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里不过百来人,学堂里发生了什么事,不出一日,所有人便能知晓。
梁乐莫名其妙被宋珩警告一番,无辜得很。她哪时候主动接近柳温了?不都是柳温时不时就来找她?
被倒打一耙的事令她有些不爽:“李轲哥哥,你说那个宋珩和柳温是什么情况?宋珩不愿意柳温有别的朋友?他为什么看我这么不顺眼?”
李轲亦不清楚,但他同样希望梁乐与柳温少接触,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何必在意旁人。”
梁乐无奈,她也不是在意这两个人,只是感觉自己着实有些冤枉,仿佛莫名其妙被卷入什么争端一般。她想到庄方在上课时随意污蔑李轲之事:“李轲哥哥,那日有人跟着我们吗?我记得一路上都没遇到过其他人才是。”
“确实。”李轲颔首,他那夜虽然神志有些恍惚,但仍有注意四周,并未见过其余学子,“约是你买香之事被有心人做了文章。”
“那为什么不找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事呢?”梁乐提出自己始终未想明白之处。
若是一路上并未有人与他们碰面,那唯有她白日时买东西的行径暴露在了众人眼前。可若是如此,她才应当是那个众矢之的。难道因为她与李轲走得近,所以才会有人往李轲身上推?
也不对。
那些学子议论之时,甚至知晓是李轲娘亲的忌日。
即便学子之间消息传得快,这种私密之事,知道的人也不会有多少。顶多是知晓李轲父母早亡罢了,如何能猜到那日是他娘亲的忌日。
退一步说,即便是真的有亲眼撞见他们在烧纸,为何不猜测是在祭奠他爹爹?
想到这里,梁乐忽然有了些推测。
她抬起头,正准备对李轲说出,就听到对面的少年同样看向她,似是亦有了想法。
“有人认识你。”
“此地有故交。”
他们同时说道。
李轲娘亲去世之事,应当只有原阳县的人才知晓。要么是有人专门寻人打探了消息,要么是书院里有学子曾与他相识,至少是对他有所了解。
而书院与外界不同,若说在李轲入学前便打探他的消息,实在是不大可能,因此只可能是后者——有人认识他。
梁乐将书院的学子名?册找出来。这名?册人手一份,主要是为了让学子?之间能相互认识一下,不至于“见面不相识”。
她将年岁太大的排除——这类学子?入学之时,李轲可能都还未开始念书。再排除掉清楚知晓过往经历的学子,如阮卓等。
冯远。
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名字上面。
“会是他吗?”
这人虽然应当不知晓李轲在原阳县时的事,但他一直看不惯李轲,算是与他结仇了。若说他蓄意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可……
上回她以为彼此依然和解,难道是这人又变卦了?
李轲知道她心中的怀疑:“问问便是。”
冯远虽然嚣张跋扈,甚至还想过下药害他,但也不是个装模做样的性子。
“我这便去找他。”梁乐打定主意,就要过去。这事不管和冯远有没有关系,总归聊两句也不碍事。
李轲不放心她独自去:“我与你一道。”
梁乐摇摇头:“不用啦,冯远不是还想求娶舒瑶?我和舒瑶关系那么好,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万一这事真?的是他做的,你去了他可能还更不好说话。”
说实在的,她与冯远并没什么深仇大恨,即便两人起了争执,也不会愈演愈烈。但若是李轲也在场,冯远万一起了歹心,后果更严重。
她态度坚定,李轲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
冯远到底有真?才实学,上回入学时候分到了乙班。
他的实力?得到了证明,其他学子也不再背后说他买进书院的事了。
就这样,竟也多了几个挚友,他近日来的精神气亦是更足了些。
梁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与另一位同窗谈着一篇文章。似是恰巧谈完,那学子?看出她找冯远有事,自觉先行一步。
虽然二人勉强算是言和了,但仍是交际甚少。冯远也没想到梁乐突然找他是为了什么:“梁乐?你找我可是有事?”
梁乐见他态度如此自然,心中最后剩下的一点怀疑也被打消。冯远若是真的背地里传李轲的流言,应当不敢这样与她打招呼。
“前些日子,李轲祭奠他娘亲之事,你可有听说?”
这是她不愿李轲跟来的另一个原因。询问之际,这事不得不被拿出来反复提起。即便李轲坚强,她也不忍心。
“自然。”冯远答道。
这件事早已传遍了书院,若是不知晓才显得怪异。
他继续道:“不仅如此,李轲与庄方课上的那席问答我亦是有所耳闻。”
梁乐不与他绕弯子,直入主题:“你可知道,有哪些人会知晓他娘亲的忌日?”
听了她这问话,冯远皱起眉头。他不是个蠢人,自然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你怀疑我?”
“起先的确有些,但此刻我知晓不是你。”梁乐并不遮掩自己之前的想法,“你虽然纨绔了些,但基本的孝心还是有的。”
冯远面色稍霁,回答了这个问题:“若说有谁知晓,书院百来位学子,我并不清楚。但有一位一定知晓。”
他说得神秘,梁乐只听了着急:“别卖关子,直接说吧。”
清晰的两个字从冯远口中吐出:“宋珩。”
这名?字是梁乐未料到的,她重复了一遍:“宋珩?他怎会知晓?”
这件事一时半刻说不明白,冯远让梁乐坐下,慢慢说道:“李轲是原阳县县试案首,听闻被那县令赞不绝口。府试前我便想与之结识,但他心高?气傲,不愿与我相交。”
这事梁乐知晓,这便是他与李轲矛盾的起点。
和她的经历亦是有些相似。若非李轲不爱与陌生人结交,她也不会来到这儿,更没有如今这许多事了。
虽然不懂怎么说起了府试那会的事,但她仍然点点头,示意冯远继续。
“那之后,我气得很,干脆寻了其他原阳县考上的书生来,向他们打听李轲这人的事。他们大多告诉我李轲幼时家贫,后来因缘际会,得了当地一位有名?望的夫子青眼,亲自教导,甚至在母亲逝去后随着那夫子?四?处游历,结果一回来便取了个县试案首云云。”
这段往事梁乐还是在与李轲重逢之后,才听他提起过。但李轲说得简单,寥寥数语便带过了,她想知道更多,又不知从何问起。
没想到冯远比她知道的还多。
她来了兴致,连宋珩的事都愿意往后挪挪:“你仔细与我说说他那几年的事。”
冯远奇怪地看她一眼,这些都只是他说起宋珩之前的铺垫罢了。但既然她感兴趣,也不在乎多说两句。
他喝了口茶,将自己之前打听到的事统统告知梁乐。好在那几个书生话多又嘴碎,不然他哪愿意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梁乐听到这些事,忍不住更心疼李轲。要是她那年没有莫名其妙地昏过去,没有心血来潮穿那身裙装就好了。后悔只停留在她的脑海中一瞬,将李轲的事事无巨细地了解完,她便继续听冯远说起宋珩。
“在我问过的那些原阳县的书生之中,有一个颇爱炫耀。你知晓白阳书院名气不小,不少学子都盼着院试后来此地求学。”他看向梁乐,等到对方点头后才接着说道,“那书生炫耀他有位友人已经在书院之中进学,便是宋珩。”
梁乐追问道:“他们如何认识?”
冯远对这事毫不感兴趣,他那时傲气得很,信心满满自己将来也要考上白阳书院,自然没有他人那样对书院的景仰之情,是以他根本未认真?听过那学子?的炫耀之语。毕竟——这人只是有友人在书院念书,而自己却是要真?正进到书院里头的人。
只是那人实在是将这些话挂在嘴边,他便是再不想听,多少也听进去了些:“那人与宋珩是在一家墨斋相识。听闻他有一日墨锭用完,外出采买之时碰巧见到一位少年,那少年坐在墨斋之中,正写着一篇文章。他走过去一看,当即便惊为天人,想要与之结交。自此二人便成了好友。”
说到这里,他点出自己的怀疑:“那书生估摸只是见到了宋珩写文章。据我猜测,后头这段成为挚友之事皆是他所编造而成。怕是觉得宋珩进了白阳书院,说出去他自己面上有光罢了。”
他猜得也没错。宋珩在书院里头,瞧着便只与柳温关系好些,还是因为二人是表兄弟之故。要说他能与书院外头一个偶遇的书生关系亲近,挚友相称,实在是不大可能。
梁乐问道:“后来呢?”
他说到这里,宋珩都还只在原阳县。可这人若是一直待在原阳县中,又该是何时考的院试?
“宋珩仅仅在原阳县待过一阵罢了。据那书生说,后来宋珩回了姑苏,二人一直以信联络。”冯远将杯中茶水饮尽,“我也只知晓这么多了。”
“多谢。”梁乐还有一事不明,“你可知晓是几年前?宋珩离开原阳县之时。”
冯远思索一会:“府试那会,那人说他们书信来往了四?年,估摸就是四年前吧。”
四?年前。
她离开原阳县是在五年前,那也是素娘去世的那一年。
若是宋珩四年前回到姑苏,那时间刚好对上。
宋珩那张阴沉发冷的脸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冰凉刺骨的声音似是留在耳边。
梁乐的心重重一跳——
竟然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宋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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