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晚秋昼短夜长,商业街的一些店铺提前亮了灯。

舒悦窈低着头,看自己的影子,又抬起手,看无名指上的心形钻戒。

钻石映上斑斓的霓虹灯光,亮得扎眼。

‘反正不会比从前更差劲啊,起码这是他送我的钻戒呢,不要想太多,求你不要想太多,过度期待迎来的是绝望。别忘了,你是因为喜欢他,想要满足自己的喜欢,才会留在他身边的,奢求就逾越了。’

舒悦窈反复宽慰自己,颤着手将浸在冰块里的心捞起来,带着刺骨的冰水按回原位。

她抬眸,闻落行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商业街人流络绎,舒悦窈左右张望,都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手机屏幕上空空如也,没有多余的消息。

舒悦窈怔愣在原处,无奈的耸肩,闻落行果然是不会等她的人啊。

北风骤起,钻进毛呢大衣,冻得人通体发抖。

舒悦窈把双手举到唇边,哈着气给自己取暖,心说这样也挺好的,起码表示闻落行命好,好到连被爱都不需要。

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当这两天是美梦一场。

冻僵的指节渐渐回温,舒悦窈盯着屏幕思忖,该以什么样的开场白说结束。

[谢谢。]

太轻,删掉。

[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闻落行知道,无效表白,尽显矫情。

[谢多年相伴,江湖不见。]

要不就这样吧。

拇指在发送哪儿顿了片刻,耳畔忽然听到熟悉的前奏,音效不怎么样,杂音夹杂着风声人声。

商业街雕像前有块空地,卖唱的歌手举着麦克风。

好巧不巧,唱得恰是舒悦窈年少时为闻落行写的歌。

这首歌的歌词出自14岁的舒悦窈,是她网络词作署名下流传最广、翻唱次数最多的一首,歌名随意之极,叫做《教科书式暗恋》。

这首歌的曲作版权被舒悦窈高价买断,无条件开放翻唱。

当过几次青春题材影视剧的主题曲,被她亲哥池妄池顶流演唱会唱过。

许多人这歌称作白月光,引起过无数共鸣,几个常用音乐平台下,这歌的评论都破十万了。

毕竟谁年少时没对某个朝夕相处的同学动过心呢?

舒悦窈决定听完这首在给闻落行发了,她整个青春都耗在喜欢闻落行上了,绝不差一首歌的时间。

卖唱的女歌手满头脏辫,烟嗓嘶哑,一看就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愣是把这歌唱出了十级不甘心。

“走神凝望方向是你所在……像是手握饱满的蒲公英,连轻声叹息都未敢有。”

一曲终了,舒悦窈翻出钱夹,拿了几张粉红毛爷爷,迎上前放进女歌手的框里。

对方点头致谢,舒悦窈同样点头回礼,她裹紧大衣转身,精准地看见四五米外,长身玉立的闻落行。

目光隔空相撞,闻落行将手里拎着的东西轻提,算作示意。

郁积在心上的乌云豁然散开,舒悦窈提步小跑到他面前,扬起脸软音问,“你去哪儿了啊?”

“不是你自己发朋友圈,说喜欢这家奶茶的芋泥啵啵奶茶的?”闻落行勾着奶茶外袋递过来,无可奈何道,“你又不肯往前走,只能去给你买,你多大的人了,不知道应该站原地等?”

舒悦窈接过奶茶暖手,轻声嘟哝,“谁知道你去哪儿了啊,我还能站原地等你一晚上吗?”

奶茶又换了人拿,闻落行把吸管插好才再给她递过去。

他自然而然的把舒悦窈没拿东西的那只手牵过来,揣进自己兜里,熟练的像是成天给人暖手。

“你。”舒悦窈想问上句,你是经常给女朋友暖手吗?

她没能问出,因为闻落行在皱眉批评,语气严肃,“你手机是摆设吗?不知道给人打电话?我在晚出来几分钟,你是不是就打车先回家了?”

“……”舒.正有此意.悦窈顿时心虚,她笑盈盈的去哄,“对不起,我错了。”

闻落行瞅她,懒声把后句给她补上,“道歉第一名,反正你下次还敢是吧?”

“你别生气了嘛,喏,奶茶的第一口给你喝。”舒悦窈举到他唇边。

闻落行轻嗤,“你道歉能有点儿诚意吗?”

舒悦窈想了想,把奶茶收回来,垫脚‘吧唧’亲在他脸侧,“这样可以吗?”

“算了。”闻落行揶揄,“我回头自己讨吧。”

舒悦窈悄悄吐舌头做鬼脸,等闻落行的眸光看过来又假作正经的喝奶茶。

甜度适中,温热还加了布丁,是她喜欢的热饮搭配,舒悦窈都不记得什么时候朋友圈发过这杯的了,但怎么想,都要是初春的事情了。

“说起来,你觉得刚刚的歌好听吗?”舒悦窈试探性的问道。

除了三两个闺蜜外,没什么朋友知道她网络词作的署名和现实词作的署名。

或许是手心太暖、奶茶太甜的原因,这一瞬的舒悦窈突然很想告诉闻落行.

这是我为你写的歌,举世皆替我唱着喜欢你,你听到后觉得尚可吗?

闻落行顾着找她所在,根本没仔细去听,随口敷衍答,“不知所云。”

夜幕低垂,路灯像是有感应线传导般,两侧同时亮起来。

舒悦窈大口吸奶茶,被评说作品不好的难过劲顺势被吞咽下去。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先不告诉你,这是我写的了。

反正写的时候还很小,以后一定给你写,你觉得有所云的情歌。

****

晚饭是回家吃的,逢阿姨做了饭,闻落行拉着舒悦窈在门口录入完指纹解锁,汤也刚好出锅。

舒悦窈趿着顶毛毡海豹的拖鞋进出厨房帮忙,碗筷碰撞,叮当作响。

闻落行把她的外套挂进自己的衣柜里,又伸手将一柜外套拢了拢,到出块地方来。

他出屋时舒悦窈正靠在桌边看手机,逢阿姨舀了碗汤,往上撒足量的香菜末,笑着招呼她,“先来喝个汤,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冬笋豆腐鱼汤了。”

“现在也最喜欢了。”舒悦窈甜声回,“我等闻落行出来一起吃吧。”

闻落行舔了下后槽牙,过去把人按着坐下,“几岁了,吃饭还要人来陪。”

舒悦窈不甘示弱,“那我不用人陪我吃了,你最好别吃饭。”

闻落行夹菜,慢条斯理地咀嚼完,才又挑衅道,“你看我理你吗?”

浓白鱼汤散着白雾,落地窗外,华灯闪烁成另一个星海,逢阿姨操/着熟悉又陌生的家乡话讲,“你们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聚在一起就拌嘴。”

席间有短暂的沉默,取而代之的是勺子碰碗底的响,舒悦窈擦着嘴角,“我还想再喝一碗。”

话题就此打住,食不言被贯彻到底。

阿姨不住家,收拾好碗筷,切了一大份果盘就离开了。

舒悦窈换好睡裙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剧,睡裙本来就短,坐下后更甚,她扯了几下都只能堪堪盖至大腿上半截,干脆放弃,把果盘拿来摆着作挡。

电视里放着狗血烂俗八点档,舒悦窈没看过前情,但不妨碍她拿来当背景音,和浴室里传出来的汩汩水声做抵抗。

果盘种类丰富,逢阿姨把荔枝剥了壳,个个饱满水润,舒悦窈拿勺盛着吃,在唇舌里滚两圈,汁水充沛的果肉就被吞咽入腹,吐出的是内核。

忽然有水汽溢出来,舒悦窈余光里捕获些什么,瞬间红了颊。

闻落行就那么大大方方的从浴室里出来,全身上下唯一的遮掩物是肩上的毛巾。

他弯腰去捞舒悦窈面前茶几上的那杯水,水滴沿着从下颌滴落,块垒分明的腹肌牵扯着流畅的人鱼线。

舒悦窈努力把视线往上抬,皱褶眉轻声抱怨,“你浴袍呢?”

闻落行喉结滚动,饮尽杯中水,才挑眉揶揄道,“我在我自己家里,穿什么还要报备?再说你是没摸过还是没用过?还看不得了?年纪轻轻,这么矫情?”

“你才矫情。”舒悦窈把果盘摆回茶几,直接站到沙发上,俯视闻落行,准备和他讲道理,“你。”

温热的液体淌下来,舒悦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用手背抹了把,血色红艳。

这道理讲得是挺有气势的,开场流鼻血。

“先下来。”闻落行递手给她,锐利全无,音色温润。

舒悦窈仰头扶着手被带进卫生间,为了能多获得一秒装死的时间,甚至冲完鼻血还卸了个妆。

她回身看着门口,衬衫扣到最顶扣,西裤穿得一丝不苟的闻落行,绝望的讲,“我要说,我是荔枝吃多了,上火,才流的鼻血,你会相信我吗?”

“……”闻落行狭眸微眯,回了她个你打死我我都不信的表情,冷冷清清答,“你觉得呢?”

舒悦窈又往脸上泼了捧冷水,沉着应付,“行,我知道你不信,爱信不信,你不如去反省,自己为什么长得那么好看。”

做人,如果已经找不回场子了,那干脆就不要脸好了。

“又没说过不信你。”瘦长的手指挑开顶扣,闻落行淡声问,“还留鼻血吗?”

舒悦窈摇头,接着被迎上来的亲吻呛到,昨夜风雨急,囫囵没学到精髓。

闻落行微微错开唇,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嘶哑问,“你怎么和你养的海豹一样,总是会呛到。”

温热的唇再覆上,舒悦窈把高定衬衫的下摆揪到皱,才终于摸索出吻人。

“以后还是少吃点儿荔枝吧,省的上火流鼻血。”闻落行嗓音缱.绻,在耳畔低低的磨,“弄得我现在还得帮你去火。”

皮带金属扣落在卫生间的大理石地板上,响声清脆。

舒悦窈像是条鱼,在弥散的水汽里任人摆弄,偏偏这人还道貌岸然的借口是在帮自己的忙。

某根神经碎在轻重动作里,舒悦窈懒得去想争执吃多荔枝与自己翻来覆去被折腾的几个小时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

主卧里的最后一丝光亮湮灭,她侧身去勾住闻落行的手指,哑着嗓子小声请求,“你今天可以陪我睡吗?”

没得到回应,勾着的手指被一点点的抽走,舒悦窈撑着沉重的眼皮,嘟哝着,“我一个人睡害怕。”

这间卧室对她而言还太陌生,从颜色到气息,无一属于她,合起地上的行李箱,就可以离开。

“嗯。”似有似无的肯定。

直到颈后的枕头被换成了手臂,被拥入怀抱,舒悦窈才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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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夜好睡,舒悦窈在闻落行的臂弯里睁开眼睛,迷蒙的确认自己得偿所愿后,又闭目接着睡回笼觉。

她睡得很轻,以至于在闻落行刚开始抽离手臂的时候,就有感知。

舒悦窈对昨夜怀恨在心,她决定先装睡,再忽然睁眼吓唬闻落行一下。

“窈窈?”闻落行沉声喊她,又顿了半分钟,重喊。

床上的女孩子呼吸匀称,睡颜酣甜,闻落行屏息,拿起提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抬舒悦窈的手,获得指纹解锁。

闻落行带着手机离开蹑手蹑脚的离开主卧,完全忽略了到床褥上本该熟睡的舒悦窈,手指蜷缩又再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