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踏上科举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夏日远去,秋意渐起。

徐夫子收到了李轲这个得意门生,私塾也不办了,一心只想将他培养成才。

梁乐虽然不爱学习,但资质仍在,加上丰厚的束脩,徐夫子便将她一起教导了。

两个学生也能做个伴。

起先她直接去学堂与那些几岁的孩子们一起念书,学的是《千字文》,主要是为了认字。梁乐那会还觉得不算太难。

可等她真的接触到了科举这条路,才真的意识到路途坎坷而崎岖,可谓“道阻且长”。

《三字经》、《千字文》都只是启蒙读物,对于真正要考科举的人来说,那是五岁前就要学会的书籍。像她与李轲这个年纪,都该是学四书五经的时候了。

李轲偷学时日不短,平日里也没别的书可读,这些发蒙书籍早已烂熟于心。好在梁乐认字能力也不差,认真学了一阵便能跟上他的进度。

徐夫子便开始教二人读《孝经》、《大学》、《中庸》。

《孝经》不在四书五经之内,但古人常言“百善孝为先”,以此可知孝道的重要性,因此夫子教学时常都会从此书教起。

这三本书可以传授给学生基础的学习理念,也就是最根本的三观,扶正学子思想观念,正确地走上这条科举的求学之路。

学完这三本之后,他们便要学习《论语》、《孟子》了,这两本书能帮助学生对事物有更加深刻的认知,探索更深入的理念。

这两个多月,梁乐除去上午要跟着徐夫子学习念书,下午还要去跟着李轲习字。

被学习的苦压弯了腰的她十分痛苦,但又不得不承受。

毕竟有了同窗之谊、师徒之情之后,自己将来一定不会被男主报复成家破人亡的惨状。

·

徐夫子家中的书房内,对话声渐渐传出。

“君子哉。”徐夫子坐在一方木椅上,考校着面前坐着的两个少年,“这句如何破题?”

这两个少年自然是梁乐与李轲。

他们虽然目前只学完了《四书》,但如今已经八月,徐夫子对李轲寄予厚望,恨不得他能直接去参加来年二月的县试,于是干脆将八股文的制法都教授予他们,此时便开始锻炼破题思维,往后学了“五经”也不至于太过仓促。

这自然不会仓促,梁乐丝毫不担忧,按照原文,男主此时也正在学习四书五经,准备参加来年的县试。可原身在县衙被他落了面子,又与他关系极差,因此徐夫子也未将二人一起收为弟子,便只教了男主一人。

县试不是普通考试,它与“府试”、“院试”并在童子试之中,三年两考,机会难得,通过县试、府试便算是“童生”了,若是院试也能考取,那便是“秀才”,徐夫子读书多年,如今也只是位秀才罢了,可见其难度。

这报考更是十分严格,须得报考的五名考生联保,还得一位廪生作保,才能正式参加。

这规矩给了咽不下这口气的原主一个机会。她使了些手段,将为男主作保的那名廪生收买,又安排了另外一名学子顶替男主的名额,与其余四位学生联保,让男主无法顺利参与此次县试,以至于不得不耽误了一年。

但现在她与男主关系这么好,这等事绝不可能再度发生,那男主参加县试还不是轻轻松松,案首也是手到擒来。

“梁乐!”徐夫子注意到她又神游天外,叫了一声,“你说说你的破题。”

唉,每次学这个八股文的时候,徐夫子就会喊她先回答。梁乐不由得猜测,难道是徐夫子担心自己会抄李轲的答案?

“君子哉”出自论语《公冶长篇》,原话是“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

意思是说,这个人是位君子,若是鲁国没有君子的话,这个人是从哪里学到这样的美好品德的呢?表面是在夸他的弟子子贱,实则是在称赞鲁国君子众多。

梁乐的理解是交友须得慎重,“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朋友对你的力量是巨大而有效的。

她便答道:“学生以为,‘德不孤,必有邻’。破题为君子当有德,而见贤之也。”

听了梁乐的作答,徐夫子不置可否,转而去问李轲:“李轲你说说。”

“有于君子者,圣人所不忘也,遂以君子称之矣。”李轲思索片刻,便作出回答。

梁乐觉得自己方才得答案实在是超常发挥,不但有旁征博引,还短促有力,与男主相比也不相上下,昂着头等待夸奖。

可徐夫子一瓢冷水泼她头上:“梁乐,我先前教过你们什么?这八股破题,法有六种,实则三类。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归根结底便是破意、破句与破字。你这道题明破‘君子’,且误以为‘破意’。

“破题之法不可侵上,不可犯下。既然仅为三字‘君子哉’,那便不当破出其后‘鲁无君子者’一句,这乃是犯了大忌。而李轲破题虽仅破句,但贵在灵巧。你还得多和他学学这破题之法啊!”

受到当头一棒的梁乐瞬间灰心,她刚才这破题,拿高考都能写八百字小作文了,结果换了科举八股文,竟然还犯了忌讳,真是隔行如隔山啊!

“今日便再与你们讲讲承题……”考校结束,徐夫子进入今日的讲学内容。

·

从夫子家中出来,梁乐已是面带菜色,仿佛三魂丢了七魄,脚步虚浮。

李轲看着好笑,主动问道:“乐弟,今日课业已完成,何必如此神色?”

梁乐呆滞的双眼看向他,启唇道:“李兄,如果等会我们不用练字的话,我便能换个神色。”

“不可。”李轲收敛唇角的笑意,严肃了起来,“习字与念书不可一日荒废,乐弟,勤学苦练才能成才啊!”

梁乐崩溃,喊道:“啊——!李轲哥哥,你变得越来越像先生了!”

但生活再辛苦,还是得用膳。

由于梁乐家中藏书众多,李轲时常来借书抄写。梁乐自然无所谓,她起初便准备送予男主这些书籍,可男主硬是不肯收下,最后两人稍微熟悉了些,才肯来她家借书去抄写,且每周都会准时归还。

今日是他还书的日子,便顺便在梁乐家中食用午膳,和教她写字。

在梁乐教他制作神仙豆腐之后,李轲家中的赚钱门路便又多了一条,再加上梁乐明里暗里的关照,不论是安排自家下人买豆腐,还是给素娘与县里酒楼中的老板牵线,都对他家中的生活有很大改善。

就连素娘也不再每日出摊,而是雇了个人替她做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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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后,梁乐带着李轲来了书房。

她家在这原阳县买的是个三进三出的宅子,只她一个主人,可以说从里到外都是她做主,只要不是太过出格的事都不会有人管教,极其自由。

吃饱的梁乐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看着正在写徐夫子留下的两篇八股文作业的李轲,她问道:“李轲哥哥,你不累吗?”

少年这几个月身量拔高了不少,闻言摇摇头,并不答话。

梁乐见他如此认真,不欲打扰他,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醒过来时,她身上盖着块毯子,想必是男主吩咐家里下人给她拿来的。她走下椅子,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躯,发现李轲还在书桌前拿笔写着字。

专注之中甚至并未发现她已经醒了。

梁乐起了坏心思,她悄悄走到李轲身后,取了支笔蘸上朱砂,就要朝着少年的脸上画去。

可目光始终盯着面前宣纸的少年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般,经抓住了她的手腕,令她不能再动一丝。

发现自己被抓了个现场,梁乐也不慌张,笑起来:“李轲哥哥,你发现我啦?”

手腕上的禁锢松开,她顺着趴到桌子一边,手中把玩着那只蘸了朱砂的毛笔。早先李轲不肯用她送的东西,她送个文房四宝还会惹得他不高兴,但如今许是二人关系熟稔了,李轲也不在意这些了,在她的不断努力下,终于愿意将这书房当作自己的来用了。

只是——

他手里用的还是自己当初花了一百个铜板买的那支毛笔。

梁乐看着少年垂下的眼睫,举起右手中的笔,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

“又闹什么?”李轲头也不抬,语气淡淡,却有一份他自己也未注意到的宠溺。

梁乐不在意,端详着对方眉间的红痣:“李轲哥哥,我前阵子看到有些孩子开蒙的时候,会用朱砂点痣。‘痣’同‘智’,点完之后,你就智慧无穷啦!”

李轲终于抬起头,他的眼有些狭长,但年纪轻,又多了几分少年气,显得柔软起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伸手从梁乐手中接过那支毛笔,转而在对方的眉间也点了一下:“若如此说,你岂非要点两颗?”

梁乐抄起一旁放置的宣纸敲他:“好呀,你是说我不够聪明吗?”

“我可没这么说,该习字了。”他的八股文已经写完,梁乐也歇息过了,是时候教今日的字了。

“好好好——李先生,学生这就来。”梁乐拖长尾音,在一旁端坐好。

李轲被她的称呼闹得发笑,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面前人白皙的脸上满是无奈,控诉着对习字的不满,可眉间那一点朱砂——却显得多了几分女气。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李轲闭上眼,微微摇头,想要将这种胡乱的想法赶出脑中。

他沉声道:“别这么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