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会觥筹交错,热闹非凡,众人推杯换盏,相互恭维。
李轲避无可避,也被赵学政拉过去说了些?话。
赵学政本就喝了些?酒,又十分看好李轲,激动映在?脸上。
李轲县试、府试、院试皆为案首,中?了个“小三元”,若是将?来乡试、会试、殿试能够出彩,考个“三元及第”回来,那可是给?整个江南府添光啊!
在?当今这个官员稀缺,朝廷无人的时候,若是真能连中?三元,那定然是前途无量!
而?赵学政作为李轲科举起?始路上的恩师,能有如此学生,亦是难得,此番也是全力栽培,希望真的能教出一个国之?栋梁来。
他看向?李轲,眼中?满是赞赏之?情,饱含期望,是一种对于少年人将?来必定有所作为的信任:“李轲,过几日你?便要启程前去白阳书院进学,我与那山长早年是至交好友,我已为你?修书一封,明日你?来我府中?取。”
通过了院试,这些?学子们便要准备接下?来的乡试了。为了保证他们的天分不被埋没,这批学子中?适龄者会被送去白阳书院统一进学,由江南府最好的夫子们教导他们,培育他们,希望他们能在?往后的考试中?能中?“举人”,中?“进士”。
书院的学资一部分由府学统一给?钱,另一部分便是来自梁乐这些?“买”进去的学子,他们考不过院试,甚至连童生都不是,但只要出的钱够多?,白阳书院还是会拿出少量名额接收的。
白阳书院名声在?外,无数学子想要入学。李轲对这并无多?大兴趣,但他想到梁乐先前与自己说好会一同去书院,还要做同窗,他的道谢之?语中?也多?了几分真心?:“多?谢赵学政。学生明早定上门拜访。”
赵学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李轲,我朝还需你?这等?学子啊!”
这话已经有些?出格,仿佛本朝的未来都在?他们手里一般,将?如今已在?位的官员贬得一名不值。李轲看看四周,无人注意到赵学政方才的话语,他喊人倒了杯茶水来递给?赵学政:“学政过誉。”
他并未多?说些?什么,但赵学政接过茶水,已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口误,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又该做文章了。他也不再多?言,只看了看李轲,又交代了几句话,便被前来敬酒的其?余学子拦了去。
趁着这机会,李轲便抽身离开。他的视线始终不离梁乐那桌,但毕竟有些?距离,看得模糊,令他不太放心?。
他已经过来太久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往那桌走的脚步兀地停住——只是几杯酒的功夫,他竟然都不想与梁乐分开么?
·
李轲被喊过去,迟迟未归,梁乐等?了片刻,一个人坐在?边上实在?无聊,又有些?口渴,随手斟了杯水,喝进口中?却被那股呛人的辣味震得险些?吐出来——竟然是酒。
这儿?的酒味太重,根本分不清是弥散在?空气中?还是自己手上的杯子中?,她的鼻尖都皱起?来,到底还是没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出来。
酒虽然烈了些?,但也并非立刻就要上头,梁乐只觉得口中?一阵怪味,吃了些?菜压下?去之?后,并未有头重脚轻之?感。
看来我酒量还不错。
梁乐颇为自豪地点点头。
等?到李轲被赵学政拉着说完话,再回到梁乐身边之?时,见到的便是一个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的少年人。
这人双手抱着自己的碗,碗里还剩下?两块自己给?她剔好的鱼肉。只是她腾不出手拿筷子,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碗里,神色迷茫,不知如何是好。
李轲见她这副呆滞的模样,先是被吓到,还以为被谁欺负了去。等?他凑近了,闻到梁乐身上那股子浓郁的酒味,他眉头轻皱,伸手将?对方面前的玉杯放至鼻尖轻嗅。
谁给?她喝酒了!
他看了圈周围学子,但想到方才自己一直注意着这边,并无人接近梁乐才对。
“李、轲。”梁乐从来没碰过酒,方才那一口酒劲上来,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
她望着李轲,眼里满是困惑,似乎没想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她接着笑起?来,捧着手里的碗给?他:“还要。”
李轲接过碗,夹起?碗里的一块鱼肉,送到她嘴边。后者却并不赏脸,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你?吃。”
她说的痴言痴语,旁人听了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李轲却明白了。他将?筷子挪开,问道:“留给?我吃的?”
梁乐猛地点头。
没想到她人都醉得神志不清,还记得要给?自己留吃的。李轲只觉得心?间?有什么喷涌而?出,继而?变得柔和舒缓起?来。
梁乐容貌本就不俗,柳眉杏目,男装打扮亦是俊秀得很,像个风流少年郎。平日里她只对李轲亲近,外人都难得见到她的温言软语。这会醉了,双眸清透明亮,神情又娇憨得紧,容色更显摄人。
一旁甚至有几个学子都向?他们看来,李轲听不清他们口中?的议论,但总觉得是在?说梁乐。
一种自己的宝物被他人发现、觊觎的感觉令他不太舒服。
总归这簪缨会已经将?流程走完,他们便是先回去也没人会说。他请了位稍微熟悉些?的学子,让他帮忙告知赵学政一句他不胜酒力,先行离开,便带着梁乐往外走。
·
街头灯影绰绰,偶尔间?有几位行人匆匆走过。
夜间?出来的人本就不多?,今日又是簪缨会,爱凑热闹的百姓即便不能进去吃上一桌,也会在?附近待待。
梁乐喝得不多?,只是头脑不太清醒,这会不知道怎么用力才能走路,往前两步就要朝着地上趴去。李轲看得心?惊胆战,将?她一只手臂绕过脖颈,搭在?自己肩上,送她回家。
带着个小醉鬼,李轲却没觉得自己有多?嫌弃,反倒觉得她可爱得很,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梁乐侧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嘴里嘟囔不清:“李轲……你?……不要……”
李轲感觉自己前所未有地有耐心?,他带着人停下?来,让她靠着自己肩膀:“什么?”
喝醉的梁乐显然没有平日里脾气好,她听到自己还要重复一遍,撅起?嘴,吐字含糊,十分不满:“你?、欺负、我。”
“何时?”李轲听了有些?惊讶,自己什么时候欺负过她,日日担心?她磕着碰着还来不及。
“就是……”梁乐磕巴了一会,想不出来。她抬头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天空,好像……以后会欺负她,对她不好。
可是,她怎么知道以后呢?
这个问题把她难住了,一时之?间?接不上来,只好闭上眼睛,朝着身旁人凑过去,胡搅蛮缠:“反正就是欺负了。”
李轲被她这一番动作闹得有些?无奈,看到埋在?胸口的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他没忍住,摸了摸那头垂在?脑后、乌黑顺滑的长发。
等?她将?来及冠,自己还能这样吗?
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怔住,李轲心?跳如雷,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梁乐是男子,他亦是。
等?到将?来他们及冠,亦会一同求学、入仕,亦是彼此至亲至重之?人才是。
就像是……他的弟弟一样。
但是……
但是……他心?中?仿佛住了一只猛兽,咆哮着,叫嚣着,告诉他,他不是这么想的。
他要她。
她是最重要的人。
也是——不能放弃的人。
李轲稳住心?神,将?梁乐的脸捧起?来,凌乱的黑发散落面前,她有些?困了,眼中?湿润,眼角泛红,不懂面前这个人想干什么。
天边圆月如盘。
朦胧的月色之?下?,李轲忽然意识到,过两日便是中?秋了。
他记起?幼时中?秋收到的那张藏在?月饼里面的纸条。如今的他已是案首,将?来他自会金榜题名。
一时之?间?,他的心?底柔软得仿佛塞了一团棉花,丝线柔细,纠缠不休。
他伸出手将?梁乐脸前的黑发挽至耳后,莹白的耳垂在?月光的照映下?更显柔软精致,小巧而?轻薄,仿佛轻轻一捏便会泛起?红色。
一个小点吸引了他的目光。
在?那片洁净的耳垂之?上,有颗深色小痣,但细细看来,却是一个极小的圆孔,像是……
……像是女子常年佩戴耳饰的环痕。
李轲神色恍惚,食指与拇指放在?怀中?人的耳垂之?上摩挲起?来,心?中?惊疑未定。
如他所想一般,常年握笔的指腹在?这上面片刻,便将?那片耳垂揉的泛红。那颗小点甚至没在?他的指上留下?一点痕迹,只剩下?温润滑腻的触感,惹得他指尖发热。
他低下?头,看向?梁乐已经轻轻阖上的双眸,纤长微翘的睫毛仿佛小扇一般在?眼睑下?方留下?一片阴影,整个人毫不设防地靠在?他怀中?。
许是他方才的动作让梁乐感觉到了一些?不适,她脸颊轻移,将?自己的耳垂从对方手中?抽出来,又蹭了蹭李轲,信任而?又眷恋地抱怨:“好累呀……”
李轲低着头,背着月光,神色晦暗。梁乐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又喊了句:“李轲哥哥……”
听到了这声称谓,李轲似是才晃过神来,怀中?人的长发散落在?他的指尖,穿透过去、缠绕回来,骨节分明的手指与乌黑浓密的长发相互牵扯,仿佛再也无法分开。
寂静的街道上顷刻间?只剩他们两人,低沉的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动,从少年的口中?飘散开来,被风吹得模糊。辨不清里面裹挟的是迷茫无措,还是如梦初醒。
“乐弟,你?也曾扮过观音么?”
作者有话要说:梁乐:你以后会欺负我。
李轲:哪种欺负?
-
最后一句话不知道能不能get所以补充一下(不过这样可能就没有那种朦胧而甜蜜的感觉了!)
【梁山伯:“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祝英台:“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啊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梁山伯:“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
谢谢我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的地雷,谢谢小可爱!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
谢谢云中宝贝和888小可爱的起名!(太难选了所以我决定————见文案)
依然求收藏求评论~
爱你们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