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阳书院气势恢宏,建资不菲,坐落在白阳山顶。
梁乐二人到的时候已经快到酉时了。
今日距离院试结束刚好一周,书院的入学时间便定在今明两日。不少书生打扮的少年人穿行而过,甚至有爹娘一路送到书院门口,此时正道别的。
毕竟是个书院,虽然只招收通过了院试的学子,但这只是个前提条件。还有?一条规矩拒绝了不少考生——书院只收二十五岁以下的学子,同时,而立之年的学子若是仍未考中举人,便要自行离开书院。
科举之路本就难如上青天,能一路考过县试、府试、院试已是不易,多少人从垂髫考至黄发,多少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取得一个“秀才”的功名。
这条路,本就是拿无数男儿风华正茂的时光铺就,拿无数学子笔耕不辍的汗水雕砌。
因着这条年龄限制,白阳书院的学子也不过百位罢了,但也正因如此,才更显得能进白阳书院念书是一种荣耀。
梁乐站在门前,抬头望着顶上的那块匾。
准确地说,也许并不是块匾。
灰白色的底粗糙不平,瞧着像是石头做成。漆黑而端正的四个大字写?在上面——白阳书院。
墨迹已然有些褪去,但其古朴沉稳之气却仍流露于外,经年累月的圣贤之言浇灌其上,涤荡着来来往往的学子们的心?灵。
若是果真有?如话本之中所写?的那些引诱书生的狐狸精,怕是连这院门都进不去,就要露出原形了吧!
“好奇怪啊!”被这四个字震慑了一瞬之后,梁乐感叹道,“别人都是红匾金字,它却是石底黑字。”
与她想法相同的亦有不少。
议论声响起,学子们各抒己见,说起自己对白阳书院如此选择的用意理解。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是让我等?学子取精用宏啊!”
“石坚而久,历风霜雨露而不塌。我想这是山长希望我等?不畏科举之艰,迎难而上。”
……
听了他们的想法,梁乐心?生感叹,白阳书院果真不一样啊,这些学子,对着块石头匾都能想这么多,着实厉害!
她看向椅旁站着的李轲,问道:“李兄,你如何?想?”
这是她之前就和李轲商量好的,他们要来书院上学,她若是还一口一个“哥哥”地喊,多少有?些奇怪,因此就学着李轲对她的称呼,也改了一下。
李轲听到这句“李兄”仍有?些不适应。他忽视心?中的异样,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
“好!”一旁突然出现一位中年男子,他面白无须,正击掌赞叹,“‘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正是我们白阳书院要教与你们这些学子的啊!”
梁乐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往李轲那走近两步。
李轲拱手:“在下李轲,敢问这位是?”
那中年男子大笑,将腰间酒壶取下,仰首喝了一口,继而摆手走进书院:“相逢是缘,何?须留名?”
周围的学子这会都处在即将入学的兴奋之中,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事。梁乐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奇道:“真是个怪人。”
她想想,对李轲说出自己的猜测:“兴许是这书院的夫子呢!李轲哥……李兄,我们赶紧入学吧!”
入学便是找到书院的引导人,一般是穿着黑色衣衫的小童,由他带着新来的学子去门舍交递名帖,再在书院准备好的名簿之上签字,便证明这学子已经到了学院了。
白阳书院共开放两日,若是在两日内学子并未来此登记,那便视为放弃入学资格,只得来年再来。
那小童带着二人将一切处理完毕,又带他们到了间屋舍后便离开了。
这屋舍不算大,被隔成里外两间,外边放着一张矮桌,四周摆着几个软垫。里间一左一右放摆着两张床,梁乐进?去看了看,木头床板上摆着整洁干净的被褥,甚至能闻到皂角的清香。
这会天都要暗下来了,梁乐虽然是坐着轿子来的,但也实在有些累了。
她坐在外间的软垫上:“李轲哥哥,你饿不饿啊?”
话刚问出来,她的肚子就发出了细小的动静。
李轲装作没听到:“方才不是还喊我‘李兄’?”
“哎呀,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嘛。”不问还好,方才那句话说出来,梁乐感觉自己腹中空空如也,瞬间饿到脑袋发晕。
她软下身子,整个人没力气地趴在木桌上:“我饿得不行了,也没人告诉我们去哪弄吃的啊。”
李轲这一日也只吃了些梁乐带的糕点,但许是身体好一些,并未觉得太饿。梁乐这副模样把他吓着了,他伸手把梁乐贴在桌上的脑袋托起来,又拿手背探探她的额头,确定没有发热才放心一些。
他试着将梁乐扶起来:“我看了食肆的位置,这会应当正是晚膳,过去还能找到些吃食。”
梁乐平日里不说山珍海味,那也是一日三餐大鱼大肉,甚至还要?吃各式糕点。今日是把她饿狠了,先前还有?股子兴奋劲在,没察觉到,现在劲头过去,只觉得饿得站都站不起来。
她两眼湿润,望向唯一一个能解救自己的人:“李轲哥哥,能不能带点吃的回来啊?”
作为研读过白阳书院的院规的人,李轲知晓这书院不许学子将食肆的饭食外带。但见到面前人这副可怜模样,他于心不忍,先倒了杯茶水给梁乐让她喝两口暖暖身子。
茶水是那小童为他们准备的,这会还是温热的。
喂她喝完,李轲接着道:“那你在这儿等等?我,我很快便回来。”
他们现在所处的屋舍便是书院学子所住的地方。书园门口有一方石碑拓印了书院地形图于其上,此处离食肆不算远,来回大概一盏茶的功夫。
走到门口,他仍有?些不放心,叮嘱道:“把门关好,我回来前别让外人进来。”
梁乐说不出话,只轻微点了点头,告诉他自己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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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轲离开没有多久,梁乐便听到了叩门的声音,与陌生男子的叫门声。
她还是有些安全意识,何?况李轲叮嘱过自己,便并未理睬。
谁知外面的人十分坚持:“有?人在吗?”
没有得到答复,他继续道:“师弟,我是来给你送蜡烛的。”
梁乐抬起趴在桌子上的头,难怪周围没什么光亮,原来是屋子里没点蜡烛。
她缓了这一会,饥饿的感觉已经褪了下去,左右这也是在书院,又是来送蜡烛的,若是不开门的话,晚上没光还得想法子。
这么想着,她应了声:“师兄稍等?。”
将屋门拉开,一个年轻学子站在门前,他穿着一身书院的衣裳,容貌不俗,一双桃花眼清澈透亮,唇角勾起。整个人的气质温润如玉,见了便让人忍不住亲近。
但梁乐此刻正饿着,便是仙子下凡也只惦记着吃食,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几支蜡烛,她点头道谢:“多谢师兄。”说着便想回屋。
那男子并未有离开的意思,和气开口道:“师弟是今日才来书院的吧,在下柳温,字慎之,不知学弟尊姓大名?”
“梁乐。”她简短答了一句,心?道这师兄有?些没眼力见,自己的不耐烦都写在脸上了,他还能留下来继续扯家常,“柳师兄是否还需给其余学子赠烛,师弟便不打扰师兄了。”
说着她便拱拱手,转身准备进?屋舍。
柳温仿佛没看见一般,语调温和:“可是‘乐只君子,天子命之’的‘乐’?”
梁乐皱皱眉,还未回答,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冷淡极了:“是‘时人不识余心?乐’的‘乐’。”
夜色将至,梁乐手中的蜡烛还未点燃,只有隔壁屋舍的烛光透过纸窗映出来,模糊地勾勒出来人的身影。
李轲手中拎着食盒,神?色不善地看向梁乐跟前站着的男子。他视线并未从柳温面上移开,手下却把食盒递给了梁乐:“不是答应我不给外人开门?”
接过还带着热气的食盒,梁乐估计了下时间,李轲肯定自己都没吃就给她送饭来了。她拉过李轲的手臂:“柳师兄是给我们送蜡烛来了。”
李轲面容棱角锋利,凤眼如炬,与这位师兄的气质南辕北辙,冷傲到了极点。如果说柳温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那前者就更像是如临寒冰。
他垂眸看了眼握在自己腕间的手,压下心?中的烦躁,看向柳温:“柳师兄,不早了,我们便先进?屋舍了,柳师兄请便。”
说完也不管对方的回应,反扣住梁乐的手腕,将人带进?了屋舍。
木门关起来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傍晚也清晰可闻。
梁乐被带着坐在软垫上,手腕还没被少年松开。她试着扭了扭手腕,却始终抽不出来。
他好像在生气。
梁乐看着面前人阴沉的面色,如此想道。
是因为自己没有听话待在房里吗?
想想也是,要?去吃饭的时候自己就起也起不来,结果把人哄得去给自己带饭了,自己又能生龙活虎站在屋门口和别人说话。
确实好像是在骗人噢!
她决定还是要为自己解释一番:“李轲哥哥,我刚才真的是饿得没力气,但柳师兄一直在……”她话说到一半,便听到少年喉间传来意味不明的冷哼声。
她顿了顿,改了下措辞:“……柳……温一直敲门,说来送蜡烛的。我想我们还是需要?的,就去开门了。”
“这一会连名字都清楚了?”李轲声音没有?起伏,梁乐却听出了他的不满。
为了能将自己的手腕拿出来赶紧吃上饭,她隔着木桌凑过去,几乎伏在桌上,仰头看他。
“李轲哥哥,我好饿呀,我们先吃饭吧!”她软下语气,不再说柳温的事,竭力哄着面前的少年。
屋舍里还没来得及点蜡烛,只有极淡的光隐隐透进来。
梁乐的手腕还被李轲扣着,冰凉细腻,肌肤如玉。
空间狭窄,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让他感受到喷洒在颈间与胸膛的温热气息。
他低下头,面前的这张脸是他熟悉到心尖的模样,从幼时到如今。
但此时,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这注视着他的双眼太过明亮,这轻启的瓣唇太过柔软,就连她额前散落着的几缕发丝,都如此不同寻常。
掌心?的那截手腕似乎开始发烫。
透过掌心?、烧进骨髓。
灼得他只能将手松开,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梁乐:好饿,想吃饭,他怎么老生气。
李轲:她怎么给别人开门,还老和别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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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出自《诗经·小雅·鹤鸣》
2.“取精用宏”,意思是从大量材料中选取精华充分加以运用。
3.“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出自《吕氏春秋·诚廉》。
4.“乐只君子,天子命之”出自《诗经·小雅》。
5.“时人不识余心乐”出自唐程颢《春日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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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偷偷摸鱼的10瓶营养液!谢谢小可爱的浇灌!!!
今天这本书刚好一个月耶!
然后就没有新晋了,我就是一只旧咕了!
谢谢大家陪我成长,我会继续努力的!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