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8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毕竟遭遇了老鼠兵嘛,这个损失并不算是很严重。

但是情感上,瑞瑞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

半夜回到家,飞到沙发上舒服的瘫下来的时候先摸一把铁沙子扎了手,然后斯维瑟估计在他们的卧室里发现了正在准备偷金币的老鼠兵,当场加餐,而她本人,飞奔到仓库门口,被一大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反正肯定有几丁质甲壳和尖锐多足的昆虫当场激发应激反应。

再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冷库成了普通仓库。

一个冰晶的价格并没有达到普通家庭无法负担的高度,但瑞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并不是第一个遭遇老鼠兵光顾的人,而往常那些人,只要摸到那种特殊的铁沙子,只要确认了这是老鼠兵,总会说一句“没办法,他们的风神的信徒”,然后感叹一句真倒霉,狠狠咒骂他们一顿就是了——可是瑞瑞没办法接受这种处理方法。

真的是!凭什么啊!她就是理解不了!

啊,就凭他们的信仰神明是风神,所以他们偷东西都有道理了?他们把别人家里弄得一团糟还有道理了?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是赚血汗钱,凭什么仅仅因为一个信仰就能全部都一笔勾销呢!这些神、这些信徒有什么资格因为自己的这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去伤害别人,给别人的生活添着些麻烦呢!

那她的信仰是科学,是普通真理,是唯物主义,是不是那些神就全部陨落都不存在了呢!

她一边打扫卫生、清点家里丢失的财产,一边忍不住气得哭。

她呼吸非常正常,甚至为了不让自己发出抽噎声,专门把呼吸拉得又长又和缓,偶尔用手背或者袖子摸一把眼睛,憋着一口气继续打扫。

原本她和斯维瑟各自占据房间的一角,这样清点起来效率最高。可是斯维瑟现在实在有点心不在焉。

他手里的翼毛掸子(崔妮蒂:不用谢)正在敷衍地轻轻拍打储物柜的一层,那一层他已经检查了大概有三个沙漏的时间了,然而现在问他这层放了什么东西,他可能一时半会儿的还答不上来。

这个人现在平均三秒回头看一下瑞瑞,并向她的方向小步挪动一下,每次瑞瑞用手背擦过眼睛、或者长时间弯腰造成腰背酸痛直直腰的时候,他总要额外再回头看一眼。这样根本没办法好好工作。

斯维瑟觉得心里乱七八糟的,像被人一把攥住了一样。他有点拿不准这个时候自己应不应该过去。

在他们两个刚刚在一起的时候,偶尔瑞瑞也会这样,不出声音,自己找个小小角落,或者干脆用毯子盖住自己,悄悄的流眼泪。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瑞瑞告诉他,有的时候人类的情绪会因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起伏巨大,这种时候不要惊慌,只要让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就好了。

这好像叫做“个人空间”。

瑞瑞好像总是一副非常神气的样子,至少斯维瑟觉得瑞瑞一直都非常神气。这不是说她盛气凌人或者把头仰得很高,而是这个人类永远都有一种......一种,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让人非常向往的东西。她有让人尊敬的知识,喜欢去多管闲事,很多时候即便心中有些害怕,但也不会因为这份恐惧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

斯维瑟没有见过别的人类,瑞瑞是他在这片大陆上见过的唯一一个,甚至连人类这个称呼,都是瑞瑞告诉他他才知道的。所以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总是因为没有先例和参考,觉得手忙脚乱。

瑞瑞说过在这种时候她需要一些个人空间,可是看到那的小小肩膀耷拉下来的背影,斯维瑟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无动于衷。

于是尾巴紧紧的绷起来,他一点一点蹭过去。

瑞瑞不知道是太过专心检查打扫还是因为斯维瑟的脚步实在是太轻了,反正显然他没有被人类发现,于是他忍不住加重了呼吸,希望等等不要吓到过于专心的人类。等到他已经来到瑞瑞的身后,站了几秒她还是没反应,于是斯维瑟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

瑞瑞回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动作停下了,可是却没有回过头来,而是深呼吸了一次。在极短的一瞥中,斯维瑟看见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我没事。”她说:“赶快看看还有什么没了。”

她嗓子有点沙哑,这听起来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斯维瑟试探着上前一步。他将手里的翼毛掸子小心地搁在了旁边,缓慢地伸出手,小心地绕过瑞瑞的脖颈,轻轻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瑞瑞的体温比平时好像要低一点,她每次情绪低落的时候体温就会降低。

他们之间好像有太多的东西不一样了,瑞瑞的很多事情他无法理解,比如现在。老鼠兵入侵确实是一件让人非常懊恼的事情,可是以瑞瑞的坚韧程度,她好像本应该生气得跺脚,做好一切防御措施,然后就开始正常生活了。老鼠兵对于这片大陆来说并不是一件异乎寻常的事情,说实话这件事情实在不值得生这样大的气。

斯维瑟用尾巴画好了一副连环画。他想告诉瑞瑞,他们好像并没有丢失多少财产,而且就算丢失了数量巨大的财产,他也一定会拿回更多的佣金来。

可是她看完了之后把画板反面扣在了自己的怀里,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斯维瑟,于是斯维瑟觉得她可能并不是在为事情生气。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

稍微收紧了手臂,他想,希望这样会让她好一点。

·

把家里打扫完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

这事情真是闻着伤心见者落泪啊,家里东西被偷了,原本和伴侣之间又是小花花又是梦幻泡泡的气氛当场消失不说,甚至还要熬夜打扫卫生,还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吗。

统计完了之后,家里丢失的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块冰晶了。卧室里的小箱子,那群鼠东西不是没想动,看箱子周围的铁沙子数量,应该是在这里逗留了很长时间。之后应该是在打开箱子之前就被斯维瑟发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反正瑞瑞在擦拭上面干涸血迹的时候看了一眼紧张得尾巴都握在手里,生怕下一秒就要挨骂的斯维瑟,拍了拍他。

“情感上我不反对你吃老鼠兵,但是理智上这样做不对。”她说:“我知道到了一个山头就要唱一个山头的歌,但是我就是唱不出来——所以以后在家里请不要乱吃奇怪的东西。”

斯维瑟:好的。

在短暂的自我厌恶和矛盾了一小会儿之后,瑞瑞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的!那么接下来我们来看看之后要做些什么事情。天马上要热起来了,冰晶必不可少,所以我要再去买一块。但是你的假期好像要结束了是吗?”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回来之后再去工作】

“这样多不好的,你之前还说这次的行动里面不是还有一个跟你关系挺不错的兽人吗,不要鸽人家。”

【瑞瑞更重要】

看着那个画在自己和巨大蝌蚪(兽人)之间的大于号,瑞瑞忍不住笑了一下。

“我不会一个人去的。”她靠在斯维瑟身上,把那条缠住手臂的尾巴握在手里,轻轻地抚摸尾巴尖上的骨刺:“像之前的那种事情不会在发生了,而且我也不想让你为我耽误自己的工作。我去拜托卡拉卡拉或者斯卡先生陪我去吧。”

【瑞瑞最重要】

哦,看来上次的事情给斯维瑟留下的阴影比给她自己留下的要更大一些。

本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斯维瑟去或者不去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但是现在,她必须一个人去。斯维瑟在跟她在一起之前可能并不怎么跟人打交道,至少不会主动去,再加上奇美拉的身份,所以很多时候他的想法会有一点偏执,也更加保守。所以当他产生了什么想法,如果没有马上纠正或者干预,之后可能两个人的分歧也会变大。

她也不太习惯和斯维瑟之外的人踏上旅途,但是这次她觉得必须这样做。她要用一次安全的独自短途旅行让斯维瑟知道,让她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虽然自己确实很弱小,但也还没有到随便就会被人一口吃掉的地步。

以后两个人在一起还会遇到更多的困难,更多的问题,过度保护会让信任感和分寸感逐渐缺失,这样的话,一旦两个人的关系不再平等,以后斯维瑟可能很难把她当做可以依靠的对象。

这样想着,瑞瑞坚定了这次要自己去买冰晶的想法。

她本来以为斯维瑟固执,或者耍赖,可是这家伙只是沉默的在画板上画了一堆杂乱的线条,然后把自己的大脑袋塞进了她的怀里。

他发出有点委屈的咕噜声,爪子勾住了瑞瑞的衣角。

斯维瑟不会说话,当他放弃绘画的时候,瑞瑞只能猜测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抚摸那个骨头脑壳,抚摸鹿角,抚摸他敏感的后颈,这种不安感理解起来其实很容易,尤其是在这样两个人心意相通的时刻。一直以来,他们两个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尽可能多的给彼此更多的安全感。

“斯维瑟。”瑞瑞说:“有的时候我想,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斯维瑟发出一声咕噜噜。

瑞瑞猜测,他大概是在说,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