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晋江文学城首发

辰时,众人都到了学堂中。

龚夫子已经站在台上,令学子们坐好,等候他将考卷发下。

入学试毕竟不是科举考试,他们也没有特别的考场,直接在平日里上?课的学堂内考试。

学堂的桌子都是两人一张,也?并无更多的空间能摆下多余的。他们进来时用抽签的法?子确定了各自的考试座位,次序被打乱,李轲与梁乐并未抽到一起。

考前的梁乐还?有些紧张,但此刻到了学堂,她反而放松了下来。甚至未与李轲抽到一处也?不甚在意:“就算我们坐一起,我也?不能抄你的答案呀!”

一旁的潘仁还?带了本《九章算术》。上?午考的帖经对他来说毫无难度,有这时间不如多学学下午要?考的数算。只是这本书还?未拿进学堂,便被龚夫子缴了:“所有书都不能带进学堂,考完了再?来找我拿。”

潘仁只好一脸心痛地松开了捏着书的手,仿佛被龚夫子拿去的不是书,而是他的心头肉。

钟声响起,时辰已到,龚夫子开始发放考卷。

梁乐坐的靠前,第一个发的便是她。她双手接过,先看了眼上头的句子,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几乎都能背出来,才放心地在纸面顶部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写得流畅,偶有记不清楚的句子便直接跳过。有些题并非仅仅填上缺失的句子便可,还?会“略问大义”,好在她背的时候是比对着释义的,只要是认真记过的,基本都能答上?。

写了几句,她便全身投入进去,身边学子的动静都听不见了,一心只有眼前这张考卷。

她答得专注,将记得清楚的题都写完之后,剩下的便都是做不出的了。

前几日她了解过,这入学试究竟如何判断是否通过。潘仁说“帖经”与“数算”两场只要答对半数便算是通过了,“八股文”却需要?依据夫子们的评价。夫子们将文章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前三等都为合格,唯有丁等会被夫子们挑出来。

若是有学子这三项考试中任意一项未通过,便需要?在休沐日里寻夫子单独授课,务必将不足之处补上。

梁乐答完会的题,便将笔搁下,稍微数了一下自己能对多少。

一共是一百句,她答出来的已经有了六十七题,即便里头还有那么一两句记得模糊的,通过帖经这场考试也?是有把握的。

计算清楚了,她揉了揉悬久了有些酸痛的手腕,再?次将毛笔拿起,将自己不甚确定的题也?写上?。

模糊的题答完,就只剩下完全记不住的题了。

——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_______,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

这是《礼记》里头的句子,正是《礼运》那章。她甚至觉得自己知晓这句话究竟在书里的哪一页,但是就是无法?想起来缺失的这句话是什么?。

她的小脸皱起,苦苦思索。

礼……什么?来着?

这卷子都已然被她答得七七八八,李轲自然早已答完。他坐在偏后的位置,与梁乐不在一边,只消微微抬眸便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甚至能隐隐看见她面上的难色。

他扫了眼面前的题,略一猜测便知晓是哪道将她难住。

——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

这道题在他面前的卷上亦是空白,他并未填上?答案。

若是粗粗看去,便能发现梁乐所空着的题他都未写,仿佛两人有何感?应一般。

这几日,梁乐背书之时他都在,对方究竟会什么?,不会什么?,可以说,他比夫子还?清楚。入学试后他们便会被重新分班,他若是全部答对,只怕是与梁乐的最终名次有些出入。

他说过,他们会在一处,自然不能因为这事而分开。

斜前方的人似是在回忆之中搜寻到了遗失的片段,拼拼凑凑将空着的题填上了些,即使她心中知晓这些都是她自己胡诌出来的。

希望夫子看到她的试卷不会生气吧!

这场考试过得飞快,对于这些学子来说,帖经几乎是从小便会的题,不需思?考便能答出。龚夫子甚至允许他们答完题便将考卷交了,可以提前离开学堂。

最后剩下六句,梁乐着实是记不起来,只好随意填填,力求不留空题,便将之交了。

她怕龚夫子瞧着她的答案吹胡子瞪眼,卷子一拿到夫子面前,便一溜烟跑出来学堂,临走前还?记得回头望李轲一眼,看看他如何了。

李轲本就是在等她,见她离开,便也起身将自己的考卷交了。

他们辰时便开始考试,这会才过了一个时辰。除了他们,其余学子都还在上着课,书院里安静极了,除了偶尔能听见的念书声,旁的声音皆听不见。

天色亮得很,梁乐站在学堂外的小径上?等着李轲。她出来时那一眼正巧与李轲的视线对上?,对后者盲目的信心告诉她,李轲一定已经写完了。

于是她只要在这儿等着他交卷便是。

不出所料,不过一会,少年便从学堂中走出来。

小径的两侧是幽幽草木,过了盛夏,叶片已然由绿转黄,变得有些憔悴。

只是他走在这黄绿相间的路上,却有一股清风翠竹之感?,似是夏日尚未过去,他正迎面而来。

“李轲哥哥!”梁乐朝他挥手,这儿没有外人,她不再?注意对这人的称呼。

她向着少年的方向走了几步,缩短彼此的距离,问道:“你写得怎么样?”

李轲答道:“与你一样。”

“乱说。我好几题都不会呢,你肯定都写完啦!”梁乐以为他在逗自己,一点也没信。

接着她听到少年的声音于耳畔响起:“我不会骗你。”

“啊?”梁乐失笑,觉得李轲有点认真,“好啦,我相信你!”

现在还早,食肆也?没有饭吃,两人决定还?是回屋舍歇会。

梁乐推门进去,屋子里还?留着昨天夜里被他们肆意放置的书本、火石,甚至还有被推倒的烛台。

她想到了昨夜的情形,脸颊透出一抹粉色,赶紧将这些杂乱的物件拾掇好。

昨天睡得晚,早上又起那么早,甚至在李轲的强势安排下,她还硬是被带去食肆用了个早膳,这会回来了屋子,见到自己的床,觉得困得不行,只想上去补觉。

方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潘仁,他正抱着那本数算书如痴如醉,舍不得放手,估计是要看到下午考试了。但下午的数算她并不担心,没必要?耽误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休息的用处大。

李轲注意到她眼底的青色,只说午时喊她起来去食肆吃饭,便让她去里头歇着了。

躺在床上?的梁乐把床帘拉开一道缝隙,想悄悄看着外头的李轲在干什么?。但床与门实在太远,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外间的画面,她撒开手,让帘子垂下,渐渐睡沉了。

·

下午的数算对梁乐来说过于简单。即便她十几年没学过这些东西,但曾经被数字支配的恐惧仍印在她的灵魂深处,以至于只需要?看两眼就能回忆起。

考题的“鸡兔同笼”、“方田”、“粟米”、“盈不足”这些题她只需要?知晓在问什么?内容,便能将答案解出来。

下午的座位经过重新抽签,她身边竟然坐的是潘仁。

见到潘胖胖被几道数算题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她就忍不住想笑。还?是被龚夫子看了一眼才勉强忍住了笑意,专心写自己的题。

题目不多,只有十道,而且在梁乐看来亦不算难,平日里夫子都有教过。只要他们都有认真完成课业,做对一半,通过考试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梁乐不由联想到明日的八股文考试。既然数算题与帖经题都与平时夫子们讲课的内容有关,明日定然也不会相去太远。她入学以来上课还算认真,只要今晚回去再认真看看往日交的课业,入学试应当不在话下。

这么?一合计,她心中竟然有了几分底气,忽地不再?惧怕明日的考试起来。

状态不错,她写得不慢,甚至比起上午的帖经还要?轻松,没多久便写完了。

将填满的考卷放在桌上?,她无聊地玩弄着毛笔。

就是笔尖的墨有些麻烦,不然她说不定都能把毛笔转起来。

不知道李轲写完没。

龚夫子在前头看着,她也不敢回头去确定李轲的状况,只能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上?去把卷子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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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同样提前交了考卷的李轲一同回了屋舍,她没有与对方讨论答案的兴趣,干脆将先前的那些八股文相关的札记拿来再看了看。

她学得认真,李轲也?不愿打扰她,只在一旁练字。

“李轲哥哥,你看这个题,好奇怪啊!”梁乐喊他,指着纸上一句问道。

李轲闻声看过来,发现她手里这张纸并非他所整理的:“这是柳温给你的?”

梁乐怔了怔:“不是啊。”

柳温那些都被她拿给潘仁了才对。她低头又看了一遍,上?头字迹真的不是李轲的。

这份札记李轲是用馆阁体写的,她看的时候都专注于内容了,字迹之上?的细微差别并未注意到。而且这张纸正好放在李轲所写的一叠纸下,她才会误以为都是他写的。

“可是这个字和你的好像啊。”她仔细比对才能发现这两种字的区别,若不是自己几乎也是按着李轲的字练的,可能根本辨别不清。

李轲皱眉将她手里的那张纸拿到身前,这字迹的确与柳温先前送来札记之上?的字迹不同,但也?绝非出自他手。是谁将这张纸混进来了?

梁乐还?在回想着:“你和柳师兄准备的那些题我都看了好多遍了,每个你都和我商量过破题。刚才我看到还觉得奇怪呢,这道题我竟从未见过。”

这张莫名其妙混进来的宣纸都与盖在它上?头的无甚区别,就是书院统一发放给他们这些学子平日里用的。

与那些密密麻麻写满了自己的看法?的部分不同,这张纸上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也?是一道八股题,除此之外是一片空白。

上?面写着——与仁达巷。

作者有话要说:梁乐:会不会都得写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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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降曰命,其官于天也。夫礼必本于天,动而之地。列而之事,变而从时,协于分艺。”出自《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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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感觉我的读者宝贝们也太厉害了~

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