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晋江文学城首发

休沐日过起来飞快,梁乐四人既已升至甲班,每日要去的学堂也换了一间,倒是离他们的屋舍更近了些。

这令梁乐每日又能多睡一会,高兴得很,卯足了劲学习,绝对不能再回到丙班,也不能落到乙班去——一个比一个远。

昨日她与李轲找龚夫子坦白,还以为真的要被逐出书院了。

结果龚夫子只是与他们二人闹着玩。真是个老顽童!最后还害得她差点都要为李轲认罪了,只是想到她从未做过,自然不能受了这冤枉才并未写下自己的大名。

李轲亦是同样。

他们都不愿承认自己从未做过的事,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对方。

龚夫子看了他们二人的答案后,并未为难他们,而是将之前?的事揭过不谈。李轲的学识与自律他心中清楚,真正担心的还是梁乐。

他最后交代梁乐,只要她之后的考试都能保证在甲等,留在甲班,便不会动她的名次。若是她的确能力不足,那便到了下次考试后再重新换班。

这样的处理方式,梁乐多少有些感动,学起来也更上心了。

甲班本有三十名学子,因为有十名学子在他们上回月试时考得太差,便空出来了十个位置,其中两个被原本乙班的学子拿了去,剩下八个都来自原先的丙班。

即便如?此,其余二十位学子仍是互相熟识,难免对于他们刚到这儿的学子有些孤立。

柳温亦在甲班。与他同坐的人名为宋珩,尚未及冠,并未取字。容貌亦是不俗,与柳温站在一处,一个暖如?清风,一个冷如玄铁。根据最会打听事情的潘仁说,二人是表兄弟,关系极好。

梁乐对此有些不解,若说两人关系这么好,为何她从未见过柳温与宋珩同时出现?

李轲见?到宋珩的时候,就意识到,这人便是入学礼之时站在高台上,与柳温一起看着他们的那人。

他自然对这两人都没有好脸色。

因着柳温从中周旋,梁乐也认识了宋珩,但她总觉得后者并不太喜欢自己,每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阴沉,活像自己欠他多少银钱一般,简直比从前认识的李轲还要冷漠!

但她搜尽脑海中的记忆,也不认为自己有认识他,只好与这人保持距离,能不碰面便不碰面。

按理来说,甲班如今一共三十人,即便是分成小团体,也不该是大部分人抱团。但梁乐却觉得这个班上的学子对她与李轲不太友好。

比如?面前这位学子,他见?到潘仁之时,会点头示好,但接着见?到她与李轲,仿佛二人身上有什么病一般,看都不敢看一眼,连忙扭头,装作在温书的模样。

是以这个班里,除去李轲,梁乐能说上话的人几乎一只手就能数出来:潘仁、阮卓、桓东、还有柳温。

不过她对此也不甚在意,总归是来念书的,同窗之间处得来就处,处不来也不能硬要交朋友。

甲班与丙班的夫子们没有区别,只是学起来的内容更难了些,夫子们讲文章的时候也更深入了些。梁乐甚至怀疑这书院里头就这么几位夫子,才要三个班连轴转。

进入了学习状态的梁乐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几乎还未回过神来,便已经入冬了。

江南少有落雪,但坐落于山上的书院却不同,刚到十二月,便下了初雪。

梁乐兴奋极了,她几乎从未亲眼见过雪。在院子里积了浅浅一层雪的时候,她就跃跃欲试,想要出去玩。

李轲拦不住她,只好拿一些厚实的衣衫将她的双手包好,不至于直接碰到冰凉的雪块,伤了身子。

雪不算厚,但胜在院子大,玩雪的学子又没几个,几乎全部的雪都能被她拿来玩。

梁乐滚了几个雪球,想要堆出来一个雪人,但是怎么滚都没法弄圆,最后反而越滚越畸形。还是李轲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手帮她弄了下,才弄出来两个圆润的球。

她把小雪球堆在大雪球上头,准备给小雪人弄两个眼睛:“李轲哥哥,你去屋里拿两颗黑色棋子来。”

她现在使唤起李轲越来越熟练,以前还要问两句,现在开口就是给对方安排事。

李轲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叮嘱她别一直把手放雪上,转身就进去给她拿棋子。

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出来之后,就见到梁乐与潘仁打起来了。

两人互相对着对方扔雪球,疯得很。潘仁胖了点,没梁乐那么灵活,跑不动,被砸了好多下,只好向阮卓求救:“阮兄,快来帮我。”

“好呀潘仁,打不赢还喊援手。”梁乐嘲笑他,余光见?到李轲出来了,喊道,“李兄,棋子先放着,帮我把潘胖胖打倒!”

李轲不想参与,但梁乐都喊他了,也只好弯腰揉了几个雪球出来。

他的准头可比梁乐好多了,一投一个准,全砸在潘仁的后颈上,冰冰凉凉的雪从后背渗进去,把潘仁扔得立刻认输,不敢再来了。

梁乐得意地笑了笑,朝李轲伸出手,将那两颗棋子接过来,按在雪人脑袋上。

可是用什么当鼻子和嘴巴呢?

去食肆拿根胡萝卜?

她想了想:“有没有被你们写坏了的毛笔啊?”

她这么一提,潘仁倒是有不少。他们四个人里头,除去李轲,潘仁是练字最勤快的,笔写着写着便坏了。

他转身进自己的屋子:“我去给你拿。”

将笔当作雪人的鼻子插起来,就剩下个嘴了。梁乐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什么好代替的,只好从边上找了根掉落的枯枝,弯弯扭扭的,瞧着也个笑容。

“厉害啊梁乐,这雪人有点样子!”潘仁极给面子,击掌称赞道。

梁乐毫不谦虚:“那可不!”

“这雪人有名字没?让潘小爷给它取一个!”潘仁认真思考,“叫什么呢?”

“不劳潘爷费心,已经取好了。”梁乐把李轲拉过来,“这雪人就叫‘可乐’。”

潘仁没听明白:“可乐?那是什么?”

梁乐解释:“就是可以快乐的意思。从李轲和我的名字各取了个字,谐音‘可乐’!好听吧!”

显然潘仁没法理解,小眼睛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自顾自拉着阮卓给雪人想新名字。

·

一场雪把学子们的热情都点燃了,但是这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玩闹了两日,他们便都觉得手脚发寒,再不想碰雪了。

今日休沐,因着天气转冷,山上药材也变少了,他们如今一个月去一趟医馆便足够了。

梁乐缩在被窝里头,床里扔了三个汤婆子,还是觉得冷。

李轲给她端来杯姜汤,是从食肆带来的。

因为最近天气太寒冷,食肆白日里都会煮姜汤,学子们时刻可以去喝。这也是唯一一样被院规允许外带的“食物”。

梁乐不喜欢姜味,但是更不想被冻感冒了,只好皱着鼻子猛灌一口,接着还给李轲:“李轲哥哥,我不会染风寒的。”

她习惯性地安慰对方。李轲时常担心她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仿佛她是个琉璃娃娃,一摔就碎一样。

“没事的”几乎变成她的口头禅,隔几日便要说一句。

但这次,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起到作用。

李轲的脸色简直比外头的雪还冷:“风寒不是小事。”

梁乐察觉到不对,哄道:“好啦,我保证会注意身子的!”

说完又把那碗拿过来,将剩下的姜汤喝完了,以示自己的决心。

换做平日,李轲指定要说她两句,但今天却接过碗便不再说话,转身去了外间。

他不对劲。

梁乐仔细思考李轲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难道是甲班同窗的孤立?

可是李轲应该不是在乎这种事的人,何况她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下雪……

冬天……

啊!

她竟把这事忘了!

今天是十二月初三,她当年与李轲分开的日子——也是素娘的忌日。

梁乐懊恼地叹一声气,赶紧爬下床,穿好衣裳。

她走到正在看书的少年身边,犹豫片刻,问道:“李轲哥哥,你是不是想素姨了?”

正准备翻页的手指兀地顿住,梁乐知晓自己是猜对了。

她柔声道:“今日正巧休沐,不如?我们祭拜一下素姨?她在天有灵,知道你如?今如?此出色,在白阳书院求学,一定很欣慰的。”

李轲神色茫然:“祭拜?”

他往年都是在今天回原阳县,在娘亲的碑前?叩拜。可如今远在白阳,如?何祭拜?

天色还早,梁乐有了主意:“我出去一趟,李轲哥哥你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

“去做一点准备。”梁乐朝他眨眼,“很快回来。”

书院里头自然没有纸钱、也没有香烛。

但是食肆应该有竹立香。食肆的厨子们时常杀生,有些人会偶尔祭拜一下佛祖,洗净手里的罪孽。

她带上银钱,寻里面的厨子买了几根香来。

香烛用蜡烛代替就可以,屋子里还有不少。

但纸钱却是个难事,这书院里头哪里会有这东西卖呢?

买香的时候她请教了一下那厨娘。从厨娘那,她才知晓,这个朝代的祭奠并不用那种以假乱真的纸钱,而是直接烧纸的。

传说有位姓尤的秀才,因着连年科考失利,只好弃笔从商,跟着蔡伦学习造纸。他手艺学得精湛,纸造得好极了,可惜时人用纸不多,无论如何也卖不出去。

他日夜为之苦恼,茶饭不思,竟因此逝去了。

因着他家境贫寒,家中没什么值钱物件,他妻子便将屋里的纸烧了给尤秀才陪葬。

谁知烧了三日后,尤秀才起死回生,说是这些烧去的纸从阎王爷那救了他,这才活了过来。

从此往后,买纸的人便多了起来,亦是成为了祭奠的风俗。

而这一切不过是尤秀才的一个计策罢了。

但按照这说法,只消烧烧宣纸便能替代梁乐起初想要寻来的纸钱了。

如?此一番,所需要的祭奠之物竟然被她弄得七七八八,勉强算是可以了。

她将物件摆在矮桌上,对李轲说道:“等到了晚上,我们就寻个幽静的地方,医馆的小道边就刚好,那儿树也不多,空旷得很,而且这些日子下雪,燃火也不容易出事。”

李轲没想到她如?此上心,对娘亲的怀念令他一时间脆弱起来,久久不能言语。

梁乐想到自己那时离开他,他独自一人面对娘亲逝世的痛苦,只觉得心疼。她伸手揽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颈边:“李轲哥哥,难过的话,就哭一会吧。”

少年的面庞已隐现棱角,他没有放纵自己的软弱,只是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梁乐的气息,问道:“阿乐,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我会的。”

梁乐的手顺过他的发丝,承诺道。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纸钱的故事也是无意中看到的。

不知道大家五一过得怎么样!

可以快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