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书院之后,这是梁乐头一回有机会不用清早起来。
自她入学尚不足十日,却经历了太多。是以梁乐对难得的休沐日珍惜得很,下?定决心不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
但可惜的是,她这几日似是习惯了赶辰时的早课,到?了时辰便悠悠转醒了。
她睡得模糊,笼罩在?床帘遮蔽出的一片阴暗之中,不透光亮,失了对时辰的感知力。睁眼看到?一片暗色,还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傍晚。
虽然她不欲早起,但也?还是想白日做点事,没?有睡过去的打算。
睡饱了的身?体酸软极了,陷在?被褥之间?动弹不得,她只能探出一个脑袋,扬声问道:“李轲哥哥,什么时辰了?”
对方?显然已经起来,声音离她极近,仿佛只隔着一层帘子。
“辰时一刻。”
“啊!”梁乐短促地惊呼一声,十分懊恼,恨自己?不争气,怎么这般早就醒了。
接着裹好被子,闭上眼决定再睡一会。
虽然看不见她的动作,但里?头悉悉索索的声响也?让李轲猜出了她的想法。
他已经洗漱完,不再扰她,走出了里?屋,在?外间?矮桌上开始练字。
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才去打了水来喊梁乐起床。
“阿乐,该起了。”李轲隔着帘子唤她。
梁乐并未睡着,只是犯了懒,将被褥拉过头顶,假装自己?没?听见。
李轲知晓她此时醒着,也?不催她,平静道:“若是再不起,等会我便只能去食肆外带饭食给你?了。”
捂在?被褥中的梁乐斟酌了一番,上回外带饭食被发现,搞得要去医馆帮忙。若是这回又被抓到?,岂不是两个休沐日都要被安排了。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还是别挑战院规了吧。
按照李轲的性子,估计即便她说不用给自己?带饭食,他也?不会愿意自己?不吃午膳。
仿佛被少年打败了一般,闷闷的声音从床帘中传来:“我马上起来。”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复,李轲按捺不住唇边的笑意,走出了里?间?,等着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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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梁乐磨蹭半天,已到?午时了。食肆内到?处是学子,都在?这个时辰来用膳。
“梁乐,过来这边。”潘仁眼尖,见了梁乐与李轲走进食肆,赶紧大声招呼他们,示意自己?这儿还有两个空座。
梁乐刚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被拉起来,脑子简直是一团浆糊,这会还迷迷瞪瞪,目光呆滞,只能跟在?李轲后面,无法思考。
她听到?潘仁的喊声,顺着声音朝那儿望去,盯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来,是潘仁与阮卓坐在?一处,面前?已经摆好了饭菜。
李轲看出来她尚未清醒,担心她在?这到?处是人的食肆中被撞着或是磕碰着哪儿,将她领到?潘仁对面的空位坐下?,嘱咐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菜。”
梁乐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直直追着李轲往里?头走的身?影。
她难得有这副迷茫之色,潘仁觉得有趣,伸筷子在?她眼前?晃荡:“梁乐,你?怎么啦?”
梁乐觉得自己?的眼前?都要被他晃出重影来了,她睡得脑袋发晕,食肆人多,自然嘈杂得很,更让她不太舒服。
她一把抓住潘仁左摇右晃的爪子,让筷子停在?眼前?:“别动。”
平日里?她与李轲在?一起,相较而言好说话得紧,脾气也?好,这会突然大声说了句话,潘仁有些不习惯。他还以为?自己?把梁乐惹生气了,不敢再逗她了,干巴巴道:“我不动了。”
说完他还求助地看了眼身?边的阮卓。
阮卓也?没?见过梁乐这副模样,回了潘仁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在?李轲及时回来。他手里?托着个大盘子,里?面摆满了梁乐爱吃的菜。
见梁乐的手还放在?潘仁手上,他眸光凌厉了些,轻轻扫了后者一眼。
将饭菜摆好,他握住梁乐的手,让她松开潘仁。
在?场三个人,梁乐对李轲自然最亲近,见他来了,往他身?边挪过去。
她的状态明显不对,李轲另只手抵住桌子边缘,防止她低垂的脑袋磕碰到?。
“先吃饭。”他把筷子塞进梁乐手中,布好菜,让她坐好。
梁乐摇摇头:“不想吃。好困。”
她像是撒娇一般,声音软糯,只有离得近的李轲能听见。
李轲先是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潘仁他们,确定这两人专心吃饭并未听到?梁乐说的话后,才摸了摸梁乐的头发,如同?哄孩子一般,轻声道:“乖。”
说完带着她的手去夹菜。
梁乐被他这么一摸,稍稍清明一些,意识到?自己?与李轲如此亲昵,她不自在?地动了动,开始安静地吃饭。
只是刚刚起来的身?体实?在?是没?有食欲,她扒拉了两口?,便吃不下?去,把碗推开,示意自己?已经用好了。
李轲看了眼她还剩下?大半碗的饭,推回她面前?:“再吃些,不然下?午该饿了。”
自觉已经饱了的梁乐简直要把脑袋摇下?来,强烈地表达了自己?不想吃了的意愿。
接着便有一片青菜被送到?了口?边。
她疑惑地顺着筷子看过去——是李轲在?喂她。
不知受了什么蛊惑,她顺从地张开嘴,把那片菜吃了。见李轲似是还要继续,她赶紧抢过筷子:“我再吃一点。”
这动静被潘仁注意到?了,他嘲笑出声:“梁乐,你?竟然还要人喂你?吃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等龚先生知晓了,你?可完了!”
他对这些事情?粗糙极了,加上本来就知晓梁乐与李轲关系好,又看出来梁乐这会还没?睡醒的样子,也?没?觉得李轲喂梁乐吃菜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反而觉得梁乐像三岁孩童一般幼稚,忍不住发出了嘲笑声。
梁乐被他这么一说,方?才涌上心间?的羞赧之感也?褪去了,清醒不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你?话多,你?还让阮兄给你?洗衣裳呢,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难道没?让李轲给你?洗吗?”潘仁不甘示弱。
“当然没?有!”梁乐否认,她的衣衫并非都能现于人前?,一直都是自己?动手浣洗,免得被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
潘仁愣了一下?,显然他以为?按照李轲对梁乐的态度,平日里?肯定是面面俱到?的,实?在?是没?料到?梁乐竟然真的是自己?洗衣裳。他一时语塞,甚至觉得自己?让阮卓帮忙一道把衣裳洗了的行为?不太对,有些懊恼起来。
阮卓看出他的想法,开口?缓和了二人的斗嘴:“我只是顺便将潘兄的一道洗了罢了,潘兄在?学业之上也?帮助在?下?不少,潘兄无须如此介怀。”
那头李轲听了潘仁的话,亦是对梁乐说道:“我也?可以将你?的衣衫一并洗了。”
“不用!”梁乐果断拒绝,“李兄你?别听潘仁瞎说,他自己?懒散才请阮兄帮他,我才不和他一样呢!”
“好呀梁乐,你?就知道编排我。”
“还不是你?先说我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
和潘仁拌两句嘴,倒是把梁乐说得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甚至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她硬是自己?将碗里?的饭吃完了。
还像那些公子哥们喝完酒会将杯子转过来以示喝尽杯中酒一般,她吃完后,将瓷碗倒转,像潘仁示威般看了他一眼。
对于梁乐能不挑食,也?不拒绝吃饭的行为?,李轲十分满意,甚至觉得可以勉强忍受与梁乐聊了这么久的潘仁。
玩闹完了,潘仁忽地说起了正?事:“梁乐,过些日子书院便要考校新入学的学子了,这事你?可知晓?”
梁乐是如何入学的,这些学子心中都知晓。平日里?其他人其实?是不太看得起她的,只觉得她是个来书院闹着玩的公子哥罢了。
是以潘仁才有些担心梁乐,询问她是否知晓入学试时间?已定的事。
“什么?”完全忘记了入学考一事的梁乐面露震惊,“考什么内容啊?”
李轲再不愿让潘仁继续霸占着梁乐,抢先回答道:“除去帖经与制八股文?外,还有数算。”
“若是考校不通过的话会如何?”梁乐面露担忧,“不会将我逐出书院吧?”
潘仁摇头:“却也?不至如此。只是恐怕……”
他坏笑两声,看得梁乐甚至想抄起桌上的木筷锤他脑袋。
“只是恐怕往后你?的休沐日也?要被夫子们喊去念书咯!”他补上前?一句话。
失去休沐日。
这与被逐出书院究竟哪件事更糟,梁乐一时之间?甚至无法比较出来。
她只觉得生无可恋。
昨日李轲说考取功名再谈儿女情?长果然是对的,这书院事情?如此之多,哪有时间?想这些旁的事啊!
潘仁不过是和她闹着玩,这会见她似是经受什么灭顶之灾一般痛苦,他也?有些迟疑,安慰道:“梁乐你?别太担忧。有我这个江南第?一才子,李兄这个今年院试案首在?此,教你?通过小小入学试简直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啊!”
听了他这般大放厥词,梁乐勉强勾起嘴角朝他笑笑,显然并不信他。
“别担心。”李轲牵起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嫩白的手背,为?她带去信心,“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梁乐:这书不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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