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中,有人发一声喊,贼众都将身上能摸到暗器杂物一股脑往周南因扔去。各人朝向不同,都是没命地跑。
周南因灵气流转,所有飞到她身周一尺远的暗器都自行爆开。其中有一个纸包,爆裂之后却炸出一篷药粉。
周南因冷不防吸入了一口,急忙闭气撤后了两步。
她秀眉微微凝起,手中已多了几枚金色的针。
那些金针前端长不过两寸,后面连着一寸长的针柄。不是女红用的,而是与人针灸用的针砭。
周南因甚至都没有投掷,只扬手一抛。可不知为什么,那些金针就像长了眼睛一般向众人疾速飞去。
飞到中途,每一支都忽然分裂成许多支,好似被风一吹而散,化作漫天花雨,闪着夺命的金光,从四面八方刺入那些逃跑之人的死穴。
细小的血滴飞溅,落在各人的衣服上,洇晕成一朵朵小花一般的红点。
片刻之后金针又都乖巧地飞回到周南因手中。
看过死者脸上各异的表情,慕容铮才接过阿鸢的话,说道:“嗯,有意思了。”
他将阿鸢的手自葫芦上拍掉,吩咐道:“去找到云禅寺,看看她等的是什么人。”
阿鸢答应一声,将重剑往天上一抛,就准备跃到剑身上。
谁知那剑不飞起,却径直掉了下来。
阿鸢接住抱在怀里,问道:“怎么了尊主?”
慕容道:“别惊动人家。走着去。”
“哦。”阿鸢转身便自树丛间飞跃而去了。
过了半晌,周南因才从林中出来,回到之前等人的地方。
轩伯迎过去,道:“原来姑娘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你救了老头子的命,老朽多谢你了!”
周南因情绪不高,淡声道:“锄奸扶弱,分内之事,老伯不必客气。听你的声音并不很老,怎么称呼自己是老朽?”
“嘿嘿,老头子的年纪有多大,只怕你娃娃都想象不到。”
周南因勉强笑了笑:“我在你们佛门清净地杀了人,还请老伯向寺中禅师转达歉意。”
“禅师游方苦行,寺中现在只有老头子一个人。何况杀坏人,就是救好人,佛祖也是不怪的。何来抱歉一说?那些尸体老朽已经处理了。”
轩伯搬来一把自庙中找到的椅子,放在周南因身后。
“姑娘歇歇吧。你脸色不好,可受伤了?”
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别人保护,但周南因的善意相护,还是给他留下了好的印象。
周南因刚才虽没受伤,可她旧伤根本没有得到好好处理,又吸入了一点不知是不是毒药的东西。
所有的疗伤丹药都在极原山消耗尽了。现在身上除了一些固本补元的丹药,就只剩一颗极珍贵的回生丹,她是舍不得用的。
她道:“老伯,我打坐一会。你帮我留意,如有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来,就叫我,可以吗?”
轩伯道:“当然,姑娘请便。”
周南因就地盘坐,运起灵气。感觉那药性古怪,让人浑身发热发软,按照祛毒的法子却祛不掉,只能压制。
又过了多时,阿鸢自远处林中回来,纵跃飞渡,到了慕容铮身边。
先是四下看过有没有打斗痕迹,生怕错过和玉堂宗打架的机会。
之后才卖关子道:“尊主,你猜她是谁?”
慕容铮眼光盯着墙外静坐的女子,缓缓道:“元冲子的徒弟。”
阿鸢正掏出怀中一个小布包,咦了一声。“你如何知道的?”
慕容铮接过打开。“她在等谁?”
阿鸢:“嗨,我还以为等的是什么玄门高人。原来是不相干的。她的未婚夫。”
布包内有一张老旧信笺,和一支尾端雕刻成如意状的铜钗,已经成了灰绿色。
慕容展开信笺粗略看过。
“周吉儿?”
阿鸢道:“那是她以前的名,现在叫周南因。元冲子的徒弟和女儿分别叫做南因和望北,说是寓意什么:谨记偏居南国之因,不忘向北收复失地。”
“小胖子还说,今天过去是要退亲,让周南因以后别缠着他。这不,婚书和信物他都随身带去了。”
阿鸢指了指慕容手中的东西。
慕容铮道:“抢来的?”
阿鸢:“他不想要,我正好就拿了。”
慕容铮看他,阿鸢嘿嘿一笑。
慕容铮道:“之后呢?”
阿鸢:“他说话那口气真让人不爽。揍了一顿,哭着回家找他爹去了。”
慕容铮点点头。看着婚书和铜钗,似乎在想该怎么处置。
阿鸢又趴在枝上,俯视着周南因,问道:“尊主,你想要元冲子给她留下的东西?”
慕容铮道:“嗯。想看一眼,或许有线索。”
阿鸢道:“咱们抢了她的不就看到了?”
“抢孤女的东西?”
慕容挑了挑眉。仔细看去,他右侧眉峰处有一道细细的疤痕。也正是这一小道疤,让他那张过分精致的脸变得鲜活起来,有了人气儿。
阿鸢道:“也是,不能做,太没品了。”
他随着树枝晃悠了一会又道:“尊主,要不……”
慕容铮道:“嗯。这主意虽然也不太光明,不过,还是听你一次。”
说着,他拿起信和铜钗,飘身下了树,在老旧的院墙上轻轻一点,落在周南因来时的路上。
阿鸢:……
“我可什么都没说!”
轩伯看见慕容铮的眼色,便向周南因唤道:“姑娘,路上来了个十六左右的少年,不知是不是你要等的人。”
周南因刚才全力疗伤和压制毒性,全没留意脚步声,听到轩伯叫她,才还气归海,站起身来。
慕容铮已走到她身边,微低头打量着她,说道:“你是吉儿姐姐?”
“姐姐”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低沉懒散,偏又带着点蛊人心神的尾音。
周南因中了那种奇怪的毒以后,本就感觉燥热难耐,听到这声音心头竟然不受控制地砰砰砰大跳了起来。
但在阿鸢听来就有如天雷滚滚,他一个没坐稳,“噗通”一声,自十几丈高的古树上栽了下来。
周南因听到异响,侧头凝了凝神。
慕容道:“是我的侍从,爬树玩,掉下来了。姐姐不用在意。”
阿鸢:……
周南稳住心神,道:“你是木家少爷吗?我看到了你的信,来赴约。”
知道她乳名的,如今只有木家人了,周南因并不疑心。
慕容却不提婚约之事,只问道:“姐姐眼睛怎么了?”
周南因的唇微微绷紧。
“我们去北方围剿一个魔头,我眼中进了妖毒,看不见了。”
慕容铮道:“尊师怎么不给姐姐请大夫医治?”
周南因神色更加暗淡。
“家师,已经仙去了。何况……”
她又觉得宗门那些烂事并不适合向木家少爷提起,便没有说下去。
慕容铮:“姐姐节哀。你眼睛不便,尊师有没有什么遗愿交代给你,或是什么遗物需要照看的?如果姐姐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元冲子临死之前,的确将一件东西塞给了周南因。但那时她眼睛已被妖毒喷中,视物开始模糊,只看清是个扁又小的牛皮包。
而且极原山主峰的山石在不断坠落,惶急之中她将那物收进怀中,便抱着元冲子的尸体下山。
等回到上阳宗,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
之后宗门内事端频生,她根本找不到值得信任的人,可以帮自己拆看。只好一直妥善收着。
离开宗门以后,她遇到两次截杀。
周南因自问平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思来想去,觉得最大可能是和师父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遗物有关。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东西一定涉及了什么重大事宜。
木家少爷只是个普通人,知道的越多越不安全。
于是周南因摇头道:“没有,多谢你。”
“哦?这样么。”
慕容铮长眉挑起,又道:“姐姐,长安城里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很。你若有空,我带你转转,如何?”
话是对周南因说的,目光却转向了远处树林外。
周南因默了一会,道:“你找我来,不是为了这个吧?”
慕容看着入寺的那条山路,眼睛微微眯起,随口道:“如果是呢?”
周南因:“木少爷,你信中说要与我重议婚约一事,还叫我不必惊动老爷。我以为你要取消婚约。”
慕容:“我这样说的?”
周南因有些无语:“是。来之前我想过了,你虽然……”
她忽然停住,面色凝重起来。
慕容铮却像是没察觉到一般,追问:“我虽然什么?”
周南因侧耳道:“有修行中人将这里围住了。”
闻言,轩伯一凛,取来强弓,阿鸢也蹿了出来,眼睛发亮。
慕容铮却是闲闲地道:“来拜佛的吗?希望别打扰我和姐姐说话才好。”
听起来倒真的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忽然,一只素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虽柔软,力道却强,一下便将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周南因道:“进到寺中去!”
她想起了昨夜林中惨斗。
木老爷于她母女有过深恩,就算死在这,她也一定要护木少爷周全。
她一拉之下,慕容铮罕见地愣了下神。他自己都不记得,已经有多少年,没人挡在他身前了。
周南因又催道:“木少爷,带上你的侍从,快进去。待会儿若有不好的事发生,你别害怕。”
话音刚落,林中传来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躲到哪里也没用,今日谁都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