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 47 章

荔枝进来,用帕子擦去头上的细汗,天气可真热啊,“公主,周大人派人送来口信,说他在知微亭等着您。”

知微亭就是当日周修林向宋清辞表明情意的地方。

周修林是文官,与宋清辞并没有太多见面的机会,前几日他向宋清辞陈情,宋清辞说是要考虑几天,一连过去了七八天,趁着周修林去东宫与太子议事的机会,宋清辞决定给他一个答复。

去到知微亭,远远便看见周修林在亭子里走来走去的身影,瞧这架势,似是有些紧张。

宋清辞进去亭中,周修林快步迎上来,“公主。”

“周大人。”宋清辞浅浅笑着。

周修林神色带着期盼,“公主考虑的怎么样?”

反正周修林已经向她表明了心意,宋清辞就不藏着掩着了,直接开门见山,“周大人当日所说的话,回去我仔细思量了一番。周大人的真诚之心,我从不怀疑。只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周大人。”

周修林长吸一口气,能不能得到宋清辞的肯定回答,在此一举,“公主请问,臣必定没有一点诡言浮说。”

平素他在皇上面前吟诗作赋都不紧张,可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倒是紧张起来。

宋清辞轻轻的道:“我知周大人父母已逝去,周大人家中还有其他亲人吗?”

成亲不是儿戏,宋清辞没有一口拒绝周修林,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周修林是一个很合适的成亲对象。但是依照她在市井长大的经验来看,成了亲,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有时候是两个家庭之间的矛盾,所以周家那边的情况,她可要打探清楚。

周修林微笑着回答,“臣不是上京人士,合该仔细告知公主周家的情况。臣父母已离世,家里还剩下祖父、祖母和二叔、二婶。周家本不是贫寒之家,祖上出过几个读书人。家里虽不十分富贵,但也能过得去。家父从小就被祖父送去私塾启蒙,他年纪轻轻便是秀才,在私塾里的功课也是数一数二,家父的夫子曾经说过,若无意外,家父可以通过乡试成为举人。然而在赶去参加乡试的时候,路上不幸遇到了盗贼,不仅抢了家父携带的财银,家父还受了重伤。”

“乡试自然是赶不上了,随行的秀才派人将家父送回家中。父亲伤势颇重,祖父、祖母拿出大半家财来为家父医治,可惜,回天乏力。家父受伤是在赶路的路途之中,银子被抢劫一空,手边没有珍贵的药材吊着命,又是夏日,伤势易腐烂,耽搁了最佳诊治时间,哪怕找寻了当地有名气的大夫,几个月过去,家父终是离世。”

说到最后,周修林有些不好意思,“周家因为家父病重的缘故,没了大半家财。彼时,臣还年幼,家母悲痛过后,拿定主意让臣读书,这也是臣父亲的遗愿。然而父亲数年来在私塾里读书和后来看病的费用,着实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二叔、二婶极力反对,不同意让臣读书,甚至出声威胁,若是祖父、祖母将臣送去了学堂,便不再赡养他们二老。祖父、祖母起初有心供臣读书,但他们只剩下二叔一个可以养老的儿子,虽然怜惜臣,最后仍是答应了二叔的要求。然而臣的娘亲不答应,后来在祖父的协调下,家母与臣自立门户,与二叔他们分了家。家母绣工精湛,平日做针线活来供臣读书,祖母、祖母有时也会拿出积蓄,给臣买纸砚笔墨和书籍。臣来上京参加会试,当时家母身子已经不大好了,祖父、祖母更是偷偷拿出所有的积蓄,资助臣参加会试。可以说,臣能有今日,离不开家母以及祖父、祖母的付出。子欲养而亲不待,臣状元及第之后,家母还没来得及享福,便撒手人寰。至此,家中亲人只剩下祖父和祖母,臣不常与二叔他们一家人往来。”

宋清辞静静的听着,周修林父亲的境遇可谓是让人唏嘘,若是周修林父亲路上没有遇到劫匪,最起码也是一个举人老爷,周修林哪还用经历这么多苦难。并且,对于市井人家来说,生一场大病,确实可以搬空家里的积蓄,这一点,宋清辞也是深有体会。

“我娘亲也是因病去世,在她生前最后一段时日,请医买药都是经我的手,银子像水一样,哗啦啦往外流。周大人所说的,我亦是感同身受。既然周大人的祖母、祖母待你有恩,周大人应当好好孝顺他们。”

周修林心头一暖,因着出身经历,他很珍惜亲情。他的爹娘已不在他身边,他能陪伴的,只有他的祖父、祖母。如今宋清辞并没有嫌弃,而是主动说出让他好好孝顺祖父、祖母的话,当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姑娘。

周修林向宋清辞作了个揖,感激的道:“多谢公主不嫌弃周家的情况。”

放下手,他接着道: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家父又离世的早,臣便代父亲向他们二老尽孝。若是祖父、祖母能看到臣成家立业,娶公主这样的姑娘为妻,一定很是欣慰。”

宋清辞轻轻笑了笑,被周修林这么一说,难免受到感染,她好像也在盼着成亲的日子。

周家的情况,她还算满意,虽然周修林还有祖父、祖母,但从周修林话语里的描述来看,两位老人不是难相处之人。并且两位老人已上了年纪,闹不了幺蛾子,若是周修林成了宋清辞的驸马,宋清辞好好待他们二老就是,想来不会闹什么矛盾。

唯一可能有隐患的,便是周修林的二叔和二婶,如今周修林一朝成了天子近臣,他二叔、二婶极大可能会缠上来,不过周修林已经和他们分了家,平常也不太与他们往来,宋清辞安了心。

宋清辞问了第二个问题,“周大人本能有一个富贵的出身,若是周大人的父亲不出意外,周大人最起码是举人的儿子,更甚者,周大人的父亲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可惜,事不如人愿,周大人想必幼时吃了许多苦,周大人可曾在心里怨过吗?”

周修林坦诚相告,“曾是怨过的,学堂里的同窗身上着贵重的锦袍,他们用的笔墨纸砚,都比臣的好,还有书籍,他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些书买回去。而臣为了节省银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誊抄下来,哪怕是寒冬腊月,手上起了冻疮,也要继续誊抄这些书。可是,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若是这些苦难,想来不会有今日的周修林。”

周修林关于第二个问题的回答,宋清辞也很满意。

之所以她问出这个问题,是担忧周修林心底深处存着怨念和不甘,影响他的心性和日后脚下要走的路。如今看来,周修林德行并无问题,没有对过去的不甘,化困难为动力,是一个懂得感恩、又踏实进取的男子。

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这也是宋清辞最在意的问题,她注视着周修林,“若是周大人成了我的驸马,可会纳妾?”

宋清辞从一个市井人家的姑娘,成为平宁公主,当时那些教养嬷嬷首先培养她的,便是公主该有的“高贵和气性”。总不可能堂堂一个公主,成亲没多久,就要委曲求全的和妾室争宠。

若是周修林心底成了她的驸马,宋清辞是抱着好好过日子的打算。并非她容不下妾室,只是,最起码两人要将妾室的问题提前商议好,怎么也不能今个周修林抬一房妾室进门,明个又抬一房妾室进门。

周修林坚定出声,“若公主愿下嫁于臣,便是臣之荣幸。公主不知道,臣高中后,曾对祖父、祖母说过,成亲后不会纳妾。所以,臣不会纳妾,身边也不会留有通房。臣这一辈子,定不会辜负公主。”

一辈子不辜负她,宋清辞到底是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第一次有人当着面,郑重的许下承诺,她心里委实觉得感动。

宋清辞之所以问出这样的问题,倒也不是阻止周修林纳妾,只是看一看他对妾室的态度。就算周修林其他方面样样都好,若他是一个滥情风流之人,宋清辞也绝不会嫁他。

然而没想到,周修林竟然主动允诺不纳妾。其实她对周修林并无太多情意,愿意答应周修林,也是因着他是一个很合适的成亲对象,同样的,周修林不纳妾的说辞,也是一个很加分的筹码,不纳妾,可以避免许多矛盾和争斗。

当然,宋清辞也知道,不管嘴上怎么说,关键是要看实际行动,不少郎君与女子两情相悦时,都答应不纳妾,可是日后反悔的也不在少数。

不过,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宋清辞愿意暂时相信周修林的说辞,有这样的表态,总比没有的好,她能看出,周修林此时此刻是真心待她的。

思来想去,宋清辞没有拒绝周修林的余地。

她是一个很现实的姑娘,她只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在她看来,男女之间的感情,就像水中月、雾中花一样,顷刻间就能尽数消散。合适的成亲对象才是能长久走下去的,就像如果她没有进宫成为平宁公主,那么她应该会和邻居家的林大哥成亲。

脑海中蓦然出现裴行璟的温润面孔,宋清辞怔愣了片刻,心底有些淡淡的难过。刨除她和太子之间的阻碍不说,太子会有太子妃,会有太子侧妃,会有更多的妾室,等太子继位之后,全天下的姑娘都是他的。

纵然她对太子有几分好感,可她不愿委屈自己。

将裴行璟的面孔挥出脑海,宋清辞下定决心,认真的看着周修林,“我答应周大人。”

周修林忐忑的心瞬间平静下来,深深呼出一口气,胸腔只觉激动和欢喜,脸上亦是露出欢喜的笑颜。

他父亲离世以后,周家突逢巨变,本该有大好的前程,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他的祖父、祖母连连唉声叹气,腰背佝偻起来,他的二叔、二婶立马换了副面孔,口出恶言,指责是他父亲毁了周家的根基和积蓄,白白付出那么多,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原先那些和周家往来的邻居,看周家人的目光也变了,背地说他们是一家子破落户、穷酸货,唯恐周家人向他们借银子。

这么多年来,考中进士,光复周家,完成他父亲和母亲的遗愿,周修林很少有高兴的时刻。若说,成为状元是他人生最风光、做高兴的时刻。那么,此刻宋清辞接受了他的情意,他亦是满满的高兴。

周修林道:“公主,待过一段时日,臣请求圣上赐婚。”

周修林平日也算是稳重,此刻脸上的笑意却好像得到了最心爱、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宋清辞不由得露出笑,“好。”

回去凤阳阁的路上,荔枝问道:“公主,您真的想好了吗?确定要嫁给周大人吗?”

宋清辞轻轻点头,“想好了。”

荔枝也很为宋清辞高兴,“奴婢早就盼着公主成亲呢。即便公主成亲了,奴婢还要跟着去伺候你,奴婢抽空得将成亲的事宜和东西准备好。”

宋清辞好笑的看着她,“还早着呢。马上就是端午节,端午节过后不久,又是圣人的万寿节,最起码要等到万寿节过去后,才能向皇上提起我的亲事。”

荔枝是将宋清辞当亲人来看待的,不仅仅是主仆之情,“奴婢先慢慢备着嘛。”

东宫里,听了小太监的一番话,盛厉一张脸瞬间拧成了包子,他冲平宁公主叫一声祖宗成不成,怎么就几日的功夫,平宁公主就打算嫁给周修林了?

盛厉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消息告诉裴行璟,太子殿下知道后,是会生气,还是会如何?

纠结了片刻,盛厉进去书房,这可这不是好办的差事。

书房里,裴行璟正在批折子,那些不太紧要的奏折,皇上交给他来处理。

盛厉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殿下,今日周大人离开东宫后”,顿了片刻,他才接着道:“在知微亭和平宁公主见面了。”

裴行璟手中的朱砂笔一顿,脸色冷了几分,“宋清辞和周修林说什么了?”

盛厉身子愈发的往下躬,“平宁公主……平宁公主答应了周大人。”

裴行璟墨眸微垂,掩饰着眼底的冷意,将手中的奏折阖上,宋清辞会答应周修林,他不意外,不过宋清辞的夫君,只可能是他。

夜色深深,明月高悬,凤阳阁一片安静,守夜的小宫女和荔枝沉沉睡去,绣缠枝蔷薇帐幔里,宋清辞睡的平稳而踏实,呼吸绵长。

帐幔被男子修长的手指掀开,挂在金钩上,晶莹的月色从轩窗透进来。

裴行璟一身淡紫色锦服,玉冠束发,宋清辞寝间里没有点蜡烛,在外间的烛光和透进来月色之下,越发显得裴行璟轮廓深邃,俊美无俦。

他在宋清辞床榻前坐下,静静的注视着她,女郎身上着轻透小衣,前襟有些松散,不如白日那样穿着抹胸。

挺立的两颗红樱桃,顶端嫣红,鼓起的圆润白皙似雪,在淡淡的月色下,愈发的勾人采.撷。

沿着宋清辞的脸颊,修长的手指慢慢游移,裴行璟眸色晦暗如海。

肌肤柔滑细腻,女郎好似刚从牛乳中浸泡出来,让人爱不释手。

粗糙的指腹抬起她的下颌,裴行璟吻在她的唇角,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樱唇似花儿清香软甜。

并没有停留太久,接着又到达她的玉颈。

裴行璟动作很轻,除了呼吸乱了几分,神色依旧如常。

最后离去时,他将宋清辞小衣的前襟解开的扣子重新扣上,遮盖着微露的半圆。

温香软玉,裴行璟可算是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

出去凤阳阁,裴行璟声音有几分低哑,“今日之事,不许告诉她。”

盛厉赶紧道:“殿下放心,奴才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平宁公主已经和周大人有了谈婚论嫁的打算,自家殿下却来凤阳阁偷香窃玉,这是要和臣子抢妻子啊!

第二日醒来后,宋清辞直起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低下头,咦,小衣前襟的扣子竟然好好的?

听张医女说,晚上睡觉的时候不可穿抹胸,不可紧紧裹着两个小桃子,不然会得病的。所以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习惯解开几粒扣子睡觉,这样子更舒服。

昨天晚上她明明记得将扣子解开了呀,可是今个怎么醒来好好的呢?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宋清辞没想明白,不再继续想下去,下了塌,开始盥洗试妆。

荔枝给她梳妆,眼尖的发现宋清辞脖颈上有一个浅浅的红点,“公主,您这里是被蚊子咬了吗?”

宋清辞对着妆台上的铜镜仔细看了几眼,指腹碰了一下,没有丝毫痒意,她不在意的道:“可能是被什么飞蛾或是小虫子咬了吧。”

马上就是端午佳节,习俗除了赛龙舟、吃粽子,还有一项就是佩戴长命缕。

宋清辞道:“荔枝,你将五色丝线拿过来,我编几个长命缕。”

荔枝打趣着,“公主是给周大人做的吧!”

宋清辞浅浅一笑,没有否认,“我再给蓁蓁还有太后做一个。”

荔枝又道:“那公主可要给太子做?毕竟您给太后和长乐公主做了,越过太子,说不过去。”

想了一会儿,宋清辞淡淡的道:“不了。”

裴行璟有以后的太子妃给他做呢,她才不要给他做长命缕,既然她接受了周修林的情意,就该避太子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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