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都没用早膳。跟着梁乐将新取来的被褥放回屋舍,他们便一道去了食肆。
这几日梁乐没什么?食欲,干脆又要?了碗热粥喝着。
粥还烫嘴,她搅着调羹,与潘仁闲聊。
旁边有桌学?子说话音量极大,惹得她侧目看去。
那学?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更来劲了,对着一张桌子上的其余人?说道:“你们知道吗,我们书院竟然有女子!”
“什么??”
“怎么?可能?”
“是哪家小姐?”
……
那边惊疑声此起彼伏,吓得梁乐手指一松,瓷调羹撞上了瓷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嘈杂的食肆中,这声音不?算大,但身边的李轲仍是听到了。后?者?看向?她,问她怎么?了。
梁乐好一会才稳住心?神,答了句“没事”。
自己难道是哪里暴露了?
她忍不?住回想。
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们说的是她吗?
是昨日扔掉的那些东西没处理好,还是更早就有人?觉得不?对,或者?有人?去吴郡打听过她……
紧张感令她腹中又有些疼痛起来,她紧紧捏着调羹,想着若是真的被拆穿,她该怎么?办。
冥思?苦想之际,却听到方才那个出声的学?子突兀地停住了与身边人?交流的声音,朝着她的方向?,喊了她一句:“梁学?子,我说的可对?”
她的后?背几乎被冷汗湿透,强装镇定地抬头答道:“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学?子笑?了一声,语气促狭:“梁学?子哪能不?知道?与医馆那位胡姑娘见得最多的可就是你啊!”
胡姑娘?
是说胡姑娘。
她提起来的气一松。
医馆有位女子的事不?是全书院都知晓吗,还用得着他说?
方才的惊惧化为了恼怒,她恨不?得将手里的热粥泼到这人?脸上。真是平白无故挨一顿吓,别把她搞得又不?适了。
“梁学?子,胡姑娘可是美得紧?”这学?子还在不?依不?饶,追问道。
梁乐明白了,是她与李轲这些日子常去医馆的事被传出来,这才惹来了今日这出。胡姑娘毕竟是书院里唯一的一位女子,容貌又端正,虽然年纪小了些,但仍有个别学?子对她心?生爱慕,这就看与她亲近的梁乐不?顺眼了。
她看了那人?一眼,语带关切:“这位学?子,我这些日子与胡大夫多少学?了点医术。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胡言乱语,多半是脑子出了点问题,还是赶紧去医馆看看吧。”
那学?子站起来,指着她:“你!”
梁乐懒得理他,料他也不?敢在食肆里动手。低下头开始喝着自己凉好了的粥。
那学?子指了她半天,一下说不?出话来,周围人?有都在嘲笑?他,实?在待不?下去,落荒而逃,跑出了食肆。
潘仁方才差点也要?摔碗去和那人?打起来,他总归也不?是没经验,最后?被阮卓按住了。
“梁乐,他们说的那胡姑娘是谁?”
梁乐没好气道:“就医馆胡大夫的女儿,是个小姑娘,你别打她主意。”
“我才没打她主意,我这不?是好奇吗?”潘仁反驳道。
“那谁知道你肚子里在想什么??”
走出食肆的时候,四人?又遇上了柳温。
梁乐都忍不?住好奇,这人?总不?至于跟着他们来吃饭吧?怎么?老是碰到。
但毕竟入学?试还受了他的恩惠,梁乐也不?好意思?装作没看到:“柳师兄。”
“梁师弟,好巧。”柳温看到她身边其他人?,“几位师弟也在,恭喜几位师弟了,往后?便是同窗,也不?必喊我师兄了。”
潘仁第一个问道:“什么?同窗?”
柳温笑?着解释:“几位师弟还不?知道?入学?试之后?诸位便会重?新分班,四位师弟排名甲等,明日便是甲班学?子了。名次榜就贴在你们考试的学?堂门外。”
“多谢柳师兄。我们这就去看看。”李轲道谢完,拉着梁乐直接走了。
潘仁二人?不?明所以,也追上去,跟着一道去看看名次。
·
面前是一张长?长?的红纸,二十六名学?子的姓名均写于其上。
第一名竟是阮卓,他的帖经、数算与制文皆是甲等。
第二是位平日里不?与他们来往的学?子。
李轲与梁乐分别排到第三、第四,他们的帖经是乙等,后?两项是甲等。
潘仁的帖经与制文是甲等,但数算却是丙等,堪堪第七名。
前八名学?子都将去甲班继续进?学?,剩下的学?子则是去其他班。
“哇潘仁,你这个数算真是丢我的人?呀,出去别说是我教的。”梁乐立马嘲笑?他。
“你制文竟然甲等,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潘仁震惊。
梁乐懒得理他,转问李轲:“你怎么?帖经才乙等啊,这些题你肯定都会的呀!”
李轲答道:“但你不?会。”
“啊?”她愣住,“万一我们都没到甲班,你岂不?是要?陪我一起到别的班里去?”
“不?行么??”李轲反问。
“……可以。”
玩笑?过后?,梁乐沉默下来。
这成绩却并非她的真正水平。
虽然窃题一事已经解决,曾宏伯甚至已然从书院退学?,但她的确看过那道八股制文题,最终写的也确实?是提前便与李轲讨论出来的破题。
龚夫子在学?堂里头,梁乐让其余三人?在外头等她一会,她有事要?去找夫子一趟。
李轲看出来她的想法,要?跟着她一起去。
休沐日的学?堂安静得很?,空旷的屋子内只有龚夫子一人?,他正在写着数算。
梁乐朝他作揖:“先?生,学?生有事想告知您。”
“何?事?”龚夫子放下笔,抬头看她。
“那日曾宏伯之事,其实?学?生的确见过那张写了八股题的纸张,但却绝非是窃取而来的。那纸张不?知是如何?出现在学?生房中。”她将事情解释清楚,强调了一遍这题目与自己和李轲无关。
李轲继续道:“正是。此事许是有人?蓄意陷害。”
龚夫子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你二人?是说,曾宏伯所言不?假,你们的确见过那题?”
梁乐皱眉,觉得这问法不?对:“我们确实?见过,但——”不?是他们偷来的啊!
龚夫子打断道:“你等可知,窃取试题在书院里会如何??”
“先?生,这题不?是我们偷的!”梁乐也有些急了,这龚夫子平日里清清楚楚,怎么?这会倒老糊涂了?
“可如何?能证明不?是你二人?所窃?”龚夫子问道。
梁乐觉得可笑?:“先?生,若是我等窃取,此时为何?还要?告知你此事?”
龚夫子早已找好理由:“许是良心?难安。”
她几乎要?无话可说。她能坦白这件事,还真的是因?为有些心?虚,但不?管怎么?心?虚,这事就不?是她做的呀!
李轲见她说不?上来,对龚夫子说道:“先?生,如何?要?我们去证明自己从未做过之事?就像如若我等质疑夫子您将题放入我等房中,您又该如何?证明这题并非由您所泄露?”
“哈哈哈!”龚夫子大笑?,不?作回应,只等着他们继续自辩。
李轲继续道:“是以,我等无法找出证据,证明此题非我等所窃。先?生亦无法找出证据,证明此题非先?生所泄。”
龚夫子止住笑?意:“我是你们先?生,我说你们窃题,你们便窃题了。但你们说我泄题,又有哪位学?子会信呢?”
听到这里,梁乐看出来了,今日的龚夫子似是与他们过不?去,想方设法就要?将脏水往他们身上泼。她冷下脸:“依先?生所说,我等又该如何??”
“按照院规,窃题该被逐出书院。”龚夫子吹了吹自己的胡子,“但想来窃题只是一人?之事,你二人?只需告诉我,这事究竟是谁所做便是。”
梁乐张开口:“这——”
“莫急。”龚夫子取了两张宣纸,又各递给他们一支笔,“背过身去,将答案写于纸上。窃题的人?究竟是李学?子,还是梁学?子?”
梁乐差点要?晃晃这龚夫子的脑袋瓜,看看里头是不?是都是水。这是要?逼供啊?难道这时候还要?考验他们同窗情谊吗?
但她人?被龚夫子推得旋了过去,此时背对着李轲,看不?见对方的神色,握着毛笔的手心?竟然有些渗着汗。
——按照院规,窃题该被逐出书院。
——窃题的人?究竟是李学?子,还是梁学?子?
她即便是离开书院,那也无所谓。但李轲不?一样,他还得继续参加后?头的乡试、会试,甚至是殿试。
虽然离开书院可能对他的才华并无大碍,但这样的污名却会伴随着他,将来又该如何??
李轲对她那么?好,会不?会写他自己。
她想到转过身前,少年看向?她的那一眼,感到头疼不?已。
她双眼紧紧盯着笔尖,心?中紧张而挣扎。
分明仅仅几息的功夫,她却感觉天都要?黑了。
思?来想去,她紧捏着笔,最终还是在洁白的宣纸之上写下了几个大字。
写完之后?,她将宣纸轻轻折起,转身交给一直安静地站在二人?身边的龚夫子。
李轲与她同时转过身来。梁乐没有看向?他手里叠着的那张纸,反而望着他笑?了笑?,眼里都是信任。
两张纸在龚夫子手中打开。
相似的字迹落于其上。
上面没有写任何?人?的姓名,而是简单的句子。
——与我二人?无关。
——并非我与李轲所为。
作者有话要说:心有灵犀的轲轲和乐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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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乐乐确实提前和轲轲讨论过题目,所以还是要和龚夫子坦白的!
最后一段是稍微用了一点点囚徒困境。
就是把两个犯罪的人单独关进两间房(无法相互交流),分别问他们是谁犯的罪。如果两个人都不揭发对方,则由于证据不确定,每个人都坐牢一年;若一人揭发,而另一人沉默,则揭发者因为立功而立即获释,沉默者因不合作而入狱十年;若互相揭发,则因证据确凿,二者都判刑八年。由于囚徒无法信任对方,因此倾向于互相揭发,而不是同守沉默。
但是轲轲和乐乐不可能会这么笨啦!
希望大家不会觉得乐乐抢了第九名学子的读书机会(因为这位学子连名字都没有),而且即使乐乐没看过这个题,我也会把她写到甲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