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鸿手执马鞭,看着床上的女人,硬下心肠,抽了几鞭子,云小姐细皮嫩肉的,哪里禁得住,遂告饶,委委屈屈做了他的女人。
厅堂上,曲副官把人带下去,五小姐林秀琼跟母亲四姨太,往大太太房中去了。
林沉畹抚着胸口,跟小楠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直到离开前厅远了,林沉畹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主仆回房中,林沉畹肚腹空空,晚间酒席时辰还早,对小楠说;“你去厨房看看,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小楠答应一声出去,侍候林沉畹的除了这个使女还有一个老妈子,府里人称许妈,府里三姨太管家,这会许妈定是又跑去三姨太跟前奉承,林沉畹不是府里的正经小姐,许妈势力,平常多有怠慢。
许妈看了半日热闹,三姨太指使跑了两趟腿,方回房中,进屋看六小姐坐在书桌前看书,搭讪着说:“小姐没出去看热闹?”
林沉畹没抬头,不搭理她,许妈讪讪地站了一会,这时,小楠端着一碟子包子进来,“厨房的人都忙着备酒席,给大太太做的素包子,我捡了几个。”
小姐平常对许妈甚是尊敬,许妈头一回落个没脸,心里不自在,沉着老脸,火发到小楠身上,训斥小楠,“不晌不夜的,你巴巴地拿包子引姑娘吃。”
“是我叫她去厨房找点吃的。”
林沉畹淡淡的语气,抬起头。
“小姐,府里一日三餐,按钟点,现在吃了,晚饭吃不下了,小姐以前在乡下的不好习惯要改掉,督军府不是那小户家子,没有一点规矩…….”
许妈明着欺她怯懦,这屋里小姐年纪小,凭她作威作福惯了,许妈还想长篇大论地借题发挥,看六小姐冷落落的眼神,方住了嘴。
人善人欺,连一个老妈子都敢骑在她头上,这要是从前,怕府里下人背后编排她,她只能忍气吞声。
许妈看六小姐静静地看着自己,目光凉凉的,开始还若无其事地站着,渐渐的,浑浊的鱼眼中闪过几分慌乱,“我这全为小姐好。”
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竟让她感到紧张和陌生,原来胆小怕事的乡下丫头,见人先低头,不敢大声说话,突然性情大改。
林沉畹声音很轻,许妈和小楠清楚地听见,“跟着我,让你们受委屈了,你们如果谁能有更好的前程,我不拦着,我去跟三姨太说。”
许妈不由紧张,扯出一丝笑容,“小姐想多了,我们跟着小姐,心甘情愿,没有旁的心思,若有那背弃主子的念头,天理不容。”
小楠说;“小姐,小楠愿意跟着小姐,小姐对下人和气,跟着小姐是小楠的福分。”
林沉畹把目光落在许妈身上,“妈妈在府里做事有年头了,妈妈跟我主仆一场,念着往日的情分,我出头求大太太,把妈妈荐到姨太太或别的小姐房中,妈妈以为如何?”
重生的林沉畹依然胆小,她的手在桌子底下攥着衣角,这番话是鼓起勇气说的。
许妈冷汗下来了,姨太太和别的小姐房中,她去了也是给别人垫脚,不如在这屋里,六小姐和善,轻松自在,工钱不少一分。
从前以为六小姐无依无靠,多有轻慢,突然发现六小姐只是平常不大爱说话,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如果离了这屋里,三姨太念在她平素殷勤的份上,许能给她一个轻巧的活干,可也不如在六小姐屋里体面,待遇好,自己糊涂,昏了头,急忙表态,“我哪里舍得离开小姐,去别的地方,小姐听谁编排说我不愿意在这屋里,我巴不得一世跟着小姐。”
林沉畹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说话,许妈绷不住,露出紧张神色,可怜巴巴地望着她,没了往日嚣张。
停了一会,林沉畹方说:“既然愿意跟着我,我将来到哪里,你们两个都要随我去的,我好,你们才能好,以后该怎么做,心里有个数,别的屋里的事,少掺和。”
“明白了,小姐。”
六小姐说话声音不高,轻言细语,听在许妈耳朵里,好像哪里不一样了,自此对不敢小觑,安心侍候六小姐。
林沉畹吃了两个素包子,剩下几个,对小楠说;“拿下去分着吃了吧!”
小楠把碟子端下去,分给做粗活的佣人吃了,做力气活,容易饿,晚饭还要等两一两个时辰。
许妈端过一杯温水,林沉畹喝了,拿过书包,复习功课,林沉畹父母健在时,父亲的思想比较开明,给她请过私塾,后来到城里,初小念了一年,连跳几级,进了育德中学。
她没事不出门,躲在屋里死啃书本,她刚来的两年课程跟不上,伯父给她请了个家庭教师,北平燕京大学毕业的女先生,可惜只教了她半年,因家事辞馆,林沉畹付出比别人多几倍的功夫,总算课程没有落下,她国文很好。
日影西移,书本上的字迹,不甚明亮,她知觉,抬起头,望着窗外,已是黄昏时分,西洋自鸣钟敲响五下,小楠打开电灯,提醒说;“小姐,吃晚饭了。”
“我吃了两个包子,一点不饿,晚饭不吃了。”
这座王府旧宅,古树浓荫遮天蔽日,林府的女眷们都在花园一间偏厅里,一个老管家进来问:“太太,时候不早了,喜宴什么时候开?””
大太太看看屋角落地座钟,时间一溜过去,对老管家说“去看看六小姐干什么呢?一整天没看见她人影,是不是忘了出来吃饭?”
五小姐林秀琼接过话头,“刚才六妹屋里的小楠来说,六妹吃了两个包子,不饿,等什么时候饿了在吃。”
大太太对三姨太说:“告诉厨房,给她留着,她一般晚上看书,睡得晚,年纪轻,不禁饿,晚上当夜宵。”
仆妇使女进来摆桌子,奉命去新姨太屋里的妈妈回来,笑嘻嘻地回,“我去时,六姨娘屋里静悄悄的,拨过去侍候的人说督军和六姨娘还没起。”
“把饭菜端到六姨娘屋里。”
闹了这一出,敬茶礼免了,一场喜事草草收场。
已出嫁的二小姐林秀蕤撇嘴,懒懒地说:“我以为云小姐三贞九烈,多有骨气,不过如此”
大太太蹙眉制止,“你已经嫁做人妇,说话还是口无遮拦,她是你父亲的人,以后都是一家人,日后免不了经常见面,家以和为贵。”
林秀葳不吭气了。四太太杨慧珠从前最受宠,这阵子因为林云鸿纳妾,跟他负气,不咸不淡地说:“男人最没长性,见一个爱一个。”
当年林云鸿曾跟她发誓再不纳妾,又有了五姨太,六姨太,男人的话尤其在床上说的话果然不能信,最靠不住。
是夜,督军府各院的灯火熄了,一片寂静,一抹月光照入素纱帐里,帐子里的人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林沉畹白日受了惊吓。
四周一片黑暗,枪炮声不绝于耳,陈公馆里,纷乱杂沓的脚步声,奔跑声,渝军已经跟琛军交上火,炮火连天,遮天蔽日。
两军交战发生在她伯父林督军遇刺身亡,渝军趁着琛州军心涣散,琛军内部分裂,形成几股势力火拼当口,突然发兵,琛州城危在旦夕,守城兵将心思各异,琛州城守不住,破城只在旦夕之间。
周妈慌张地进来说:“少夫人,府里人心惶惶,城里百姓都逃命去了,枪炮无眼。”
林沉畹一向胆小,遇事乱了方寸。
陈公馆房屋建筑是中西合璧,林沉畹嫁过来一直住在公馆东侧一幢三层小洋楼的二层,丈夫陈道笙住在旧式庭院,两人住的有一段距离,一年到头见不到几回面,陈道笙鲜少过来。
松柴在壁炉里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林沉畹没来由心慌,低声对小楠说;“你去请二爷过来一趟。”
她平常有几分惧怕陈道笙,从不给陈道笙添麻烦,他不来,她也不去找他,她心里清楚,丈夫陈道笙心思不在她身上,她也不讨没趣,乖乖地呆在自己的地盘。
小楠还没出屋,突然,林沉畹听见西窗下发动机熟悉的轰呜声,她对这个声音非常敏感,她撩起裙子,快跑到走廊西窗,朝下一望,看见前面两辆吉普车轰然一声发动,中间是丈夫陈道笙座驾雪佛兰,后面两辆轿车,前后四辆汽车是陈道笙保镖的车。
雪佛兰在驶离林沉畹视线前,她倏忽看见车里坐着的白妤薇,白妤薇身旁坐着的穿黑呢风氅高大挺拔的男子正是自己的丈夫陈道笙,陈公馆大门顿开,五辆汽车飞驰冲入暮色中,眨眼消失在苍茫暗灰里,引擎声渐渐消失,回归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西窗被风撞开,刺骨的寒风钻入林沉畹衣袍里,林沉畹犹如冰冻在哪里,无知无觉。
“小姐,姑爷带着白小姐走了,不要小姐了。”
小楠带着哭腔说,陈道笙不要她了,她一直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连天炮火已经把黄昏中的琛州城变成一片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林沉畹挪动僵直的身体迈步回到卧房,她看向西洋乳白色欧式大床,昨晚,就在这间卧室里,这张床上,他跟她行房。
他抱着她,滚烫的唇,擦过她凉滑细腻的身子,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阵轻颤,月光洒入,照在床上洁白如玉的身体,他伏在在她耳边,朦胧中他的声线低沉性感,“这么敏感?”
她生涩拘谨,他稍一撩拨,便没出息地反应很大。
“就这么爱我?”他语声沙哑,越发低沉。
她羞赧,脸颊热烫,幸好黑暗掩着,他看不见,他们虽然已经是夫妻,彼此却很陌生。
她十八岁嫁给他,成婚二年,他忽略她的存在,极少踏进她的卧房,屈指可数几次同房,都是他酒醉之后。
最近他对她态度似乎不似之前冷漠,像昨晚少有的温存,原来是打算带着白小姐走,对她生出一点怜悯,他不爱她,嫁给他那天起她就知道,她配不上他,从认识她,他的目光从未在她身上停留。
她有一点点委屈,秉性懦弱,此刻却没有眼泪,生死关头,她用尽生命爱的那个男人带着别的女人逃离,丢下她在这连天炮火和无尽的黑暗中。
她不怨恨他,只是无措,外面兵荒马乱,逃去哪里?
周妈出去打探,小楠匆忙把衣物细软打个包袱,恍惚听见小楠说;“姑爷走了,小姐别傻了,快逃命吧!”
府里佣人看主人跑了,争先恐后各自逃命去了,林沉畹浑浑噩噩,被小楠扯着,周妈提着包袱,主仆三人跑出公馆大门,四顾茫然,枪炮声更激烈了,城里有几处中了流弹失火,火光冲天,街道到处是逃命的百姓,扶老携幼,无头苍蝇似的,渝军强攻西门南门,只好朝北门跑。
主仆只顾逃命,却不知危险已悄悄临近,暗处,一只枪瞄准主仆三人中年轻的少妇。
砰、砰几声枪响,近在咫尺,枪声从背后传来,林沉畹身形踉跄,捂住胸口,血浸透衣衫,她徐徐回头,一颗炮弹在远处炸响,燃着了民宅,火光中她看到一个乌黑的枪口对着她。
黑漆漆的枪口,冒着烟,林沉畹吃力想看清楚凶手的脸,然视线模糊,倏忽电光石火间,她惊见一张熟悉的脸,狠戾,眼底嗜血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