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亮如白昼的闪电划过黑夜,乌云压仰着整个城市,轰隆声巨响,震动着大地,也穿透欧阳家花园别墅中的主卧的落地玻璃窗。
欧阳正雄猛得从大床上坐起来,床边并没有人,他和欧阳太太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保证每周都会有夫妻生活,可是他却和她分房睡,他们的卧室套间是双主卧设计。
欧阳正雄很没有安全感,就算欧阳太太的身心都属于他,对他痴情一片,忠心不二,他也不喜欢在她面前毫无秘密。他害怕有人窥探他的内心,尽管欧阳太太对他的那些秘密都尽知,当年如果没有欧阳太太的配合,他也不能成功。在病床上的时刻,他是最软弱的当口,必须有人保证一切计划的顺利执行。如果当时连深爱自己的妻子都不能托负,他又怎么能上手术台呢。
欧阳正雄发现身上出了一阵冷汗,心头还萦绕着梦中的画面,也是当年发生过的事,这些年他刻意不去想,可是有些事不是他想自己忘记就能忘记的。
他的卧房设计是无主灯的,又能调档,他只开了最低档的,房间光线昏暗,若是床上有一个美女,想必情调会不错。
欧阳正雄起身,到旁边的沙发上坐坐,拿起案几的壶倒了一杯水,握着水杯时他又忍不住深思。
宋奕昕,欧阳奕昕,难道真的是那个孩子?
欧阳正雄不禁拉开自己的衣襟,他决不会让别人看到他的伤口,哪怕是欧阳太太都极少看到他的伤口。自从有了这道伤口后,他和她过夫妻生活时都喜欢穿着上衣。
欧阳正雄感受到胸腔内心脏有力的跳动。
你的女儿也长大了吗?还遇上了我的女儿。
……
四合院老宅。
欧阳正雄看着陈旧的布置,自从父母知道真相后无法原谅他。但是那时木已成舟,他已经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了,在他的哀求与控诉不公平之下,他们也无法去告发置他于死地。
之后父母有了心病,日日追思欧阳正豪,越是这样越是痛苦,他们的身体每况愈下,不久就无法再工作。他不被允许踏进这个大门,可是等到父母离世之后,他又继承了这处四合院房产。
这里的一切陈设便宛如当年。
他回到自己当年的房间,从柜子底下翻出一个旧箱子,打开取出一封旧信封来。
苏静当年终于熬不住了,她一个外地的未婚姑娘要京城养孩子,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但是她不愿意带着孩子去乡下,那不但毁了她自己,也毁了孩子的未来——至少苏静是那么认为的。
从小不肯服命的苏静明白一个家庭出身对于孩子未来的重要,一个京城户口与一个外地户口的区别:京城欧阳家的孩子的起点就是乡下没父亲的女孩一辈子不可能到达的终点。外地的普通贫寒子弟拼三辈子也不可能得到京城户口,更别说是欧阳家的那种条件了。
苏静那样的女人无路可走时会宁愿把孩子送去孤儿院等着她祖父祖母接走,也不带她回老家当一对普通的乡下单亲母女。
她没有进欧阳家的门,但是为了孩子寄了这封信来,希望她离开后二老能去把欧阳奕昕从孤儿院领回来。正是欧阳正雄翻看了信箱,截到了这封信,二老并不知道欧阳正豪得了一个遗腹女儿。
那时家里笼罩着阴霾,二老的身体也不好,欧阳正雄也不知道怎么去同时面对知道真相的父母和欧阳正豪的孩子。他考虑到:如果把欧阳正豪的孩子接来,父母一见孩子就会想起孩子的父亲,进而想起他做的事,如果正豪有了后人,他这一脉就不是欧阳家唯一的子孙了。万一那样日日刺激二老,他们多了正豪后人可以选择而决定大义灭亲地闹起来,他一生也完了。
那时,他总不能杀了父母吧?
于是欧阳正雄采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永远藏匿了信件,就把这件事瞒了下去。那时他的精力都放在公司和看牢父母亲上面,渐渐地也把在孤儿院中的小侄女欧阳奕昕忘记了。
等到父母相继含恨而终,他的事业也迎来了再一次的腾飞,他也没有想过再接回正豪的孩子,毕竟以他的身份见正豪的孩子心情并不会很轻松。正豪在世时他冲之下说的话,那时没有想到之后的情境,原来为他养孩子是不可能实现的。
大家都遗忘这件事才对彼此都好。
欧阳正雄看着信件中的一张小女孩的照片,这眉眼像极了珊珊,也像年轻时候的他,堂姐妹还都把父亲的眉眼往精致上长。
照片背后写着:【圣心孤儿院,欧阳奕昕,生于1997年6月26日。】
欧阳正雄对比着手机搜索百科宋奕昕的公开资料,她的眉眼和生日,听珊珊说她小时候生活在孤儿院,若没有前因,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现在,这个侄女,他认还是不认?
对着这个问题,欧阳正雄像雷姆雷特一样,思考了半个月,他也没有下决断。
欧阳正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恶人,都是被老天爷逼的,欧阳正雄正是因为太明白欧阳正豪的优秀,所以他像是要与“老天爷”叫板。他要证明“老天爷的偏心”是错误的:老天爷把完美完整的基因给了欧阳正豪,但是他欧阳正雄能做到更好。
欧阳正雄是一个“民族企业家”、“慈善家”,甚至他去美国参加两国的企业家峰会面对着西方人的傲慢和攻击性的发言时,他都能以流利的英文反驳西方对中国企业家的偏见,摆明中国企业家的拼博、正气、爱国。他在类似大场面上稳定的台风也令国人们称道。
他是中年企业家一代中相貌最为英俊的,但是他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十分自律,把妻子女儿都保护得极好。
所以,欧阳正雄在刚开始思考欧阳奕昕的问题时并没有想到用宋奕昕来做牺牲品,换她的心脏来给珊珊。
直到9月中旬时,陈亮来了,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这一回,欧阳正雄招待陈亮喝茶,陈亮才娓娓道来。
因为越南运到香港转口的那批“货”出事,虽然中间人死了,暂时不会查到他们的集团头上,但是国际刑警借着越南的货反向查到了那不是“人蛇”那么简单的事。
“现在整个亚洲风声都很紧,我们通向泥泊尔、缅甸、台湾的中间人现在全都不能联系,也不能行动。”
欧阳正雄目光冰冷:“你们拿了我这么多钱,就用这种话来敷衍我?”
陈亮说:“欧阳先生,谁不想赚钱?但是也要有命享用。现在风声这么紧,这里是中国,有死刑的!我们赚的跟欧阳先生没得比,死了还不可惜,如果欧阳先生出个意外,那才可惜了。”
欧阳正雄沉默了许久,说:“那么,恢复生意需要多久?”
陈亮说:“这说不准。以欧阳先生的身份地位和财力,在国内正常途径也会得到优先的。现在人人自危,销毁境外的联络证据以防万一,短时间内难以从境外找来。如果是在国内找,到处是监控和联网,目标身份信息太容易暴露,也不是做不了,但是风险很大。”
正因为国内道路的监控网和设施太好了,不比十几年前,现在杀个人逃匿可不容易,这种事比当纯地杀人更不容易。
欧阳正雄深吸一口气,表情仍然平淡,说:“钱的事我不追究,但是你们欠我一件事。”
……
欧阳正雄回到家时,发现家里来了家庭医生,他赶到了家庭的病房,欧阳太太却刚好掩上了欧阳珊珊的被子。
她见了丈夫,起身出来,欧阳正雄担忧:“这是怎么了?”
欧阳太太叹道:“她去上班,公司里的空调开得太凉了,进进出出没注意就着了凉。”
欧阳正雄为女儿考虑了很多,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像她这样先天性心脏病的人极容易冒。现在虽然还不到感冒高发季节,可是外面公司里的空调到底和家里不一样。
欧阳正雄不禁忧心,现在货源找不到,眼见珊珊过两年就要二十五岁了,医生也说过她到了二十五岁后存活率就会越来越低,甚至在这前后就是一道坎。
也许跟男女差异、个体差异也有关系,欧阳珊珊的病比他还要严重,当年他到三十出头才常常发病,医生说他再那样下去,活不了多久。
欧阳正雄忽然想到了欧阳奕昕,也就是宋奕昕。
越适配的心脏,珊珊换上后排异反应小、存活率越高,活得时间应该也越长。国内早有换了之后活到七十岁的先例,如果欧阳奕昕的血型及别的指标都合适,她的心脏也许能让珊珊活到八十岁。
可是欧阳奕昕是正豪唯一的骨血,如果说正豪在娘胎时就夺了他的生机,让他成为“被娘胎放弃而偷工减料”的那一个,但是欧阳奕昕和欧阳珊珊并非一母同胞,她没有夺珊珊的生机。
当年他本来决定会好好养大正豪的孩子的,要不是这件事被母亲发现,家里大震荡,情境尴尬,就算他不认侄女,至少会给她一个好的安顿。
欧阳正雄也下不了决心,这件事也不是简单可操作的,他又一夜难眠。
可是第二天,欧阳正雄见到欧阳珊珊在生病时还渴望去上班,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他的心理天平不得不歪了。
过正常人的生活的权利,每一个人都拥有,可是对珊珊来说竟是奢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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