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氏急得跺脚,忙捂住她的嘴,“我的祖宗,你可小声些,魏国公府的人还在府内详查她的落水原因呢,若被人听见了,我们母女的命是要还是不要了?”
李瑜握紧了拳头,双眼冒出火来,压低声量道,“阿娘怕什么,咱早已命人将池塘四周料理干净了,谁还能查出来?且你刚才听见了么,她居然遣了葛香来,捧着这些年送与我东西的名册,让将这些首饰钗环全退回去,我竟是想私吞个一件半件都不能够!还说若这些东西磕碰坏了,便是我没有仔细着用,要一一填银子将折损补上才行,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洪氏见她小声了些,才转身斜斜坐在贵妃椅上,喘息平复了下心境,“你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计较这些做什么,纵使魏国公府护着她闺阁安稳,可女孩子家嫁了人就是另一番天地了,她那副体形,又有个那样纨绔的未婚夫,今后有的是苦头吃。”
李瑜绞着帕子,不依不饶道,“阿娘老是这么说!可这些年你看她过得如何,我们过得又是如何?哪怕之前阿娘管家管了七八年,在祖父祖母眼皮子底下,也不敢丝毫怠慢她!就说那院中院的倚绿阁,宽敞明亮,水榭楼台,就她一个人住,可我们荆香苑呢,四个正经主子挤在一起!”
李瑜心有不甘,拿起妆屉里那只金钿翡翠镶南珠步摇,不舍地对着窗外的阳光晃晃,“再说,她那个泡发面团的模样,这些钗环她哪儿享用得上?在她头上简直才是糟践了东西!”
洪氏眼中晦暗不明,“她这么得意,还不是因为有个可以依仗的外祖家,我也知你委屈,但万不可在此刻得罪了魏国公府,为娘还盼着你哥哥考中了科举,能得陆府提携一二呢~”
李瑜冷哼一声,“魏国公府的态度,刚才阿娘你也瞧见了,陆家能提携我哥哥?再说,哥哥他读过几日书,阿娘你也是知道的,他若能像宁汐馆那两个子弟日夜苦读,也不至于让阿娘这般为他费心。”
洪氏免不了耐着性子劝道,“走不了文,便让你哥哥走武,陆家行伍出生,在军中的威望也是颇高的!所以才让你与李元元交好,日后再往倚绿阁多多跑几趟,也好揽住那小贝戋人的心,她是个痴笨的,只要你多讨好几句,无论是你哥哥的仕途,还是你的这些钗环,都是不在话下的~”
“我好歹也是侯府之女,没曾想却活得如此窝囊,要去舌忝着脸巴结她?哥哥若是争气些,哪儿能让我这做妹妹的如此屈就?”
李瑜嘴上犟着,可听洪氏如此说,才想起,今日李元元莫名对她的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她心中难免怀疑是自己在哪儿露了破绽,细细一想又并没有,晃了晃头,觉得多想无益,什么时候走一趟,去倚绿阁试一试李元元便知。
洪氏站起身,将揽她入怀中,温言软语道,“哎哟……我们瑜儿莫委屈,若你哥哥进益些,今后嫁了人,有娘家人替你撑腰,你也更好过些不是?”
“阿娘最近怎么老说嫁人嫁人的,平白让人臊得慌……”李瑜终于平复些,又被洪氏说得娇羞起来,皱着眉头撅起嘴来……
这番小女儿姿态,让洪氏不禁逗笑道,“前阵子柳尚书府的夫人,借着走动之名,特意上府里来相看你呢~我瞧着好几个京中子弟都是对你有意的,你瞪大了眼睛好好挑选挑选。若是看上了哪个,为娘也好为你筹谋。”
李瑜抬起头娇哼了一声,“柳尚书家虽官拜三品,但往上倒一代,却是穷苦人家佃户出身,家族底蕴到底差了些,他们家那个柳三郎也是憨的,我才不中意呢。我要嫁的人,权势定要比李元元外祖家强才行……”
洪氏上前几步抚摸着李瑜的秀发,笑道,“你若是想要人才,家世俱好的,我倒是有个人选,驻守边关的轩辕宸将军,被圣上钦点回朝了,据说不日便将到京,圣上对他委以重任,做了禁军统领,还手握兵符掌管神武营,眼下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父亲虽被诬陷过,但如今也平反了,同陆家一样也是公爵,前途无量哩……”
洪氏母女正说着贴心话,李瑜脸红娇笑着不愿多说,正想着要如何转换话题……
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侍女战战兢兢,颤抖着声音道,“小……小姐……葛香问小姐钗环还要收拾多久,倚绿阁还有活计要干…”
李瑜无名火又起,抄起手中的杯盏向门口扔去,“让那贝戋婢等着!”
两日后,倚绿阁中。
葛香手中捧着一个木盘,乘着荆香苑送来的妆屉钗环与册目,绕过院中的水榭,走在廊中,正打算呈去给李元元过目……
被人叫住,“这是要送去小姐房内?”
葛香回头一看,是刁嬷嬷,只见她面目不善,挡在了走廊中间。刁嬷嬷在倚绿阁中,向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葛香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刁嬷嬷一把将她手中的木盘夺过,恶狠狠道,“是不是你这个小贝戋蹄子,在小姐面前嚼我舌根了?怎得她和你们出了趟门,就如此对我?待我与小姐说清楚了,你看我这么收拾你!”
葛香正想要回嘴几句,又犹豫了,小姐虽说过,将刁嬷嬷当作一般下人看待,可到底刁嬷嬷是由陆家派来的,又伺候了小姐多年……想到这里她不敢拦,只任由刁嬷嬷拿着物件儿向小姐房中走去。
永乐侯府中,除了李奇才住的苍寄斋,就数李元元的倚绿阁最大,倚绿阁地处永乐侯府内院中的西南处,由于占地面积大,倚绿阁内中又分为小外院与小内院。
现在才巳时一刻,主母刘氏又因李元元落水,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刁嬷嬷最知李元元习性,她历来早上困顿难醒,现如今定是还在床上酣睡呢。
刁嬷嬷一面捧着木盘,跨入倚绿阁的小内院中,一面扭头对随行的葛香吆五喝六,“不要以为你在小姐面前得了些脸,便在我老婆子跟前动手脚,我可是魏国公府来的老人了,只消我与陆老夫人一说,定将你打发了,卖去妓院青楼千人辱万人骑~”
之前魏国公二老来倚绿阁寻人没寻到,便将刁嬷嬷好一番训斥,她昨日又挨了李元元的责罚,本就窝着火,所以音量并不小,污言秽语让葛香听得直皱眉,却也并不敢顶嘴……
“哦?刁嬷嬷真是好威风,连我身边的人,都能随意发落了~”
熟悉的音调传来,刁嬷嬷瞬间愣着,抬头一看,只见李元元着了一身轻便衣裳站在院中,柔和的晨光洒在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起床了,一只脚抬在院中的桌子上,将头正够向脚尖,竟是在压腿?
刁嬷嬷倒吸一口气,只觉这放在李元元身上是一奇观。大早上的她竟然能起得来?且什么时候,她的筋骨这么软了?压起腿来像模像样…
到底是经过些风浪的,刁嬷嬷立马收起了那副恶毒嘴脸,换上一幅关怀慈爱的面孔,热络上前道,“小姐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我方才正吩咐这些女婢们认真当差,所以话说得稍微重了些~”
李元元早起锻炼,已出了一身薄汗,她接过香菱递过来的毛巾,扭扭脖子转了转腰,才轻飘飘问道,“昨日刁嬷嬷无端责骂香菱怂恿我出府,我已经吩咐你今后在小外院伺候了,今日怎么进了小内院来?是我说得不够清楚么?”
见她这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刁嬷嬷终于慌了,本以为不过是责骂她的贴身侍女被撞见了,李元元有些生气闹别扭,像往常那般哄哄就是了,可如今看,却并不是这样。
“小姐气还没消么?小姐听老奴分辨几句,老奴也是忧心牵挂,怕您有个三长……”
“葛香,去回禀主母一声,就说我要出门散心。”李元元打断刁嬷嬷的话,头也不回转身踏入房中,后飘来一句,“今后倚绿阁内,如果谁还将我的话不当回事儿,放刁嬷嬷入小内院,便罚月俸三月。”
李元元懒得和一个下人说废话。想起刁嬷嬷在原著中的所作所为,李元元只想立马就将她打发出去,若不是留着她还有些用,哪儿还能容她在眼前晃悠。
葛香和夏菱这些年受了刁嬷嬷许多气,直到此刻才确定李元元是真的认清楚了刁嬷嬷为人,见她得此报应,嘴都咧到耳后根去了,以至于到了马车上还一直在兴奋地叽叽喳喳……
“还是国公爷料事如神,特地派来了几个会功夫的姐妹,留备着小姐出门护卫,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小姐真是好兴致,今日倒想去原阳山上看梅花了,许是听说原阳山西侧那片梅林开得绚烂,围观者众多,没想到奴婢们也能一睹为快了~”
李元元倒不是想去看那什么劳什子梅花,只是掐指算算,系统给的三日之期已经到了,她又得去寻找能说土味情话的人选了。
本是盼着魏国公府能送来几张请柬来,自己也好去个宴席诗会上,结识结识青年才俊~可谁知魏国公府许是念着她要静养,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无法,她就只好自己出来寻觅人选了。
想想近来人群密集之地,便只有原阳山了。正逢梅花盛开时,赏花者众多,若能在桃花绚烂,灼灼芬华中,碰上个英俊潇洒、玉树凌风的玉面郎君,说起土味情话减上几斤肥,想必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李元元怀着满心期待下了马车,一到原阳山的西侧,果真山谷中都是桃树,花枝随着微风轻轻摇曳,有些花朵含苞欲放,有些开得娇艳欲滴,一阵清风拂来花瓣掉落,香味扑鼻而来,文人骚客们在梅花树下席地而坐,谈古论今,小姐丫鬟们在梅树林里穿梭着,打闹个不停,真真好一副人间胜景~
更有些小贩支起摊子,卖起茶水、果子来,她们热情地招揽着顾客,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春意盎然的景象,显然也感染了李元元。她怀着愉快的心情踱步在桃花林中,只觉神清气爽,观赏至于她并没有忘记此行的任务,她的目光迅速在桃林中的男眷身上穿梭,可惜走了大半天,腿都走酸了,心中的叉叉却打了一个又一个,难免有些心烦气躁起来…
李元元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元宝街撞见的玄色鹤氅男,单只撇见半边侧脸,便激动得热血沸腾,后来走近瞧了正脸之后,更是觉得惊艳绝伦。那样的人物,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还能不能碰上…
现如今桃林之中,皆是些泛泛之辈,与那鹤氅男想比,简直一个是萤火之光,一个如日月之辉。
怎得?现在帅哥这么不爱出门了么?
她爬山爬得口干舌燥,心中更是愈发烦闷,只觉得这次若要寻到个合适的人选,简直比登天还难,这么想来,第一次减重时碰上鹤氅男,真是撞了大运了……正在她觉得苦恼之际,耳边传来葛香的声音……
“小…小姐……咱们还要继续往前走么?”
葛香疑惑,自家小姐来了桃林不看花,倒尽盯着路人瞧。方才说喜欢一公子身上的玉佩,竟然追着那公子跑想问问是哪儿买的,人没追上,还越走越偏了……
李元元反应过来时,她们早已偏离桃林不知多远了,四下一个人也没有,四周的穿山风呜呜吹得起劲儿,听着让人害怕。
她叹一口气,“走吧,打道回府。”
正在转身之际,却撇见前面不远的巨石后面,折射出一闪闪的光芒,李元元“啧”了一声,不由得好奇,想也不想,抬腿便朝前走起,想瞧瞧到底是什么物件。
刚走近一看,胆小的夏菱被吓得低呼一声,忙躲在葛香身后,“小姐…血…血……”
原来是一出鞘的剑面折射出的光芒,剑锋上还沾着丝丝血迹!周围刚冒头的小草从亦被鲜红染成一片,瞧着分外吓人~
李元元到底胆子大些,只觉那露出一角的玄色鹤氅有些熟悉,心想不会吧?不顾侍女的阻拦,跨步往巨石后一瞧,后面竟躺着一男子,似是身受重伤,昏死了过去。
她心跳地飞快,伸出颤抖的手,将那男子翻过身来,终于看清楚了男子容貌,竟真是那日撞见的玄衣鹤氅男!
怎么办?怎么办?这人显然刚和人械斗过,受了这么重的伤,如果扔下不管,那他定只剩死路一条!
救?
还是不救?
李元元神情紧张,内心做着极强烈的思想斗争。盘算着她目前的处境,到底该不该插手这件事儿……
他是谁?他为何被人如此下狠手追杀?救他会不会让自己惹上祸端?……李元元心中一时出现无数个疑问号……
终于……望着那男子虽沾了血迹,显得有丝诡谲,却依然英俊到让人惊心动魄的脸庞,电光火石一霎那,李元元心中有了决断……
“你们几个,都是外祖母前几日派来护我外出平安的婢女,身上皆有些功夫,习武之人理应行侠仗义,这男子陷入如此绝境,我于心不忍,不可不救。”
此话一落,随行而来的侍女们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江湖人士更讲究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平日里积德行善,救人性命,何不是盼望着自己哪日困顿了,亦能得人襄助呢,小姐着实仁德善心。
李元元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心跳平缓些,“此处凶险,其他人都围在我身边护着,……”
“寻双,外祖父说你武艺最是高超,我记得我们来时,路边有几个卖橘子的老汉,你快去快回,买几个透气些的麻布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