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北风拉拽着枯木发出呜咽,昏黄的灯光下,舒悦窈有某个瞬间看不清闻落行的脸。
江烬是闻落行死对头,这事人尽皆知。
当年舒悦窈第一次表白失败,闻落行在她的世界消失几个月。
高中升学后没有直升入二班,而是刻意避开般的去了另个重点班一班。
闻落行物竞、信竞、容貌家境、样样出色,江烬亦然。
一山不容二虎,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互相看不顺眼,似乎根本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至于舒悦窈认识江烬,并且成为能和他成为约饭对象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她第二次表白闻落行被以“你特别好,我不喜欢”八个字无情回绝。
正尴尬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呢,江烬阔步走过来,指尖顶球,大拇指反向指他自己,微笑解围道,“姑娘,你那儿都挺好,就是瞎了眼,要不你选我吧,我比闻落行好。”
表白被拒,和闻落行的关系定死在朋友上,舒悦窈也实在没有为‘朋友’而驳江烬这种绝世好心人面子的道理。
江烬是个传奇人物,因为纵观高中校史,他是第一个拿下NOI(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金派,获得清华姚班保送资格,转而拒掉保送、退学直接跑去打电竞的。
2009年下旬,电竞这个词汇在国内还没普及。
大家口里有个最直接的评定:网瘾少年,搞不好就被抓走送去杨教授哪儿电击了。
谁都没想到这人同年真就成了职业电竞选手,开始他打的是dota2,后来转玩LOL,11年,这两个MOBA类游戏职业竞赛方兴未艾,江烬一战封神。
毫不夸张地讲,中国赛区初期是就靠江烬打出的名气,半月前江烬拿下职业生涯里第二个s赛冠军,捧杯当天宣布退役。
舒悦窈年少时曾有段日子百无聊赖,跑去打游戏,江烬没事总会来带她,后来他家人不同意他去打电竞,断掉他的经历来源,是舒悦窈本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思路,硬借钱给江烬的。
一二来去,大家就成了相熟的朋友,休赛假期时江烬偶尔回帝都,一起吃个饭。
她坦荡说,“你可以给你个完美的解释。”
闻落行抬手揉眉骨,淡淡道,“先回家。”
车里的气氛诡异,舒悦窈低头敲字,她不假思索地在和江烬的对话框里打。
你窈:[我和闻落行在交往,他对我非常重要。]
江烬是秒回的:[了解,闻落行虽然不如我,但也挺好的,愿神明偏爱你。]
你窈:[那我就直接拉黑你了,抱歉。]
这条没能发出去,因为系统提示,江烬已经先行删除了她的好友。
是个敞亮又体面的人,大家都好看。
一路无话,车窗被闻落行开了个缝,不算闷,舒悦窈主观上也挺生气,她想阖眸静静,可最后还是舍不得冷战,执着的去和他搭话。
“你有听过王菲的《如风》吗?”舒悦窈轻声发问。
闻落行磨着方向盘,清冷回,“没有。”
“不重要。”路灯的分布均匀,衬得闻落行俊逸的侧颜忽明忽寐,舒悦窈毫不气馁,“有句歌词是,我也不过是人非梦,有真笑,亦有真痛。”
闻落行喉结滚了滚,哑声说,“讲重点。”
舒悦窈收回视线,别开头去看窗外,声线平和,“我十六岁后就没在不做梦的时候,再想过会和你是今天这种关系了。从我高中转去读文科,彻底放弃追逐你的步伐开始,我对未来的规划、社交的范围,都完全再没有为你考虑过。”
“闻落行。”舒悦窈柔声喊他,车窗玻璃映着她泫然欲泣的脸。
要掐住指腹才能勉强不会有颤音出现,“讲道理,有谁会为了个普通朋友考虑周全呢?”
“我不会,你也不会,否则当年你不会拒绝我表白的第二天就和人交往。”
“所以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气些什么,是气我没留在原地等你吗?”
直到车子拐进车库停稳,舒悦窈都没能等到闻落行的回答。
她是被横抱出副驾的,闻落行的步子沉稳,但失重感让舒悦窈用力搂紧他的脖颈。
闻落行抱着人上楼,扔进主卧床上,回家后唯一亮起的灯是玄关处的声控感应灯,舒悦窈无意窥见他紧抿的唇角和眼底阴鸷,却并未想过要挣扎或逃离。
直到黑暗里,门“咔哒”一声,落了锁。
舒悦窈反手撑座起来,又被闻落行覆上来的胸膛压下去,檀木香味裹挟着她,耳垂被含住。
“我不许你见江烬。”闻落行用唇舌描摹着耳廓,沙哑且沉闷,一遍一遍的重复,“不许你见。”
舒悦窈耳朵敏.感,平时吹口气都想避开,她招架不住的往后多,被扣着硬拉回来桎梏住,“你只能是我的。”
床头那盏灯被按开,舒悦窈眨眼适应了下光亮,正对上闻落行薄红的眼眶,她一愣,喃喃道,“你。”
“乖。”闻落行敛眸,低沉哄。
他单手扯开领带,反剪着舒悦窈的双手,轻柔束好。
这场景让舒悦窈花了点儿时间接受,落锁、绑住……小黑.屋?
她自诩认识闻落行许多年,了解甚深。
闻落行玩世不恭,轻狂不羁,但并不是个性格偏执的人,这几天看下来,他床品极好,并无这种癖好。
现在这状况,就只因为不喜欢自己和江烬有来往?
舒悦窈叹了口气,低头去亲闻落行的额头,浅笑无奈问,“你这是闹哪样?”
闻落行避开下个吻,不轻不重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轻嗤,“如你所见,我本来就这样,占有欲和控制欲都如此,你是今天才认识到吗?那认识晚了,你走不了。”
“嘶”舒悦窈吃痛,娇嗔道,“动手不动口行吗?在说我什么时候讲过自己要走了?你不喜欢江烬,那我不见就好,车上就和他说过了,你可以看记录,亲自双删。”
闻落行眼底陡然划过光亮,他蹙眉,难以置信的问,“你不害怕吗?”
舒悦窈唇角微扬,笑着反问,“你会伤害我吗?”
闻落行默然摇头否认。
“那不就完了?”舒悦窈梨涡浅淡,“我不认为对喜欢的人抱有占有欲和控制欲的存在是错,相反如果无欲无求,问题才大吧。”
“我的确喜欢你。”闻落行望着那双水润的黑眸,节节败退,终于肯承认。
这夜折腾的格外凶,床单、沙发和书桌上都留下了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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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逸集团附属产业良多,大小事宜都要过手,以“悦窈”为推广名的楼盘预定下周三开盘,闻落行连轴忙得脚不沾地。
舒悦窈成了他办公室里的常客,不舒适的会客沙发被换成了柔软的布艺沙发,角落的一隅干脆搭出个巨型的粉红色帐篷。
区域足够大,舒悦窈可以随心所欲的更改,齐明白办事周全,雇了个司机专门负责给她全程买吃的喝的。
入驻闻落行办公室三天后,舒悦窈下楼放风,发现上次那家咖啡厅旁边的店铺有了新立牌,恰是自己喜欢的奶茶牌子,林故若排队买完同城快递来的那家。
是谁的手笔自不必说,闻落行倒是真上了心的。
舒悦窈成天早上迷迷糊糊的被抱着穿衣服带过来,在沙发或是帐篷软床里补觉到餍足,再一起吃午饭。
网速很快,想工作或者写东西就呆在帐篷里抱笔记本。
离闻落行近的不能再近,负距离再多就受不住,黑卡无限额,闻落行让齐明白收集拍卖会资料给舒悦窈送过来,她看对眼后,画个圈就能得到拍卖品。
有钱、活好、没任务,完美金丝雀生活,看起来一切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第五天倒是出了小问题,闻逸集团开发的新楼盘开盘,寸金寸土的楼盘和购物中心均以“悦窈”定名。
感人是很感人了,可歌可泣,没见过谁包人这么给面儿的。
但舒悦窈并未被提起通知这件事,一时间家人朋友的问候如雪片般纷至沓来。
好在她是个心大的人,又是家里九代唯一的女孩子,家里人都极宠她。
舒悦窈在家族群里简单说了下情况,是自己喜欢闻落行在先,主动装穷卖惨在后,事就是这么个事,错都在她,给家里丢人了,但没办法,谁让她喜欢呢。
全群沉默三分钟后,大家开始复制黏贴舒悦窈亲妈的话刷屏。
[不丢人,你开心最重要。]
她哥池妄回了个:[。]
她弟池在野回:[1]
朋友们那儿倒没什么多余的解释,真的相熟不必解释,不熟的没必要解释。
舒悦窈从年少时就喜爱至极的书法大家谢邈七十周岁生日,全球作品巡展,她期待已久,徐二约她,闻落行帮忙回绝。
林故若直接找上门拍桌子,“窈窈和我一起去玩也不可以吗?”
闻落行平静答,“不行,她今天要陪我上班”
林故若晓之以情,“窈窈是独立个体,你这样是不对的。”
闻落行全然认下,“我不对,但人你带不走。”
林故若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
舒悦窈感到头疼,她反思半天,是不是自己那天说允许闻落行的占有欲和控制存在,让他产生了什么事都可控的误会。
她深呼吸,严肃道,“你和年少时候很不一样。”
“是吗?”闻落行掀眼皮,懒声回,“但你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啊。”
舒悦窈咬牙切齿,拿抱枕砸闻落行反击,据理力争,“我是非常、非常想看这个展,期待已久,保证只去看半天,晚上我就回来,晚饭可以和你一起吃。”
抱枕没伤害性,闻落行由着她砸,目不转睛地翻看文件,无期讲,“你可以约徐二、若若她们来家里玩,或者找你那个叫桃子的朋友来帝都陪你。”
晏柠橙小名桃子,港城人,舒悦窈和桃子当网友的第七年才成功面基。是个极度社交恐惧症患者,出门比登天难,宅在家中,点遍全港外卖,外卖还是放门口才能去拿那种。
“……”舒悦窈一噎,“那她只会带着画板和手绘板过来,然后找个房间,再也不出屋。”
闻落行言简意赅,“多好。”
“我很想看,真的很想看。”舒悦窈坐在地上嘟哝,闻落行伸手把她拽起来,随口道,“不是全球巡展?那等我忙完这阵陪你去看,帝都没有可以去别处看,不行就单独为你开,总能看到的。”
他近日公事繁忙,分身乏术,只得如此。
那不一样啊,我想要和同好交流,想要在中文环境下看这场展,而且......
舒悦窈想和闻落行吵一架,可看到他揉腕骨时的动作,又心生不忍,他已经这样忙了,睡眠时间都难以保证,又何必。
无能狂怒,她只得恹恹低头漫无目地翻自己朋友圈,发现提到桃子还是三年前,须臾间找到了安慰自己的方法。
他很关注我,三年前的事情都记得,他都说喜欢我了,我不能生他气。
抱着十年如一日的爱慕,加上每日自我安慰十次,夜里亲吻温存。
日子就这样平和如水的淌下去,舒悦窈甚至无聊到研究菜谱,从炸厨房到也能勉强入口。
她没能等到闻落行忙完陪她去看展,因为书法家谢邈在巡展过程中操劳过度,突发心梗离世。
后来出于补偿心理,闻落行给她零零总总拍了下数十幅真迹。
数量上足够开个中型展会,又单独买了个展厅开给她。
但舒悦窈从没有进过那扇门。
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有的约定,错过了,真就是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