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梁乐穿着不算厚实的衣裳——书院统一分发的冬衣,正要上回家的马车。
她来时只带了个小包袱,里头能装几件夏衣便算不错,来了书院亦没有添置衣物的必要,选了半天也唯有身上这件衣裳勉强御寒罢了。
她与家人关系亲近,今日回家自然是高兴的。
“李轲哥哥,我这就回啦,你?别送了。”她被扶着踏上马车,尚未进去,回头与李轲道?别。
天气这般冷,他若是真随自己下山,还得再回来,平白耽误时间,梁乐便催他赶紧回书院去。
她知道李轲是担心自己,说道:“你?放心,这车夫是我家里头的,不会有事的。”
给?家中的信里写?了她会在初二?回去,家人便安排了马车来接她,并非在外头随便雇的,多少能放心些。
听她这般说,李轲的确安心许多。他看了眼车夫的模样,缓声道:“这一路劳烦多照顾些阿乐,她身子?不好,莫要太赶,免得她难受。”
这车夫给?梁府驾了几年马车,今日被夫人吩咐来接少爷回府,与梁乐算是有个面熟。
可面前这少年又是何人?
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但既然与少爷在一个书院就读,自然都是贵人。他连忙答应几声,几乎要将今日在夫人面前的说辞再说一遍,保证将少爷安安稳稳带回府中。
梁乐见这二?人对话,“扑哧”一声笑出来:“李轲哥哥这么不放心,不如和我一道?回府算了。”
李轲知晓她只是玩笑话,交代完车夫,语气不觉带上几分宠溺:“阿乐,别闹。”
时辰虽早,但山路有积雪,走起来慢得很。顾虑到路上的状况,他说道:“这便回吧,与家人团聚完再回书院来。”
“好。”梁乐点点头,仍舍不得进马车车厢内。她眸光灵动,望向面前的少年:“李轲哥哥,元宵我会回来。山下有个小镇子?,到时候我们一同下山去看花灯吧?”
邀请伴随着她的笑意传达至少年的耳边。
寒风呼啸而过,长发被吹至空中,微遮住视线。
他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半蹲在马车前部的梁乐背后:“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等你?一起去看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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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坐落在白阳山上的清冷书院,吴郡城里热闹了太多。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大红色的灯笼于门前挂起,处处可见喜庆之色。
她到家时天色尚未黑,但家门口的灯笼已经点上,两簇明晃晃的火光映亮了回家的路。
时隔数月,她想家了。
马车的车轮缓缓停下,下了马车,她走进已经敞开、迎接她的大门中。
本以为会在厅堂的人就这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爹、娘!”她跑过去,“你?们怎么出来接我啦!冷不冷?”
妇人温柔地摸了摸她的手背,一双美目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的衣着之上:“我的乖孩子,这些日子吃苦了,都瘦了。”
她身边的中年男子轻抚夫人的肩:“回来就好,孩子奔波一路,让厨房上菜吧。”
后半句话是吩咐身边的下人的,那人听了,立刻便下去传菜了。
妇人眼中隐隐有水光,她低下头,抹了抹眼睛,口里应道?:“是是,赶紧用膳,都饿坏了吧?”
梁乐自然地搂着她娘亲的手臂撒娇:“没啦,虽然比不上家里的厨子,但书院里吃得挺好的,我腰上都长肉啦!爹娘你?们这些日子又?去哪行商了,说与我听听吧?”
她爹爹娘亲不常在吴郡待着,更喜欢四处游玩,顺便看看哪儿的铺子好,生意旺,再在那儿经商一阵。
他们在这相互关心,独自站在一旁、始终插不进话的梁桓无法忍耐,终于开口道:“姐,我这么大一人,你?怎么不问问我?”
梁乐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娘亲就美目瞪过去:“若不是你,你?姐姐何必去书院里头吃这个苦?”
梁桓面露震惊,当日若非他爹娘非要他去念书,怎么会有后头的事?要追根溯源,也得往前找原因?吧!
退一步,后来他姐姐那完全是为了那个叫李轲的读书人才同意替他去书院啊,怎么怪起他来了!
而且这些事儿他娘亲分明都是一清二?楚的啊!
但在自家娘亲的目光下,梁桓肉眼可见地偃旗息鼓,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面露委屈之色看向梁乐,希望姐姐能帮自己说两句公道话。
梁乐看了眼自己弟弟,又?看了眼自己娘亲,实在不知道应该帮哪一头,只好道?:“我有点饿了,赶紧吃饭吧,我好想家里的翡翠虾仁啊!”
说完就拉着娘亲往饭堂中走,接着扭头对梁桓使了个眼色,让他别再提这事。
毕竟他没听爹娘的话,总是个被敲打的由头,还是少提为妙。
饭桌上,梁乐的碗被堆成小山高,三个人轮流给?她夹菜。
她爹娘是真的因?为心疼自己,觉得自己在书院里吃不到好的,才想让她多吃些;可她弟弟就完全是在两位长辈的威压之下不得不这么做了——谁让姐姐是代替他去吃苦的呢?
梁乐就是再爱吃家里的菜,这么一桌子?下肚,那也是没法吃完的。
只好吃到一半就停下筷子,陪在一旁等其他人吃完才离桌。
用完膳,她回卧房看了会书。
等到眼睛发干的时候,家中的侍女早已备好热水,等她沐浴。
还是家里舒服啊!
泡在热水中,再也不用走老远去浴堂的梁乐感叹道。
一切弄完,她躺在房中的贵妃椅上,随手拿了本志怪话本看了起来,一旁的侍女则正给她擦着头发。
于眉就是这时候来的。
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布条,坐在梁乐身边,轻柔地为她擦拭着湿发。
梁乐侧过脸:“娘,你?怎么来啦?”
“乐儿好容易回家一趟,娘亲自然要多陪陪乐儿。”妇人音调轻柔,更添几分慈爱,“等以后乐儿许了人家,更是难得一见了。”
“娘!”梁乐听她这话,娇嗔道?,“哪能许人家,我还没想过这事呢!”
于眉似是听清楚了,不与她争辩,只是接下来的话语中有意无意地提起李姓书生,问起他们如何相识。
梁乐知道肯定是弟弟在爹娘跟前嚼舌根了,回答道?:“娘,我幼时不是去原阳养病?就是那时候认识的。”
她如今对李轲的心思让她不由得补了几句好话:“那时候我还是因为他才会去念书的呢!徐夫子也是因为他才教我的。我那时候只有他一个朋友,若是没有他,我一个人在原阳可孤单了!”
“哦?”妇人果然有了些兴趣。她早已知晓自己女儿愿意去书院的由头,便是再随女儿心意去,她也得把把关。李轲的家世她都调查清楚,二?人幼时的事亦是知晓得差不多。
短短几句话,她便看出来女儿对那李轲的态度非同一般。
及笄的孩子,情窦初开。
她也不愿做恶人,说什么重话:“乐儿,今年四月,你?便十六了。自你十岁那年后,什么事娘亲都让你?自个拿主意,但到了终身大事,还是得和娘亲商量。”
梁乐被她说红了脸:“娘,你?说什么呢!”
妇人将一条坠子?挂到她的脖子?上,坠子?正中是一尊玉佛像。
“娘亲前些日子为你去寺里求空和大师为它开了光,只愿能护我的乐儿平平安安。”她扣好坠子?的绳结,轻抚女儿放下的发丝。
“空和大师说,等你?过了十六岁,就不必再扮男装了。到时娘亲亲自去书院接我的宝贝女儿回家,为你选裙装,给?你?贴花钿可好?”
“好,娘说什么都好。”梁乐把脸凑过去,蹭蹭娘亲的手,“我现在身子?可好啦,去书院那么久,也没生过病呢!”
这话说得于眉不爱听:“可不能这么说,我的女儿就是该身子安康。”
梁乐答应得快,但是心里还有旁的念头:“娘,我的同窗……他们八月还要到京城赶考呢,我想一起去,你?别来接我啦!”
于眉略有反对之色:“京城?那么远,你?去做什么?莫不是也想给我们梁家考个功名回来?”
“哪能呢!女儿就是想去见识见识。”梁乐坐起来,保证道?:“娘,等我过完生辰,就回来看看你?,然后再去京城。”
见于眉还要说些什么,她抢先一步,晃着妇人的手撒娇:“娘!我到时候都十六啦,能自己做主的,就让我去吧!”
她撒起娇来,无往不利。除了当初病倒在床上被强硬压着不许出门之外,旁的事还没失败过。
于眉果然软了神色:“乐儿都如此说了,那就去吧。”
她心里知晓这趟京城的事和那个叫李轲的少年脱不了干系:“下回回来,把你?那个同窗也带回家来,娘亲倒是想认识一番这孩子。”
“啊?”梁乐点点头,她也想带李轲回来,可对方一直不愿意,“那我问问他吧。李……同窗他脸皮薄,等他考上了状元我再带他来见娘亲。”
于眉的食指轻点她的额心:“我的乐儿念了小半年书,张口就是考状元了,这性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梁乐抓住她的手,亲昵道:“当然是我最好的娘亲啦!”
母女俩亲近一会,于眉说道:“便是落榜也无碍,乐儿欣喜的,娘亲自然会喜欢。”
“什么欣喜不欣喜的。”她嘟囔出声,“我还不一定带他回来呢。”他脾气可坏啦,老是生气的。
后半句话她没说出口,否则让娘亲误会了李轲可麻烦了。
于眉拿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干布条,继续为她擦着发尾:“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知晓呢。”
贵妃椅顺着她擦拭的力度微微摇晃起来。
梁乐奔波一日,在娘亲的陪伴下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轲轲勉强过个明路!
今天好巧,写到这个情节正好是母亲节,祝宝贝们的妈妈节日快乐呀~
明天就回书院啦,距离轲轲发现乐乐的女儿身不会太久了!
谢谢云中宝贝的手榴弹!爱你!!!
啵啵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