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惹上官司了

梁府书房里。

两个少年各握支毛笔,安静地写着今日夫子留下的八股题。

一阵喧哗声传来,打断了二人的思路。

梁乐皱皱眉头,在家中念书的时候,她都交代过下人无事不要来书房这块,免得打扰他们学习。

她自己倒没事,但男主可是没几个月便要参加县试的人,这时间宝贵,哪经得起这般耽误。

见李轲还面色平静,专注作八股文,似是不被外边吵闹声影响,她轻轻放下笔,不发出响动,脚步轻慢地走到门外,带上门,准备去问问是何事。

知礼早已被她送回主宅,现在跟着她的侍女换成了知书。

知书年纪不大,此时不过十五六岁,性格还跳脱着。她一副小厮打扮,脚步不停,朝着她奔来,面色惊慌:“小姐,出事了!”

“嘘!”梁乐竖起食指,怎得连称呼都忘了注意,她可不想被男主知道自己是个姑娘。

事实上,这事她也认真考虑过,和男主坦白是不是会更好。但深思熟虑后,她想,若是男主知道了自己是个女子,定然不会与自己一同念书,更别提教自己习字。那这同窗之谊直接土崩瓦解,自己的努力也统统白费了。是以思来想去,她还是始终以男装示人。

将来若是真的与男主生分,有了分歧,大不了换上女装,全当从未有过梁乐这么个人出现过。

她瞪了知书一眼,让她以后小心。后者也意识到自己口无遮拦,差点暴露了小姐的身份,忙忙住嘴。

这门关得严实,男主肯定是没听见,她也不愿在这事上多耽搁,且知书这般紧张,莫非是原主家中出了什么事:“下不为例,出什么事了?”

“少爷,李公子家出事了!”知书知道李轲公子在他们家小姐心中分量不低,平日里对他关照得很,这会知道了他家出事,可把她自己都急得跳脚,匆匆赶来告知小姐。

梁乐没想到竟会是男主的事,她回想了一下剧情,此时自己这个原本的反派不搞事了,男主应该一切顺利地准备县试才对,不应遇上什么阻碍。既然书中没提,那看来不是什么大事。她放下心来:“何事?”

她冷静的态度影响了知书,这么看来小姐也并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在意李轲公子。

“宋氏墨斋的人说他们买了李轲公子家的豆腐,吃中毒了呢!”知书不急了,此时说得绘声绘色,“那宋家的下人已经去衙门报官了,素娘听说也已经被衙役带走了,他们邻居刚找上门,说通知李轲公子一下呢。”

太突然了吧!

怎么豆腐还能把人吃中毒?

梁乐第一反应是,有人陷害男主。

但这原阳县内唯一一个在书中有名字的反派就是自己,还能有谁在干坏事呢?

而且还在食物上下手。

这事不小,也并非自己能做主之事。她让知书在外头等着,自己进去把事儿和男主重说了一遍。

·

县衙那扇漆红色大门敞开着,两边各站着两名衙役,身着官服,衣裳红黑相间,正胸口处是一块圆形,上面绣着一个白色的“衙”字。前者持枪,后者持剑,好不威武,令人不敢前进。

梁乐跟在李轲身后,走进大堂。

衙堂正中坐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他面容白净,不留胡须,神色严肃,正看着一方讼状。

看来还未开堂,梁乐舒了口气。

素娘与一位她从未见过的女人跪在堂中,等待审理。

她赶紧走上前:“素姨,你没事吧?究竟是怎么了?”

素娘神色茫然,也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事,怎得就惹上了官司。她看到自己儿子也来了,先是担忧,又关心道:“轲儿,你怎得也来了,你过阵子便要县试,还是安心念书才是。”

李轲听了,握住他娘亲的手:“娘,出了这事,儿子怎能不来。”

梁乐也安慰道:“是啊,素姨,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其实不是太担心,书里这位胡县令铁面无私,原身当时拿了恁多钱财,都没能贿赂成功,胡县令还一心赏识男主。此事不过是无妄之灾,解决起来应该不会太难。

为什么她会认为是无妄之灾?

笑话,科举文男主有一个会因为家里东西吃坏了人而出事的吗?

这是一个阅书无数的读者的最后一点底线。

旁边那个女人见这三人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天,怒气渐起:“怎么没事,我男人吃你们家豆腐都快不行了,你们这黑心户!迟早天打……”

她话未说完,便听到“啪”地一声,是胡县令拍惊堂木了。

周围站着的两排衙役听到了这一声响动,手中握着的大杖捶地,发出雄浑的嗡鸣声。

素娘与那女子都恭顺地跪着。

梁乐有心不跪,但形势逼人,到了县衙,除非有功名在身,没有例外,便只好跟着李轲一起跪在了素娘身侧。

“堂下何人,所讼何事?”胡县令虽然已经看过状纸,但升堂开始须得让原告将事情再次陈述一遍。

那妇人夫家姓宋,便称一句宋大娘。她听了这话,当即便哭哭啼啼:“大人!您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奴家当家的这几日染了风寒,昨日,奴便去李家豆腐摊买了些豆腐,做些清淡的吃食。可谁知,今日不过刚吃完,当家的就上吐下泻,腹中绞痛啊!许大夫看过,说这是中毒了啊!

“大人,奴家说的都是真的啊!”

说完还磕了几个响头,求胡县令相信她。

胡县令听了这段话,问道:“你夫君只食用过豆腐?”

“是啊大人!我夫君今日半点荤腥未进,只喝了豆腐汤,刚吃下去,人就不好了啊!”

胡县令对此并不发表看法,转而问素娘:“你又有何说辞?”

素娘虽然害怕,但儿子在身边,给了她一些勇气。此时口齿清晰,仍能说清楚原委:“她确实来民妇家中买过豆腐,可昨日下雨,民妇并未出摊,且那豆腐不知哪儿出了问题,做出来品相不好,又被雨水打坏了大多,民妇并不准备卖出去。但宋大娘找上门来,说她夫君身体不适,恳求民妇卖她一些,民妇不忍,这才赠与她了,并未收取银钱。那豆腐还剩一点,仍放在院中。”

宋大娘接话道:“是啊!我哪能知道你这豆腐有毒,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买了!白送我也不要!”

“你……”

胡县令不想听两人争吵,又拍了下惊堂木:“肃静!”

这样说,倒是有些奇怪。梁乐记得,昨日雨势不小,男主本来只是来自己家中借本书,但被大雨困住,直到用过晚膳才回家。

这宋大娘如此关心自己夫君,以至于冒雨也要给他做豆腐吃?可豆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难道别的便不能吃了?最重要的是,怎么会只给病中的夫君使用豆腐,其他吃食一点未进。

这听着怎么像,知道豆腐有问题,硬是要吃出病来?

她心中生疑,总觉得事情不大对。

李轲自然相信自己娘亲,主动提出:“不如检查一下剩下的豆腐可有问题,若是无事,那便与豆腐无关。”

“还用你说,我已经找许大夫看过了!”宋大娘尖锐的音色响起,紧接着李轲的话,她看向胡县令,“大人!青天大老爷啊!奴家那豆腐还未用完,今日拿与许大夫查了一番,果真有毒啊!许大夫也来了!”

许大夫在原阳县十分有名望,他是这县里有名的妙手仁心,梁乐刚来这里撞破了脑袋,便是这位许大夫给她看的,靠着他开的药,现在一点疤都没留下。

县里有人病了痛了,都是找他帮忙看看的,若是他能作证,那事情便能有个落定。

果然,胡县令听到许大夫的名字,追问道:“许大夫何在?”

许大夫早已来到衙堂,只等传唤。

他一身素白衣衫,虽已年迈,却仍有济世救人的气质,见之令人起敬。

胡县令自然不能让他跪下,反倒是吩咐个衙役给他搬了个座椅来。

就连问话的态度也变得十分温和:“许大夫,不知可否说说这豆腐中毒一事?”

梁乐瞧在心里,知道这答话十分关键,亦是紧张起来。

“启禀大人,老夫前日便诊治过这患者,其体虚无力,正是风寒之症状。当即便开了几贴药让他拿回家中煎制。但今日早晨此人再次来到老夫医馆,其口内有异味,肤色指甲苍白,腹内绞痛,时常呕吐,确是中毒之症。”

外头看热闹的人群中哗声一片,看样子李家摊子这豆腐是真的把人吃坏了。不然怎么前日还只是风寒,吃个豆腐就病重成这样?

“以后真不敢在她家买豆腐了。”

“是啊,这谁敢吃啊!”

“唉,早就知道他们家豆腐有问题了,还有前阵子那绿色豆腐,哪个敢吃哟!”

“而且最近也不便宜了……”

……

这些议论声让素娘与李轲都有些脸色苍白。

梁乐握住他的手,看向他的眼睛,轻声说:“别怕。”

她声音微弱,但却异常坚定,是信极了不会有事。

被这样安慰一句,李轲慌乱的内心瞬间平静不少,他冷静下来,问道:“许大夫,您可查过宋大娘家剩下的豆腐,可有问题?”

许大夫这时迟疑了一会:“老夫以银针试过,并无问题。”

古时候毒药难得,大多都是砒/霜,其制造手段不高,内里含的硫无法除去,便会与银发生反应,使银器变黑。而既然许大夫说银针并无变化,那就不是砒/霜。

梁乐都忍不住松了口气。她一开始确实放心得很,可这官司真是越听越奇怪,这衙门的气氛又凝重,令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但许大夫后一句话却让她的心又吊起来:“这毒虽不被银针试出,但老夫取那些豆腐喂食了一只鸡,那鸡确实立刻便出现不适。”

堂外又是一阵议论,李轲不被他们影响,已经陷入思索,他接着问道:“可这豆腐已经被宋大娘带回家中,并不能证明是买来之时便有异常。”

梁乐接上话头:“是啊,大人,何况素姨并未收取银钱,本也不准备卖给宋大娘。二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又如何会害人呢?再者说来,素姨又如何能知晓宋大娘硬要来家中买豆腐?”

这几个问题十分犀利,不少邻里听了也有了想法,平日里和他们关系好的人亦是愿意站出来说话。

“是啊,素娘昨日确实未出摊,哪能卖毒豆腐?”

“而且还没收宋大娘银钱,素娘也是好心,哪个能知道会惹官司。”

“是啊,换了是我,可该后悔死了!”

“别是宋大娘嫉妒素娘,诬告她吧!”

……

这番风向转变听得宋大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她又朝胡县令磕了个头,声嘶力竭:“大人啊!奴家恳请大人去查查她家中剩下那些豆腐,肯定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