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学校的路上,关绿绕跟中介闲聊时,不经意提起江屿生住的那套公寓。
“我租的那套跟对面的1501户型结构一样吗?”
中介对答如流:“差不多,不过1501那套建筑面积有600平米左右,卧室空间比您这套大,是棕榈台最好的房源。”
关绿绕颇有兴趣地“哦”了声:“这么好的房源,肯定不会对外出租了吧。”
中介笑道:“那当然了,而且那套房源是开放商自留的,别说出租,出售都不太可能。”
两番试探,关绿绕心里有了底。
棕榈台应该是江屿生的固定住处,除非他还有别的落脚地。
要是她也长期住在这里,邻里间免不了打照面。
关绿绕以自己朋友也有意在附近租房为由,托中介再觅好房源,寻到合适的联系她。
中介连声应承,可是一听关绿绕说“要求不变但不要棕榈台的”,脸上露出为难之色:“关小姐,这恐怕需要等一阵子,排除掉棕榈台,符合您要求的高端住宅房源就不多了,对外出租的就更少。”
关绿绕表示理解:“没关系,我朋友不急,你就打听着,有合适的我们约时间看房。”
中介:“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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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音培训班四月初开课,关绿绕赶在开课前完成了论文初稿交到导师那边。
过了一周,导师修改意见返还,关绿绕通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一些细小问题,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泡在图书馆,离校也能完成。
当天,关绿绕就联系中介做全屋大扫除,并定下了搬家日期。
中介拿了高佣金,办事很是体贴周到,特地给她联系了日式搬家。
关绿绕放在宿舍的东西不多,两个专业人员很快打包完毕,将物品分批搬到小货车里。
最后一个行李箱被拖走,关绿绕在宿舍看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的个人物品,带上门离开。
住了四年的宿舍,临走之际,她没有心生眷恋。
大概是她这四年都没能体会到别人口中的神仙室友情。
搬完宿舍的东西,一行人开车前往另外一处。
路上,关绿绕给沈清玫发了条微信:你不在家吧,我一会儿回去搬东西,有搬家公司的人在。
沈清玫直接回了电话过来。
关绿绕刚接起,那边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你要搬到哪里去?都要搬走了才知会我一声,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
“微信说吧。”关绿绕语气还算平静。
“怎么?现在听到我声音都嫌烦了?”
“我在车上,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就这么聊。”
那边安静了几秒,啪,电话被挂断。
关绿绕切回跟沈清玫的聊天界面,拇指往上划,没划两下就找到了去年十二月份的某段聊天记录。
关绿绕截图给沈清玫发过去,解释:我跟你说过,你说自己在拍戏很忙,没表态。
沈清玫理直气壮:没表态就代表我不同意。
关绿绕:是吗。我以为是默认。
沈清玫换了个问题:你找到工作了?
关绿绕:还没,上完培训班再说。
沈清玫顿生诸多埋怨:好好的戏不拍,非要去搞配音,都三年了,你有像样的作品吗?要是你坚持拍戏,现在说不定跟小徐一个咖位了。
又说:说到小徐,他昨天跟我打了电话,说你最近对他不冷不热,之前还提过分手。你事业失败就算了,感情总不该出问题,小徐多好一人,比你有出息多了。
明明去年还因为这事儿吵过一架,这才几个月,徐成阔扭头又找沈清玫说嘴去了。
关绿绕从小到大听惯了沈清玫的挖苦贬低,现在已经不太往心里去。
但徐成阔非要把沈清玫拉到他俩之间的事儿里来,还颇有联手对付她一个人的味道,关绿绕就做不到无动于衷了。
关绿绕说话丝毫不留情面:你既觉得徐成阔好,不如认他当儿子,反正他也演过,我马上改口叫他哥。
沈清玫没再回复。意料之中。
气到极点以沉默回应,是她保持优雅的常用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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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东西比宿舍多,还有配音用的专业设备,这都是关绿绕的心尖尖,她不放心让外人碰,自己亲自收拾装箱的。
沈清玫常年在外地拍戏,关绿绕住校,逢寒暑假才来这,母女俩常年碰不着几次面,这个家也长期处于无人居住状态,只有阿姨来定期打扫。
说是家,跟酒店房间差不了多少。
等关绿绕的东西全部收拾完,被搬家公司的人搬走,这个冷清的家已然空了一半。
倒没有徒增感慨,只是关绿绕忽然发现,不管是从这里搬走,还是从宿舍搬走,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她自认为对人对事不够洒脱,此刻这般拿得起放得下,不过是因为她心如明镜,知道哪哪都不是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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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阴雨连连,天气不好,飞机晚点近一小时。
一落地,谷泽打了辆车,吩咐司机开快点,风尘仆仆往苍穹音工作室赶。
此刻正是晚高峰,等到地方时早已过了晚上八点。
谷泽拿上外套,拖着行李箱,推开工作室的门,快步而入。
前台喻西看见他,热情问候:“老板,这么晚了您还来工作啊。”
谷泽把外套抛给喻西,行李箱留在原地,眼神四处打量,像是在找什么人。
“姓江的在哪?”
喻西接住谷泽的衣服,听出他语气不善,冲1号录音棚的方向扬扬下巴,老实交代:“下午两点进的棚,还没出来呢。”
谷泽二话不说往1号棚走,步伐杀气腾腾。
路过的员工本想跟他打招呼,见他脸色太臭,一个个识趣得没敢开口。
等人走远了,大家才凑到前台小声议论。
“老板这脸臭的,又被家里催婚了?”
“催什么催,你没看他往哪走,上午那位祖宗捅的娄子,铁定传老板耳朵里了。”
喻西理好谷泽的西装,搭在椅背上,补充道:“也就老板敢叫那位祖宗‘姓江的’。”
谷泽坐电梯上六楼,左转走到尽头,进入1号棚,无视周围一切,径直走到录音师面前,拍拍他肩膀,示意先暂停。
录音师推了台面上的一个按键,摘下耳机,叫了声老板。
谷泽弯腰,握住一旁的麦克风,视线锁住录音间里的那位祖宗,直呼其名:“江屿生。”
听到自己的名字,江屿生抬头向录音师的控制台看去。
四目相对,谷泽面无表情向右侧偏了下头,交代了句“其他人继续”,再无多言,转身离开了录音棚。
无奈,江屿生只能摘下耳机跟出去。
谷泽在隔壁休息室等他,江屿生一进屋,谷泽抬脚把门一踢,“砰”地一声关上了。
“就算你不想接徐成阔那部剧,也犯不着当着全公司的面让王跃下不来台啊,你不知道敷衍两下等我回来处理吗?”
江屿生去冰柜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喝了口,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本意是想帮你分忧。”
谷泽当场翻了个大白眼:“敢情我还得谢谢你。”
“王跃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好人缘,你今天让他下不来台,改明他逢人就说你耍大牌、恃才傲物,你在圈内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又不靠名声吃饭。”
谷泽看着他,一声不吭。
江屿生顺便抛了瓶矿泉水给他,走到沙发坐下,长腿往茶几一搭,人往后靠,见谷泽还盯着自己不放,只好改口:“行了哥,这回算我冲动。”
谷泽喝了半瓶水,面色稍缓,苦口婆心道:“我们不怕事,但没必要得罪小人平白惹一身腥,以后这种事还是我来处理。其实一开始王跃找到我,我听完基本情况就知道你不会接。”
谷泽是江屿生高中玩网配认识的朋友,年长他四岁,当时在社团做统筹,后来谷泽大学毕业出来创业开配音工作室,缺的那部分启动资金是江屿生给的。
工作室步入正轨后,任凭谷泽如何游说,江屿生也拒绝在创始人那一栏加上自己名字,只接受分红。因为一直不确定要不要全职做配音,江屿生也没跟工作室签约,这些年一直做自由人,直到这次回榆清。
所以外界只知道苍穹音的老板叫谷泽,跟配音员青雾是旧友。
江屿生不知想到什么,倏地发出一声哂笑:“其实王跃不该找配音,该去找翻译。”
谷泽不解:“什么意思?”
“徐成阔只会说阿拉伯数字,却要观众听见中文台词,这难道不是翻译干的活?”
“……”
谷泽拧上瓶盖,由衷评价:“你说话真够损的。”
“事实如此。”
“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个事。”
谷泽掏出手机,让助理把准备好的东西送进来。
过了半分钟,助理敲门进休息室,把一份整理好的名册递给江屿生。
江屿生接过,助理欠身离开。
趁江屿生翻看的空档,谷泽出声说明情况:“这是马上开课的培训班学员名单,老丁手上项目多,排不出时间上课,正好你回来了,去顶他的班。”
江屿生翻了两页便放下,提不起丝毫兴趣,一口回绝:“不去。”
谷泽抛出选项B:“那你就去干翻译的活。”
江屿生有恃无恐:“活都被我搅黄了,干不了。”
谷泽冷笑:“只会说阿拉伯数字的演员多得是。”
江屿生:“……”
被放下的名册再次被江屿生拿起翻看。
事情交代完,谷泽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走了,明天开工前给我答复。”
说归说,其实谷泽心里真没底,毕竟他不可能真让江屿生去干翻译的活,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
他要是真的不愿意上课,只能找其他配音员顶上。
“不用等明天了。”
身后传来江屿生的声音。
谷泽几乎能猜到江屿生下句要说什么,索性替他答了:“行,你要是真的——”
“我去。”
谷泽万万没料到江屿生答应得这么爽快,一时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假的,你可别是在耍我。”
江屿生起身走过来,把名册还给谷泽,拉开休息室的门,还是那幅懒散语气,带两分玩笑:“记得给我加钱,谷总。”
谷泽非常爽快:“好说好说。”
难得苍天有眼,让江屿生良心发现,谷泽高兴得困劲都没了,合上名册,走了两步,名册自己往两侧翻开。
一个叫关绿绕的名字映入眼帘。
整个名册只有这一页的纸张不平整,页脚不知被谁用力揉捏过,有好几道再也铺不平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