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视野一片漆黑。
耳边渐渐传来络绎不绝的叫卖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是什么?
是谁?
“少爷!”
“少爷你还好吗?”
梁乐用力眨眨眼,眼前终于出现了画面。
她正半跪在地上,手下撑着一张木头桌子,桌角有点点血迹。
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
抬手摸上去,是红色的血液。
还没等她缓过来,一旁就有个人搀扶着自己,语气担忧:“少爷,奴才这便喊大夫来!”
接着这道稍显尖锐的声音态度一变,似是对着另一个人说话:“小杂碎,竟然还敢伤到我家少爷,今日我还非得把你这摊子砸了!”
梁乐此时终于看到身边人穿着一身青色衣裳,和电视剧里那些小厮打扮没什么不同。
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淡蓝色丝绸衣衫,上面绣纹不少,只是眼睛仍有些花,盯久了更觉头疼。
一道冷淡的男声响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如此作恶,就不怕李某报官吗?”
这文绉绉的对话,自己是穿了吗?
身边那小厮又说:“不过一个卖豆腐的小摊子,便是砸了又有什么怕的。你若是敢,便去县衙啊!你伤了我们家少爷,我们还要去找县令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这人语气不屑,听着像是仗势欺人。
豆腐摊。
砸豆腐摊?
李某!
这不是她正在看的那本《从农家子到首辅》的情节吗?
李轲身为男主,出身贫困。自幼便由寡母养大,靠卖豆腐为生。
他每日上午帮着母亲干活,下午便偷偷溜到学堂外面听课学习。
而这本书中确实有个和自己同名同姓,也叫梁乐的角色。
可他是个大反派啊!
一开始就看男主不顺眼,不仅将他家的摊子砸了,还将所有的豆腐都踩碎,末了还嘲讽了男主不过是个穷鬼。
天啊!!!
她瞬间清醒了。
“住手!”
一旁那小厮显然是被她这一声大喊吓住,停住手看向她,不知道自己主子是否有要有什么吩咐。
被搀扶着站起来,梁乐看见碎了一地的雪白的豆腐,没有一块完好。
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将沿着书中的命运轨迹,身体也被将摔成豆腐一样,碎得一块一块的,血流一地。
打了个寒颤,她看向面前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你是李轲?”
那男孩年纪不大,气势却不少,面对着富士豪绅也不畏惧,不卑不亢地冷哼一声,并不理她。
男孩身边还有位妇人,那妇人脸庞白皙,柳眉弯弯,虽然能看出来岁月已然在面容之上留下痕迹,但不施粉黛,自有一股素净的气质。若是没有面前这糟心事,梁乐简直要感叹一句:这简直是原阳镇的“豆腐西施”啊!
可现在她却满面泪痕,苦苦哀求着面前的几人放过这个小摊子,给他们母子一条生路。
美人落泪,看得梁乐都为之动容。
幸好,自己来的还不算迟。
只是把男主家的豆腐都砸碎了,木头摊子还没开始砸……才怪!!!
梁乐现在已经感到自己的未来便如眼前一般,漆黑一片,额头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现在做点什么才能救回自己的命?
见到自家少爷又要触碰额上伤口,知礼赶紧阻止,又表忠心道:“少爷,您别着急,奴才这就把这小杂碎押了去见官!”
“见什么见!”梁乐头疼欲裂,原文似乎就是原身初来乍到这原阳县,见到了男主,想和男主交个朋友。谁知男主脾气冷漠,并不愿意。原身从小千娇万宠长大,哪里受得了这气,便派去砸男主的摊子。
接着男主便推了她一把,把她脑袋磕得头破血流的。然后这群小厮就将男主押去见官。谁知那县令却突然赏识了男主的不畏强权,给了他一个读书的机会,从此男主走上科举之路,一飞冲天。往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像她这种挡路的小配角更是直接就被切碎了。
想到这里,她稳住心神,努力站直身来。
这身体不过八九岁,比十岁的李轲矮了一个头,她带着圆滚滚的身子猛地扑过去:“李……兄,我只是想与你交个朋友!我方才不过是一时玩闹,没多大事,不如便算了?”
“李某可不觉得这是玩闹,见官便见官。我原阳县胡县令爱民如子,李某不信你们这等人能一手遮天!”
听了这话,梁乐更紧张,可不能让他见了那县令。见了胡县令之后,再想和男主和好那就是痴人说梦了。她也不管脸面了,让身边小厮赶紧拿银钱出来赔礼道歉:“李轲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爹娘责罚,心情不好,你别生气了。”
她知道男主铁石心肠,不一定会被这话打动。说完之后,又双眼含泪去看向李轲娘亲:“这位姨姨,对不起。我会赔的。姨姨别怪我嘛!”
这身体年纪小,长相可爱娇憨,皮肤白皙,圆溜溜的双眼漆黑,活像一个小仙童,任人见了都喜爱三分。
只是之前有些太过恶毒,飞扬跋扈就要砸自己摊子,这才失了好感。这会她突然变了态度,李轲娘亲对待孩子有多少有几分慈爱,又得了几倍的赔偿,也不想再与他们争执,只想息事宁人:“轲儿,别乱说了。”
看到男主被他娘亲这么阻止,似是仍然心有不甘的模样,她担心仍然会被记恨:“姨姨,李轲哥哥没乱说,我只是想和哥哥结识一番,这事是我做的不对,哥哥你别生气了,原谅我好不好呀?”
她满脸诚恳,大眼睛中盛满了渴望。
李轲毕竟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若是起初这人愿意以这样的态度与他结交,他也不会拒绝。只是初始这人实在是太过跋扈,仿佛施恩一般的询问自己的姓名,这才起了争执。
被这样一张柔软干净的脸看着,又被一口一个“哥哥”叫着,他方才那一身逼人傲气已消失不见,又变回了稚嫩的孩子模样,磕磕巴巴道:“那……那便算了。”
“哥哥你真好!哥哥,我叫梁乐,‘不亦乐乎’的‘乐’,你可以叫我乐乐呀。”梁乐没想到这事解决得这么简单,心中舒了一口气,赶紧指挥身边小厮们帮忙把这摊子重新支好,又安排了两个人给他们磨大豆,做豆腐。
一旁的知礼实在忍不住了,小姐这突然的转变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显然目前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少爷,您这额上还在流血呢!再不看大夫,夫人怕是留不下奴才了啊!”
是了,刚沉浸在未来生死一线的紧张感中,竟是忘记自己头上还有伤。被这么一提出来,梁乐只觉得脑袋更痛了。
李轲此时也是有些后悔,自己竟然将人弄成这样。他只是一时气愤,也没想到会伤害到对方。此时那一道道鲜血从白皙的面庞上留下,衬得这人更像一个白瓷娃娃一般,看得他心惊动魄,甚至有些后怕。
梁乐也知道得赶紧去看看大夫了,这壳子以后还得自己用,万一留了疤,自己也不愿意。但她又担心后面会出现什么意外,一只手紧紧拉着李轲,一脸恳求和害怕:“李轲哥哥,我好怕看大夫啊,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李轲还有些犹豫是否答应,但他娘亲见了,一口同意道:“轲儿,这伤是你造成的,还是陪着这位公子去看一趟吧。”
他娘亲想得更多。他们拿了赔偿,今日也无法再继续出摊了。这个男童看起来家世不菲,身价富裕,看起来就极为喜欢轲儿,虽然有些喜怒不定,但若是真能与之交好,对轲儿未来也有好处。
自己娘亲都发话了,李轲也不再迟疑,跟着梁乐上了马车,去往医馆。
那大夫年纪一把,花白胡子,看到了梁乐的脑袋,问道:“小小年纪,如此不当心。这是怎么闹得?”
李轲本想说是他将人推到了桌子上撞的,可梁乐率先答了:“大夫,我方才贪玩,不小心磕到桌角了。您可帮我看看,千万别留疤了呀!”
没想到这人会替自己认下过错,李轲有些惊讶,这话却更令他心中愧疚了。
那大夫认真瞧瞧,也看出来虽然血流了不少,但大问题没有,止了血,开了些药,再交代了些注意事项便让他们回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都暗了,梁乐也不得不和男主分开。
她依依不舍的拉着李轲的手:“李轲哥哥,明日我再来找你呀!”
后者长这么大,只有寡妇将他带大,从未被人如此亲近过,虽然都是男子,却也有些不适应:“……好。”
·
回到自己房中,梁乐屏退所有下人,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性别。
书中这反派出现次数不多,除了一开始派人砸豆腐摊,与男主结仇,顺便给男主一个见到县令,被赏识的机会之外,就剩下书院再遇,不断以势逼人。再后面就是男主考取状元之后,被男主报复了。
可这反派竟然是女扮男装!
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原书中是哪里提过这一点,但想不到就算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现在面前的更大问题是,她是要将男主扼杀在摇篮里,走上反派的道路;还是抱男主大腿,去给他嘘寒送暖当小弟。
她方才虽然一直示弱,哄着男主,想与他交好,但这只是为了不给他机会真的遇上县令罢了。此时命运已经捏在了她自己的手中。
这原身家境富裕,在江南一带可以算得上是首富了,但这朝代“重农抑商”,商人地位不高,唯有念书、科举、考取功名才能平步青云,受人景仰,正是所谓的“读书改变命运”。是以男主后来考取功名便能将他们家打压得跌倒泥里。
那砸摊子的危机看似已经被化解,但孩子心思如何能确定,若是他未来有了实权,又想起来幼时被辱之事,仍要报复该如何是好?
且男主现在还只是个十岁孩子,若是暗箱操作一番,将他绑去那些穷乡僻壤无人管教之地,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自己真的要这样做吗?
为了还没出现的后果,就要毁去一个少年天才的未来?
何况现在二人也并未结仇。
梁乐感觉更加头痛,扑到柔软的床褥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