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梁乐明显感到男主对自己的态度有了转变。
如果说以前是比较好的同窗,那现在就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她对这样的变化十分满意,这段时间连饭都多吃了几碗,好像脸又圆了一点。
但小孩子嘛,还在长身体,多吃点也应该的。
不过俗话说,乐极生悲,在这段幸福而满足的快乐时光中,有件令她头疼的事找上门来。
管家在午膳后告诉她,老爷来信,让她回吴郡主宅过年。
她正喝着用膳后的茶水,听了这话,差点被呛着:“爹爹娘亲有说什么时候回吗?”
管家恭敬站在一旁,将信件递上来:“小姐,老爷信里催得急,说最迟腊月初便要动身。”
这信本是应该直接交到她手中的,但她毕竟才蒙学,这种大事亦不能让她做主,是以信件往来、消息传递基本都是通过老管家执行。
如今的梁乐认这些繁体字已是轻轻松松,不过瞬息便扫完了上头的内容。
她自四月来这儿便从未回过家,只偶尔与家中爹娘书信联系过几次,好在原主不学无术,不会写字,她的字迹也并未被发现有何问题。
此时已经过了这么久,原主又年幼,性情有了变化实属正常,她便是回去见见原主爹娘应该也不会被看出来。
若是可以选择的话,梁乐自然不愿,她宁愿在这儿一直生活下去,自由又没有压力,但毕竟这宅子还是靠着原主的家人,也就是她如今的爹娘给的。在现实面前,她还是很识时务的。
只是不知该如何与男主交代。
二人关系好不容易进展到这个地步,突然离开,那种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涌上心头,着实是令她有些担忧。
另一件事亦是令她苦恼。
许是温度骤降,原阳县染上风寒的人愈来愈多,素娘也在其中。
正是因此,梁乐才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当口与男主说自己要回家过年之事。
她起初想着等素娘病好了些,自己再找个机会提,可随着寒冬的到来,事情一拖再拖,素娘的情况始终未有好转,就连李轲都不得不每日在家中照顾他娘亲,隔几日才能去一趟徐夫子那儿听课了。
许大夫不知被请去看了多少回,梁乐也从家中拿了不少补物送去,但效果似乎不佳。她甚至让管家就在这原阳县内寻了个会照顾人的婆子过去,毕竟李轲是个男子,许多事情上多有不便。
李轲本想拒绝,但心中知晓梁乐说的没错,便准备自己付钱,算是雇了这婆子。梁乐不好再拒绝,面上应了,暗地里却吩咐管家把价格压低一些,自己贴上不够的月钱。
离开之事如愈发湿冷的空气一般,压在她心头,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她也时常去探望素娘,但对方似乎仍未有何好转。
腊月将至,梁乐心知辞行之事再耽搁不得了,提前交代一次总比到时候不告而别来得好。但男主每日在家,她也不可能为了这事将人从自己娘亲病榻前喊出来,只好找上门去。
临出门前知书也想跟上,被她留在了家中。也不知道为什么,梁家的下人对李轲似乎态度都不算很好,便是在自己面前装成恭敬的模样,但以男主的敏锐程度,她估计对方是能感觉出来的。这么来了几次,她就尽力避开两边接触了,反正她对这条路已经熟悉得很了,并且还有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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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的时候李轲正与素娘说着话,站在门外,都能闻到屋子里充斥着发苦的药味。
素娘怕风寒病气过给她,便让李轲到外头去与她说说话。
梁乐注意到,李轲眼下有着青黑色的痕迹,疲惫透过面容流露出来,想来是很久都没歇好了。他平日里要照顾染病的娘亲,要跟上夫子布下的功课,还要管着自家豆腐摊子的买卖,已经是累到了极限。
便是那个婆子请来,也只能为他分担一些罢了。
梁乐心中叹息,但若是表露出来,未免太伤少年人的自尊心。她并未在少年的脸上停留太久的目光,反而看向房内,嘴上道:“李轲哥哥,我还是看看素姨吧。”
她有些事得和素娘说,同时不太方便让李轲知晓。
素娘年长,听了这话便知道梁乐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她主动将李轲支开:“轲儿,我的药是不是该煎好了?”
果然,李轲并未察觉,直接去了厨房拿药。
梁乐见他离开,快步走到床边,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个钱袋:“素姨,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这钱袋看着便沉甸甸的,梁乐又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素娘顿时便意识到这里头银子不少,连连推拒:“乐儿,这怎么行,你还是个孩子呢!”
梁乐将钱袋塞到她手里,语气恳切:“素姨,我与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您正病着,不能出摊,李轲哥哥近日忙前忙后,也是腾不出手来。您这儿哪哪都得用上银钱。何况李轲哥哥天资不凡,定然是要接着念书,往后科举亦是少不了花钱的地,您便是不为自己,也得为李轲哥哥想想啊!”
这一席话说到了素娘心坎,她的神色明显有了动摇。梁乐再接再厉道:“这银子我都吩咐人换了碎银。若是我拿给李轲哥哥,他定然不会收下。您只管说是您往日里攒下来的便是,他不会知道的。”
素娘毕竟当家,知道柴米油盐的花销。李轲定然不会为了自己低头收下这笔银钱,但素娘不同,为了孩子,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
李轲端着药来时,见到的便是梁乐站在床边不远处与自己娘亲聊天的情形。
素娘发话道:“好了,乐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方才还与我说想要看看你前日被夫子夸过的文章呢,领着她去看看吧。”
李轲将外头的婆子喊进来,将手中药碗交给给她,便领着梁乐往堂厅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刚到院中,梁乐却不动了。
她低着头,双手食指搅在一起,脚尖在地面上打着转。
梁乐不爱进学,怎可能会主动提出要看他的文章,往常都是自己逼着她才能让她学一点儿。
虽然知道方才自己娘亲与她当是说了什么不想让自己知晓的话,但想来不会有什么坏事,他也不愿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当信了这说辞。
他这阵子精神紧绷,十分疲劳,此时走出房间吹了口冷风,感觉清明不少。
见她这样,李轲猜到是有什么事要对自己说了。他的语气中带上一丝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关心,柔声问道:“怎么了?”
梁乐也没法再沉默下去:“李轲哥哥,我……我下个月得回家过年了。”
没料到是这件事。但如今已是冬月,她中秋便是在自己家过的,到了年关,自然是要回去与家中长辈一同的。若不是最近事情太多,他早该想到。
这事虽然理所应当,但他的心中升起几分闷烦,许是冬日的阴沉影响了他的情绪,他的眼中带上几分阴霾:“年关将至,理当回去与爹娘共享天伦,何必踯躅?”
听了这话,梁乐一直垂着的脑袋抬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睛,似是想确定这话是真是假:“那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李轲哥哥……你不能和别人一起念书!”
这是她最担心的一点,自己回去了,男主万一有了别的同窗,那还不轻而易举将自己取代了。毕竟她对自己的科举水平还是心知肚明的。
李轲不懂这话何意,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她这犹犹豫豫的态度,并未说好也并未拒绝,只是淡淡道:“何时有过别人。”
这话在梁乐听来就是同意了,她得寸进尺:“李轲哥哥,我……我腊月初三辰时离开,你……能来送我一程吗?”
少年并未考虑太久,那日他不需去徐夫子那儿念书,应是有时间的,点头便答应了。又沉默了一会,他才问出心中的事:“那你何时归来?”
话一出口他便觉不对,原阳县本也不是对方的家,怎会用到“归来”这个词。
梁乐不觉得有何奇怪,对她来说,原主真正的家她自己从未去过,这原阳县说是她的家也没错。
“不会很久,我努力元宵前便回来。”她眸子晶亮,整个人就像是凌冽风中的一团火,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渐渐点燃了李轲的心,“听素姨说,元宵时这儿会有花灯,我也想一起看看。”
似乎有一阵风吹过,与胸口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李轲望向面前的人,入了冬,她穿得更厚了些,领口处缝着雪白的绒边,却不显臃肿,反而平日里有肉的脸颊都变得小了一圈,精致小巧。
对方眸光闪亮,说出的承诺亦令他忍不住放在心上。不知不觉,他近日来积蓄在心间的压抑缓缓散去,笑意浮现在了眼底深处。
“好。”喉间滚出一个回应,他犹感到不够,重复了一遍,“明年我们一同看花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