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粗看十分普通,但若是仔细瞧,便能发现上头绘制着精致的浮雕,就连材质也是珍贵难得的沉香木。
只是在场四人皆没有心情去欣赏这匣子的特别之处,一心落在了里头的物件上。
曾宏伯的手已经在锁扣上停了许久,他呼吸急促,甚至能听见抽气的声音,暴露了他的慌张与不安。他迟疑地将锁扣拨开,接着鼓足了勇气,猛地将匣盖掀起,一阵金光闪到他的双目。
这会?是正午,外头的阳光强烈,透过窗口照射进来,打在匣子内的东西上,折出耀眼刺目的光。
——里头是一排金锭。
金子?下头还压着几叠厚厚的银票。
曾宏伯到底只是个普通学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钱财,当即被吓得后退两步。匣盖失了支撑的力道?,“啪”地合上,阻绝了众人的视线。
“曾学子?,搜了搜了,看也看了,你?还要诬陷我们窃取考题么?”梁乐的话是面对曾宏伯说,实则是说给龚夫子听。
龚夫子本就不赞成曾宏伯无凭无据来他们这儿搜查,何况后者还不知礼节地直接闯入了内间。这会?又什么东西也没找出来,夫子估计已是十分气愤了。
果?不其然,梁乐说完这句话,龚夫子便开口质问曾宏伯:“曾学子?,此事太过荒谬,你?得给我与山长一个交代。”
曾宏伯已经濒临崩溃,他双腿发软,渐渐滑坐在地上,靠着矮桌才没倒下:“不会?的……不可能……”
他自言自语几句,接着注意到了站在他跟前的龚夫子,从地上挪了几步,扯住夫子的衣襟下摆:“先生,我真的句句属实,一定是李轲将那纸毁了!先生——!”
龚夫子却已然不愿听他解释,后退一步,挥开了他的手,转身离开。
只留下跪坐在地上的曾宏伯双目赤红,声音凄厉地喊着“先生”。
他哭得凄惨,但梁乐对这人没多少?同情。
这事也太明显了,曾宏伯悄悄往她那一叠资料里头塞了张考题,接着又贼喊抓贼找龚夫子来搜证据。
她想到昨天夜里。
那时她见到那道奇怪的题目,便喊了李轲问他。之后才发现并非他的字迹。若是她昨日偷懒并未复习,又或者没有重新翻阅一边那些札记,想必是无法发现的。
即便见到了这纸,若是不问李轲,她根本不会?注意到字迹上的细微差别,更不会?提起警惕心。
到那时,曾宏伯将龚夫子喊来,往屋舍一翻便能找到证据。那她真是十张嘴也没法说请了。
甚至李轲与她同住一间,怕是一样会被连累。
昨夜,在她说完这题有些?奇怪之后,李轲便将那张写着试题的纸接过,接着端着烛台走去院子。
梁乐亲眼见到他将那张纸一点点烧尽。火舌从边缘席卷而上,银色的月光与橘色的火苗在他修长的指上相互纠缠,难舍难分,竟有一股迫人的美感。
仿佛有光在他的指尖跳跃。
他烧的是纸,但梁乐觉得,她的心也滚烫。
她甚至没有阻止李轲,没有想那火焰是否会烧着他的手,只能呆愣地站在门边,看着洁白的纸化为漆黑的碎屑。
缓缓落地,继而被碾碎。
风一吹,一切痕迹都随之消失。
恍若一切都未发生过。
直到李轲捧着烛台走到她身边时她才惊醒。
他左手微微勾住她的肩:“外头风大,进去吧。”
坐在了矮桌边,温热的水下肚,她也意识到了这事有些?怪异。
李轲向她解释:“这题并非我所写,又是难得一见的截搭题。题目我已记在脑中,我带着你?破题便是。这纸不知何人放进札记之中,为免多生事端,还是烧了好。”
这行事作风与梁乐完全不同,她见到这陌生的纸张,也许会以为是谁无意中放进来的,定会?保管好等待有哪位同窗来问她。
但李轲说的也是,这题目仅仅四字,若是真有什么特别之处,有同窗来找她的话,她再写一张还回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临睡前,梁乐本欲收拾一下桌上散落的纸,却被李轲提醒:“明日许是有人回来我们屋里,若有珍藏之物,还是换个地方摆放得好。”
他说得简单,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梁乐却听得心中咯噔一下,还以为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她唯一不能给人看的东西就是那个木匣。
虽然不知道李轲这么说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完全信任对方,因此将自己本来盖在柜子?衣裳底下的金子?与银票都拿了出来,换掉了匣中之物,讲里面的物什转移到了墙与床的夹角之中。早上离去之时又拿被褥盖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思绪收拢,她的目光落到放在矮桌上的木匣上,没想到今日发生的事都如李轲所言一般。
有些?荒谬,又似乎有什么藏在深处的阴谋初见端倪。
曾宏伯抱着桌腿还在哭,李轲冷着脸提起他的衣襟,将人扔到了门外。
他站在门边,看也不看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的人一眼,问梁乐:“去食肆?”
“去去去。”她都要饿坏了,莫名其妙耽误了小半个时辰,估计食肆的菜都快没了。
梁乐拉住李轲的手,将门关紧,挂好锁:“我们快走,希望潘仁有点良心,给我们留点饭菜。”
至于曾宏伯,她睇了眼对方,笑着对他说了句:“曾学子?,退学的事可别忘了啊!”
桓东那些人与她的矛盾还只是同窗之间的小打小闹,这人是想把自己和李轲害死。若是真的背上了窃取试题的污名,她还好说,大不了离开书院回去吴郡过她的快活日子;李轲就麻烦了,他往后仕途怕是都要带着一身的非议。
想到这情况,梁乐恨不得踹上一脚,但饿得没力气,还是决定放过他,先去解决当务之急才是。
·
潘仁果?然没有辜负梁乐对他的期望。
他听说梁乐和李轲被龚夫子带去屋舍那边,没办法准时来食肆的时候便给他们留好了饭菜。
虽然凉了些?,但总比吃不上饭强。
梁乐吃了几口米饭,把烧人的饿意压下去些,才对一脸好奇地看着她的潘仁叙述一番方才发生的事。
“……总之就是这样,你?也注意一下屋里有没有不认识的东西,别留着,被人害了都不知道。”她长话短说,重点在于提醒潘仁提高警惕心。
过往经历十分单纯的潘仁张着嘴,一脸震惊,从没想过书院里头竟然会有这么坏的事:“他是为了什么啊?就为了留在甲班吗?可是他怎么知道你?俩会顶替他的位置?而?且我和阮兄也不差吧,怎么我们没事?”
这一串问题把梁乐听懵了:“能不能一个一个问?”
潘仁也是一时惊讶,才问出一堆问题。他想了想,选了一个最关心的:“他现在要从书院退学吗?”
“应该是吧。”梁乐点点头,“他方才就和龚先生说如果?没找到证据就退学。而?且先生估计已经看出不对劲了,好像还要告知山长那去,估计没法善了。”
“那他这事还不如不做。害你们还把自己害退学了,就是落到丁等,最差也是丙班,总比离开书院好吧?”潘仁斟酌了一下两种后果,实在无法理解曾宏伯的举动。
“我哪知道坏人怎么想的。”梁乐无奈,她也没想通这点,只能说曾宏伯太傻了,所以他们这些?聪明人是无法与之有共识的。
阮卓亦是听完了事情经过,提出的问题却一阵见血:“梁兄,你?可知那张纸是如何混进李兄写的札记之中?”
这事她与李轲讨论一路,却没想出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去的。
这札记自李轲写完,便几乎没离过视线。她不论去学堂还是去食肆都有带着。
唯一没有随身带着的时候就是昨日考试。因为考试,他们都需要提前到学堂抽签分座,那札记也被她放在了房中,想着早早考完回去看便是,带出来了还得上交夫子?,省得麻烦。
新入学的学子都是挨着住的,若是有人在学子?们都离开去学堂考试的时候悄悄潜进他们屋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但她分明是落锁了的啊!
曾宏伯也太神通广大了,竟然还能将他们门锁撬开?
或者是她记忆出了什么问题,那日考试太匆忙,忘记关门了?
梁乐摇头,这些?都只是猜测,一点根据也没有,还是别说出来,免得人人自危:“我也不清楚,但你?们也多加小心,多确认落了锁再出门。”
阮卓与潘仁都认真点头,显然是记在心里了。
·
回去的时候曾宏伯已经不在院中,不知道是自己走了还是被人拖走了。
梁乐自己研究了一下门上拴着的锁,没有一点儿被撬动的痕迹。要么就是曾宏伯还有另一把钥匙,要么就是她真的忘了关好门。早知道就让李轲落锁,他记性好,这种事一定不会?忘记。
那木匣还摆在桌上,关的好好的,如他们离开前一样。
一道?灵光闪过她的脑中。
曾宏伯要陷害她与李轲,为什么会?选择将那考题放在札记底下,直接藏在角落处,不被她发现不是更稳妥?
难道他是要引龚夫子来看这些?札记?
这札记又有何特别之处?
若是他真能随意进出自己的屋舍,那这摆放在床尾的木匣定然容易被发现,只消看一眼便能推断出她的女子身份,这事与窃题比起来甚至分不清孰轻孰重。
但曾宏伯显然并不知晓,他甚至没见过这个木匣。
他真的进过这间屋子?吗?
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炸开。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几乎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想了,不论是谁藏在暗处,都无需惧怕。”
他的声音冰冷,但梁乐听来却觉得十分安心,仿佛真的可以将一切都交给他,自己不需要再去花心思。
因着入学试,下午的课被取消了,当给这些?日子辛苦了的学子们放个假。左右无事,李轲催梁乐去里间歇息一会?,她这些?日子为了考试累得很,瞧着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梁乐将捂着眼睛的手推开,李轲以为她不想休息,正要开口,就见她抱起了那木匣:“睡前也得转移一下我的银子呀!”
不说这屋子?还不确定是否被人进来过,就算没有,这一箱金子?和银票摆在桌上,那不是考验人性?
她动作轻快,将里头的东西放回了原先衣裳掩盖住的小布包里,遮好后就像是一堆乱糟糟的衣裳,谁也想不到下头的钱财。
李轲见她避也不避自己:“你?倒是放心我。”
“嗯?”梁乐没听懂他的意思,想想才意识到他是指自己当他面藏钱,回头朝他笑笑,“我最信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梁乐:有必要提醒一下大家我富二代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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