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生眉心微蹙,用几秒时间消化关绿绕这句话,然而还是一头雾水。
他问:“你在说什么?”
关绿绕没想到遮羞布都没了,江屿生还能装傻,偏头翻了个白眼,冷声道:“这里没观众,你可省省吧,别演了。”
江屿生越听越糊涂:“什么三人行,什么坐实小三罪名?”
“事实都甩你脸上了,你还能装,可真行。”
关绿绕睨了他一眼,用唾弃的语气嘲讽:“明明有未婚妻,还立单身人设,你靠这招骗了多少女生跟你上床啊。”
静默片刻,江屿生总算理清来龙去脉,他不禁发笑,声音四平八稳,透着死气沉沉的凉意:“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
关绿绕手掌朝他,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别跟我玩反客为主那套,不管用。”
反正已经摊牌,索性这次就把这件事了结干净。
关绿绕拿起手机,打开相册,滑到底,有一个没有命名的文件夹。
她点开文件夹里唯一一张照片,又把手机平放在桌面,往江屿生手边推了推,示意他自己看。
照片正中间站着一个小男生,白衬衣搭配背带西裤,像个小绅士,他抱着一盒乐高,笑得很开心。
细看之下,五官跟关绿绕有几分相似,特别是鼻梁。
“这是我弟弟在8岁生日宴上拍的照片,那盒乐高是我送的,我没去参加生日宴,我爸特地发了这张照片给我看,表示我弟弟很喜欢这个礼物。”
关绿绕见江屿生还没发现重点,出声提醒:“右上角,你放大看看。”
江屿生的视线移到右上角。
无需放大,他也一眼认出,那是自己的身影。
关绿绕注意到江屿生眼神的细微变化,诧异、困惑、始料未及,全都有。
回忆自己得知真相时的狼狈难堪,关绿绕感觉他这点情绪根本无足轻重。
关绿绕慢条斯理地感叹,故意刻薄人似的:“世界真的好小呀学长,一切就是那么巧。”
“巧在我弟弟拍了那么多张照片,只有发给我这张,你和你未婚妻都入了镜。”
“巧在我爸知道你们江吴两家早就定了亲。”
“更巧在,我跟我爸有时差,他睡前给我发的照片,我收到时,正好是那天早上。”
江屿生怎么也没想到,关绿绕一走了之,对他避如蛇蝎,前后态度大转弯的原因,源头竟然是一张照片。
当时江掠公事缠身,委托堂弟作为江家代表替自己走一趟,去赴关家的约,当时跟江屿生同行的就是吴絮如。
宴会之后,圈内徒生出许多猜测来,其中就有人传,他和吴絮如就是两家定下的联姻人选。
江吴两家只当听了个笑话,因为等到下半年,江掠正式接手集团事务,跟吴絮如的订婚仪式就要提上日程。
到时候仪式一办,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江屿生掏出自己的手机,在微信列表找到备注“大嫂”的名片,进入她的朋友圈,翻到去年某一条,跟关绿绕有样学样,把手机平放在桌面,往她那边推了推。
“看看,跟你那张照片上面的女人,是不是同一个。”
关绿绕见江屿生还这么淡定,搞不懂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低头去瞧。
待她看清照片上的女人,惊讶地捞起手机,怼在眼前细看。
这位穿着婚纱的窈窕女人,跟三年前站在江屿生身边那位就是同一个人。
这条朋友圈的文案是——
“他问我愿不愿意,我说,我愿意。”
三张配图。
一张晒结婚证,一张晒婚戒,最后那张大概是试婚纱时被别人抓拍的。
女人站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一边跟身边的朋友在说着什么,后面沙发上那位西装革履的男士,安静地注视妻子的背影。
没有对视,没有亲密的姿势,可是整个画面有种说不出的和谐般配。
“令尊说得没错,江吴两家是定过亲,定的是长房子女,我上面有个堂哥,这门亲事从最开始就跟我无关。”
江屿生一番话说得还挺善解人意:“看来就是误会一场,我大哥大嫂在那年年底就订婚了,估计你早就跟我盖章定罪,所以才没向令尊打听后续。”
关绿绕把手机还给江屿生,顺便拿回自己的,一下子接收的信息量太大,甚至否定了她长达三年的既定认知,她一时有点消化不良。
见她迟迟不表态,江屿生主动提议:“你要是不相信,不如现在打电话问问令尊。”
关绿绕摇头:“我没有不信。”
朋友圈的铁证摆在眼前,加之她现在回想,当时仅仅因为父亲一句话,没有当面跟江屿生对质的做法确实欠妥,她怎么会不相信。
不管怎么说,从结果来看,她就是冤枉人了。
关绿绕即刻转变心态,郑重其事地跟江屿生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我现在可以为骂你王八蛋的事情道歉。”
江屿生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懒洋洋地:“就这?”
关绿绕一怔,接着补充:“还有说你玩三人行说你装,立单身人设骗女生上床,抱歉。”
江屿生:“继续。”
“还继续?”关绿绕细细复盘自己说过的话,面露难色,“没有了吧,我总共也没说几句。”
连听三句都没听到自己想听的,江屿生开始不爽,提醒她:“你欠我仅仅是因为误会的道歉吗?”
关绿绕有点懵:“那我还欠你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出去、买药,你跟我说的话,全忘了?”
一个短句,江屿生非得拆开来说,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既这么说,关绿绕就跟着回忆。
半分钟的功夫,关绿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再次露出“我很抱歉”的神情。
“还有意兴阑珊那个是吧,那是为了报复你才说的,其实你技术还可以啦,反正比我有经验。你们男人好像蛮介意那方面被说的,抱歉抱歉,你可别因为我一句话留下心理阴影。”
江屿生:“……”
关绿绕感觉江屿生的脸色又难看了不少,以为是自己夸得太勉强,给他一种敷衍不走心的错觉,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又重新夸了一遍。
“你要相信自己,更得相信我啊,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其实有对比,评价起来更有说服力,可惜我没有经验,不过你实力如何,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参考别人和我的反应,要是差不多,不就证明你——”
“你又知道我有别人了?”
江屿生听得太阳穴狂跳不止,脑子也跟着疼。
关绿绕顿了顿,小声嘟囔:“我猜的,毕竟你的经验值比我高,我就以为你……”
“够了。”
江屿生打断她的话,音量稍稍拔高,人突然站起来,阴影压下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吃人似的。
“关绿绕,我最后问你一次,欠我的抱歉就只有这些?”
关绿绕收敛笑意,语气不善:“不然呢?要不然我写个书面道歉信给你,你说吧,要多少字这事儿才翻篇。”
江屿生靠最后一丝耐性,提醒关绿绕:“我喝不醉,不管喝再多都不会醉。”
话音落,关绿绕似乎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又陷入词穷。
良久。
江屿生看见关绿绕对自己竖起大拇指,露出营业式的标准微笑。
“那你是海量,牛逼。”关绿绕笑着说。
“……”
江屿生一口闷气卡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几步走上讲台,拔掉U盘,脸色铁青离开了教室。
-
聊了好一会儿,午饭已经凉透没法再吃,关绿绕起身,收拾好垃圾,去休息室拿了瓶水。
在门口碰见上午一起上课的同学,邀请关绿绕同行去教室,关绿绕看了眼腕表,距离上课还有二十来分钟。
她既不想跟不熟的人硬聊那么久,也不想马上回那间教室,于是,她自称要去洗手间,先行一步。
关绿绕漫无目的走到安全通道那边,她推开门,走进去。
这里背阴又僻静,适合独处。
关绿绕背靠墙,一静下来,耳边回响的全是江屿生的声音。
一开始,她确实没懂江屿生的意思,直到,他莫名提起自己喝不醉。
她恍然大悟,原来他最在意的话,是她唯一没有说谎、没有说错的那句——
“成年人的一时失控,天亮就该结束。”
与其说,江屿生是在强调自己喝不醉,酒量好,不如说,是在拐着弯反驳她——
“如果我不是一时失控,又该如何?”
何为道歉?承认自己有错,才叫道歉。
江屿生希望她能为这句话道歉,无非是要她亲口承认自己说的话有错,给他给一个态度。
一个就算天亮了,我们也不该结束的态度。
但是,她给不起。
她只能装傻。
关绿绕叹了一口气。
三年前她怎么没想过,将来很有可能跟江屿生在同个圈子共事呢。
但凡她那时理智一点,划拳不输那么惨,也不至于喝断片跟江屿生发生点什么,弄成现在这种不尴不尬的局面。
……等等。
划拳?
她划拳水平还行,一般都是让别人喝大,那次聚会也是,几轮下来,班上不少男生都甘拜下风,去厕所狂吐。
后来……
后来她看江屿生滴酒未沾,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说话激他,结果江屿生不受用,反而问她:“想跟我玩,就得玩大的。”
关绿绕一拍桌子,豪爽问:“玩就玩,你说,怎么玩。”
江屿生招来侍应生,简单吩咐了两句,很快,侍应生推着酒车过来,空杯子摆满一茶几,分为三堆,红的白的啤的。
“输的人,一次喝三杯。”
江屿生漫不经心看了关绿绕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赌你不敢玩。
此话一出,班上同学纷纷跟着起哄。
关绿绕对自己划拳水平极有自信,看了眼这堆酒,感觉江屿生今晚必定晚节不保。
没做他想,关绿绕迎上江屿生的眼神,挑衅的语气:“学长你放心喝,我负责找人抬你回去。”
结果。
关绿绕输得一败涂地。
中途江屿生输了两次,喝了六杯就显现醉意,关绿绕还腹诽过,他酒量不如自己。
……
此时,提着工具的保洁阿姨刚从安全通道门口经过,门那边,突然传来杀气腾腾的一声怒骂——
“我靠,好你个姓江的!!!”
阿姨被吓了个激灵,下意识捂心脏,惊魂未定:“哎哟我去,吓死我了,谁在那里!?”
等她缓过神,推开门去看,楼梯间空无一人,只隐约听见急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
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