,想说又不敢说:“我本来想来看你的,可李轲每日在你边上,我都不敢凑近。他看我的样子像是要扒我的皮!”
“胡说什么呢!”梁乐觉得潘仁这样子真是个小可怜,“自己不来看我,还要扯到李轲身上。”
潘仁委屈极了。自从梁乐那天夜里?被李轲抱回来,后者看他的眼神就像带了刀子,肯定是记恨自己把?他喊走,让梁乐陷入险境了。
他还想再说两句,就看到李轲拎着食盒往这走。这阵子被李轲笼罩的恐惧仿佛又出现在身上,他赶紧转身回去自己房里:“梁乐你没事就好,改日我再来看你,早日康复,我们一起去学堂啊!”
说完就以毫不匹配他身形的灵敏度溜走。
梁乐目瞪口呆,她自然也注意到了李轲,只是想不通李轲到底做了什么,把?人吓成?这样。
“站在门外作甚?莫要冷着身子。”李轲将她带回屋里?,把?饭菜摆好在她面前,不动声色问道,“方才是潘仁来找你?”
梁乐单手拿着筷子,只敢用左手指头扶住碗,头也不抬答道:“是啊,来找我道歉呢!你说好不好笑,他还觉得是因为他把?你拉走我才这么倒霉。”
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梁乐停下筷子,问道:“李轲哥哥,你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件事说来都是意外,若真要追根究底,那也是柳温和那个锁门学子的错,无?论如何也怪不上潘仁才是。
李轲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避开这个问题,说道:“今后我不会让你置身险境。”
他这个态度,基本就是默认梁乐的问话。
梁乐没想过李轲竟也这么以为。
“李轲哥哥,潘仁那时也料不到会这样。他只是想与你论论文章,哪里想得到后面这些事。若是真要怪他,岂不是还要怪我?没辨认出字迹就独自去了藏书阁。”
少年冷着张脸,并不认同她。
梁乐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我那时刚醒过来,你还给我看你的字,你肯定也觉得是我太粗心?没认清吧?”
李轲终于开口:“我没这么想。”
他从没觉得是梁乐的错。
“那你能接受我认错字迹,为什么要怪潘仁把?你喊去萧夫子那儿?”她将两件事摆在一起,想作个比较。
“他和你如?何能相提并论?”李轲皱眉。
“有什么不同的?我们都没犯什么大错。”梁乐说道,“就算是柳温,他也没想过要杀了我。”
如?果不去管他那时说要和自己一起死之类的言论的话。
“阿乐。”李轲喊她,听到她口中的这个名字,他额角隐有青筋在跳,“你还觉得柳温没错么?”
“我不是说他没错。我只是认为什么样的错就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潘仁喊你看文章,他有什么错?我没辨析字迹,是我粗心?之过。柳温背地里做这些陷害我们的事,甚至想把我们关在藏书阁,害我们没法顺利参加书院考校,他的确是错了,可罪不至死。”
她知道李轲恨不得手刃柳温,但柳温犯了这些歹事,不论是交由夫子还是交由官府处理,都不该是李轲见死不救的理由。而且她以为她被救出来那时,已经和李轲达成共识了。
李轲知晓她心善,没想到连对心狠手辣的柳温都如此宽容。他冷冷道:“若非你硬要救他,我不会管他死活。他值得被救么?不过是个死不足惜的东西。”
看到现在梁乐活生生?坐在他面前,他就抑制不住地想到那日冲天的大火,直到现在还后怕,如?何能轻易算了。
梁乐坚持自己的看法:“这事确实因他而起,但火不是他放的。何况那日救他只是顺手而为,若是真的将他扔在火场,让他烧死在里面,我于心有愧。”
“你于心有愧?”李轲甚至要被她气笑,“你怎不问问,柳温是否对你有愧?”
“他是否愧疚是他的事,我是否良心不安是我的事。难道因为他做了坏事,我们就要和他一样坏,甚至比他还坏吗?李轲哥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不该与他一般行事。”梁乐盯着面前的少年,不知是在说服他还是说给自己听,“至少他从未想过害人性命。”
柳温虽然做过那许多坏事,不论是哪一件,放在书院这样进学的地方都是闻所未闻的,甚至罔顾礼教,无?视仁义。但归根究底,没有一件危及他人性命,既然如此,他们又如何有权去决定他的性命?
“我不愿救他。依你所说,我比他还狠毒?”李轲抬眸看她,眼中如?古井无?波,像是焚烧过后的一片死寂。
梁乐果断反驳:“自然不是。我是说,我们无需为了柳温而自甘堕落。”
但她像是越解释越糟,李轲静静地看她半晌,才一字一句道:“我为你堕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结束就不会再吵啦!(两个人立场不同嘛)
本来是准备过生日的时候让乐乐掉马,结果码字的时候不受控制,下下章就写到了!做到了之前评论回复十章内掉马的承诺(当然是存稿哈哈哈)。
以后写文真的不想写章节标题了,好难想呜呜呜呜呜我还想保持在五个字就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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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花花园的10瓶营养液,谢谢良月十四的地雷!谢谢宝贝们!
谢谢收藏评论订阅追更的宝贝!
爱你们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