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太宰治也不免有些惊诧。鬼舞辻无惨在这个时候知晓了关于“王权者”的事情着实有点让他始料未及。不过在眼下这种气氛之下,他也没办法转头去看除他之外的唯一一个知情者的童磨——
事实上,太宰治也并不觉得童磨会将这样的事情告诉鬼舞辻无惨。
虽然童磨的思维方式一向跳脱,但那家伙本身也存了些不为鬼舞辻无惨所知道的小心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童磨完全没有必要用给自己找麻烦的方式来在太宰治的背后捅刀子。
可鬼舞辻无惨知晓了相关的消息也的确是事实。
太宰治低垂着头,大脑飞速运转着。无惨的消息源多少有些耐人寻味,而太宰治更在意的是无惨到底对消息掌握到了怎样的程度。
——无惨所知道的显然不是全部,否则太宰治觉得以无惨的性情,根本也不可能容自己好端端地开口说话。
甚至在太宰治对他有所隐瞒这件事情上,无惨似乎都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
鬼舞辻无惨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傲慢,而这种“一如既往”显然不是针对确定了的“背叛者”的态度。所以太宰治明白,即使是无惨,其实也是在试探而已。
事情似乎有些棘手,好在也还没到无法应付的程度。
“如果您是说德累斯顿石板的事情,我最近的确是在调查这方面的东西来着。”太宰治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一丁点事情败露的慌乱:“不过因为消息还没彻底确定,所以我并不敢拿这样的消息来打搅您。”
“至于隐瞒什么的……这大概是有什么误会?”缓缓抬起头,太宰的表情显得极尽无辜:“鬼当中不会有人能做到在您的面前有所隐瞒吧?”
太宰治的回答实在坦然,就好像事实上本就应该如此一样——总之如果鬼舞辻无惨追问起为何无法解读他的心音这样的问题来的话,他大可以归咎于与石板的接触。
“谁允许你抬起头来的?”居高临下的,无惨那一双猩红色的兽目像是要将人完全吞噬掉一样。
“你是觉得自己已经可以绕过我的同意肆意妄为了吗?”
“可是无惨大人,我们也没能想到那个绿色的家伙会跑到您的面前,还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呀。如果早知道的话,就算追到天涯海角,我们也一定会把那个家伙处理掉的嘛。”
一旁的童磨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现场气氛有多凝重一样,开口时也是一如既往的若无其事。这样读不懂空气的发言毫无意外地收获了来自自家上司的一记眼刀以及捎带着的一记重击。
“闭嘴。”
趁着鬼舞辻无惨暴击童磨的时候,太宰治冲那个方向投去了个有些同情和感激的视线。也是多亏了童磨,他总算知道了鬼舞辻无惨知晓这件事的缘由。
鬼舞辻无惨其实一直都在试图创造“能够完全克服阳光限制的鬼”,千百年以来,只要有闲暇,他总是在寻找那些体质足够特别的家伙,并乐此不疲地将自己的血液注入那些家伙的身体里,以此将它们变成同类。
然而不管是如黑死牟一样的呼吸法使用者,如童磨一样的天生异像的家伙,还是像太宰治一样的异能者,虽然他们都能在不同程度上地对鬼舞辻无惨的控制有所抵抗,但却都没能排除掉阳光的限制。
是而鬼舞辻无惨始终还在寻找着那些拥有特别体质的家伙。
在山间路过那户人家的时候,起先鬼舞辻无惨并没有特别在意——那看上去实在只是个普通的农户而已,寡居的女人独自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
但不知为什么,无惨在那些人的身上仿佛感受到了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说明的特别气息。
左右只是寻常人类而已,就算都死掉了也没有关系,就算他们当中并不会出现他所期待的能克服阳光的鬼,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将自己的血注入给他们也算不上是什么损失。
“哎呀,是路过的旅人吗?”背着幼子的女人声音很是温柔,在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鬼舞辻无惨的时候,她有些关切地从门内探出了头来:“夜色很深了,等下或许还会有暴雪,这样的时候在深山里行走实在多有不便吧?”
“要进来歇歇脚吗?至少可以先暖暖身子。”
女人的身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即使站在自己眼前的是面无表情的陌生人,她也完全不吝惜自己的善意。
遗憾的是这份善意却并没能在鬼舞辻无惨的身上掀起一丁点的水花来。
他冲那女人伸出了手,渐渐变成深灰色的指甲间透着比冬日的夜风更森然的寒意。
但他终究没能触及那个依然对自己所处的危险境况一无所知的女人。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幽绿的电光直朝鬼舞辻无惨的方向袭了过来。
骤然受到攻击的无惨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凭借本能的直觉侧身躲过了那道突如其来的袭击,再侧过视线的时候,无惨赫然发现,自己的眼前竟突然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里的有着异色眼瞳的青年。
鬼舞辻无惨的脸色愈发阴沉,眉团也几乎在一瞬间拧紧了。
这家伙的出现实在让他始料未及,更重要的是,这家伙的攻击手段也是他前所未见的——
鬼舞辻无惨历来不喜欢变化,更不喜欢这种完全已经超出了他掌控范围的“意外”。所以这个家伙的出现直让他觉得十分火大。
“真是让人意外的会面啊。”青年的身遭包裹着萤绿的幽光,在夜色的覆盖下看起来格外诡秘:“我原本并未想过会与你这样特殊的存在直接碰面。”
“因为这样的事情实在没有必要。”
青年絮絮说着:“你们是会让人陷入不幸的存在,但只要人们拥有相应的‘力量’,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你们无处遁形,大费周章特意把你们拎出来战斗实在又费神又没有效果。”
“只是眼看着不幸在眼前发生,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吧——”
话音未消,青年的身影便已化身成了闪电直朝无惨的方向袭了过去。
“既然遇上了这样的事情,那大概就是命运的指引了吧。所以就让我,以‘王’的名义,为这样的不幸划上句号吧。”
带着电光的攻击来得很快,可无惨的对应同样也没有迟疑。起先他并不觉得这种程度的攻击能真的把他怎么样,毕竟根据他千年的存活经验,理论上来说,能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的只有阳光、紫藤花和日轮刀而已。
但鬼舞辻无惨很快便发现自己似乎错估了这个招式古怪的家伙的力量。
这家伙力量的本身就是他最讨厌的“变化”,而当这份变化真正席卷到他身上的时候,竟然带给他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烧灼感。
鬼舞辻无惨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碰到这样的敌人。
“你好像对异能者的事情一无所知啊。”一面用自己的力量纠缠着鬼舞辻无惨,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泰然自若:“明明你身边就有异能者的存在——”
“那家伙甚至接触到了作为异能核心的‘石板’,或者说……他刚刚从我的手里将那块拥有无限力量的石板抢走。”
“怎么?这样的事情你难道从来没有听说过吗?那个名叫‘太宰治’的家伙没有跟你提起过那样的事情?”
“你这个‘鬼之始祖’的威信,看上去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鬼舞辻无惨心底里的怒火顿时被推上了一个新的高度——他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打不打得过眼前这家伙姑且不论,怎么着?他们鬼的庞大队伍内部也出现不纯洁的分子了?
太宰治那家伙的体质特殊鬼舞辻无惨也并不是一无所知,虽然窥探那家伙的脑回路是件让人暴躁的事情,但无惨也不是完全没有尝试着解读过太宰治的想法。
也是在那个时候,无惨姑且接触到了一点关于“异能”的概念。
不过因为当时所能获得的情报太过模糊,鬼舞辻无惨简单粗暴地把“异能”跟“血鬼术”联系在了一起,压根没有思考过其中深层的含义。至于关于石板的事情,他更是完全闻所未闻。
就算他对太宰治那家伙平素监管得不算太严密,可是这种程度的情报,太宰治居然就这么一直压着没有上报?
依此类推,那家伙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他啊!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脑海当中的时候,无惨额前的青筋又是狠狠地爆了出来。他也无心再去理会木屋里的那些人类,更不想继续跟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纠缠。
透过意念给鸣女发出了信号,无惨命令鸣女将自己和那个绿色的“异能者”一并拉入无限城里,再随便拉来一个看上去很闲又能打的家伙来。
于是下一个瞬间,无惨便顺利回到了自己的根据地。
可惜的是,将鬼舞辻无惨打到烦躁的绿之王比水流在听到了琵琶声的瞬间就警觉了起来,加上他本身的“异能”就是变化,化身光线的他连重力都不畏惧,是而鸣女的血鬼术在他的身上竟也没有奏效。
结局就是进到无限城的鬼舞辻无惨跟被鸣女紧急调来的战力童磨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被抓来的童磨也是满脑子问号,毕竟他上一个瞬间还在一脸慈悲地安抚着一个在他面前哭哭啼啼倾诉着的信徒,结果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被自家老板给传唤过来了,这就导致他等下还得想法子去解决一下那个目睹了这一切的信徒——虽说解决方案也不用他多费心神,但面对这种莫名从天而降的麻烦,就算是童磨,心里也不免有些小嘀咕的。
当然,这一点怨言在他听到了鬼舞辻无惨提及的“石板”和“异能者”的事情之后就彻底被童磨忘到脑后了。
“您是在说那块德累斯顿石板吗?我前两天确实见到了那样的东西,之前太宰还跟我提起过,那块石板好像有什么特别的力量,说不准能帮鬼克服阳光的限制——之类的。”童磨的脸上带着惯常天然的单纯表情,彩虹色的眼瞳里带着的光似乎也带着种莫名的真诚:“不过我不擅长调查情报这类的工作啦,所以主要是太宰在处理这样的事情。”
童磨的回答虽然十分坦诚,可鬼舞辻无惨脸上阴沉的神情却并没有因此而有少许的放晴——因为在童磨提及这件事情之前,他竟一点风声也没有捕捉到。
虽然说由于鬼的数量众多,即使是鬼舞辻无惨也无法做到时时刻刻地监视着每一个下属的动向,但对于十二鬼月眼中看到的特殊情报,无惨总归还是会稍稍关注一下的。毕竟能爬到“十二鬼月”位置上的家伙都各自有些力量,而越是强大,忠心的程度就越显得重要。
——毕竟之前仗着自己的力量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背叛他的家伙也不是没有出现过。
鬼舞辻无惨倒并不担心自己会被那些家伙从背后捅刀子,毕竟他对自己的力量有足够的信任,但如果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也到底还是有些麻烦的,无惨并不喜欢这样的麻烦事,所以他才会选择在平常的时候对“十二鬼月”的工作状况进行不定期的“查岗”。
而言行举止轻浮,看上去就不大安生的童磨当然是“查岗”当中的“重点对象”。
但就算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无惨依然没能透过童磨的眼睛得知关于“石板”和“异能者”的消息,这中间的缘由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童磨此刻的内心就如他脸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毕竟他天生就感受不到任何情绪。当然,尽管他在大部分的时候都表现得像是完全读不懂空气一样,可作为“万世极乐教”的教祖,童磨觉得自己还是挺会察言观色的。
比方说现在,他家老板显而易见地是在生气。
童磨尝试着分析了一下自家老板生气的缘由,首先他觉得惹老板生气的肯定不是自己。老板在生气的同时又提到了关于“石板”和“异能”的事情,而鬼当中知道“石板”和“异能”相关内容的,除了他之外好像只有太宰治了。
由此可见,惹老板生气的一定是太宰治没错了。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童磨觉得自己应该帮太宰治一把,毕竟太宰治曾经教过他怎么当着老板的面开小差而不被发现,也多亏了太宰治那家伙,他这会儿才能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况且他跟太宰治两个人可是相互亲口承认过的“朋友”,作为“好朋友”,童磨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太宰治去送死。
所以他决定用太宰治教他的方法稍微忽悠老板一下,替太宰分担一下火力,这样一来,最糟糕的状况也就是两个人一起被鬼舞辻无惨打掉脑袋而已。反正只是掉头,又不是长不出来,四舍五入就是无事发生了。
当然,在童磨看来,忽悠和欺骗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就算觉得自己应该帮助太宰治,童磨也并不认为自己需要从头到尾都对自家老板说谎,正常的工作汇报该做还是可以做的嘛。
——只要对那些明显对自己和太宰治不利的部分稍加加工就好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童磨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德累斯顿石板和异能者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跟自家老板说了一遍,不过隐藏掉了自己混迹进Jungle学习运营模式,顺便目睹了中原中也和比水流的那场“异能大战”这回事。
然而出乎童磨预料的是,在听过自己的工作报告之后,鬼舞辻无惨的脸色竟然变得愈发阴沉了起来。可童磨完全没觉得自己说过什么有问题的内容,自家老板生气得简直毫无道理。
——不过这也是身为老板的特权嘛。
身为“善解人意”的万世极乐教组,跪在原地的童磨开始猜测鬼舞辻无惨不高兴的缘由。
而这样的揣测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鬼舞辻无惨的感知范围当中,看着童磨对自己生气的原因毫无知觉的样子,无惨只觉得一腔的愤怒好像被什么东西梗在了喉间似的。
“这种事情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说?”沉着声音,鬼舞辻无惨问了这样一句。
听了无惨的发问,童磨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家老板是抱怨他的工作汇报打得有些迟了啊。
这其中的本质原因当然是在太宰治的帮助之下,童磨获得了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屏蔽掉无惨对自己心音的窥视,而这种便利的事情,童磨当然也不打算跟自家老板和盘托出。
左右自己藏着的事情被老板发现的只有关于“石板”和“异能者”这一桩而已,童磨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因为消息没有确定嘛。”声音极其坦然的,童磨一脸真诚地回答:“而且我听太宰说,那块石板蕴藏着相当强大的力量,在接触到石板之后,任何人都会不受控制地受到影响——”
“不过这样的影响好像对鬼没有效果诶,我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有变得不一样。”
说话间他,童磨眨了眨眼睛。
“所以无惨大人,您觉得我的身体有变得不一样吗?”
这是一种再直白不过的诱导,毕竟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童磨所处的状态的确发生了“变化”,导致他原本应该能被时时解读的心音也变得让人无法捉摸了。
在听了童磨的话之后,鬼舞辻无惨毫无意外地把这样的“变化”跟“石板的力量”联系到了一起。
——可不管怎么说,不管“变化”的缘由是什么,“变化”这件事情本身都是让鬼舞辻无惨感觉厌烦的。
况且童磨这家伙说话的语气实在太讨人嫌了。
“闭嘴。”
一面沉声阻止了童磨继续说下去,无惨毫不客气地打掉了童磨的脑袋。
这样的宣泄也并不会让童磨心有怨言。在他看来,自家老板完全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个出气筒,那么作为靠谱的下属,为老板排忧解难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虽然他也没做错什么,可既然鬼舞辻无惨心情不好,童磨完全不介意稍稍牺牲一下自己。
反正又不会真的死掉,只要自家老板的心情能稍稍好一点,童磨觉得就足够了。
——这本就是身为万世极乐教的教祖该做的事情嘛。
好在无惨并没有听到童磨这样的想法,不然他大概会因为童磨思维方式的偏差再次对那家伙大打出手吧。
其实无惨生气的缘由也很单纯,因为他觉得童磨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自己的控制,但鬼舞辻无惨又没办法直接去问童磨这事儿是不是对方主观能动的结果——这也涉及到了他身为众鬼之王的尊严。
于是鬼舞辻无惨索性选择把童磨丢在一边,顺手让鸣女把另外一个当事人的太宰治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威逼利诱地让对方陈述关于“石板”和“异能者”的事情。
——总之先让他们各自陈述,而一旦两人的口供或者想法之间出现了什么偏差,无惨觉得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将这两个搞事的家伙一起处理掉。
然而这两个家伙就好像事先串过供一样,太宰治对这件事情的说法竟然跟童磨完全的如出一辙,包括自己心音无法被解读这件事情,太宰也干脆利落地甩锅给了石板的力量。
而太宰的脑内也是一如既往的混乱,无惨在里面也没有找到任何决定性的证据。
这样一来,就算鬼舞辻无惨依然觉得这两个家伙很可疑,却也没法再说什么了。
毕竟这两个家伙一个是“上弦之二”,另外一个是专门帮他打理在人类中间事务的家伙,虽然在鬼舞辻无惨的眼中,鬼中也没有谁是无可替代的,可他本身也不喜欢“变化”更何况是如此重要的岗位。
于是在没有决定性证据之前,无惨觉得自己还是暂且不要做出什么人事变动比较好。
——*——*——
在与狯岳接触之后,比水流本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成功打入鬼杀队的内部,然而他很快便意识到了狯岳对力量本身的几近疯狂的执着。
比起整个鬼杀队是否可以顺利将“鬼”这样的存在铲除,狯岳在意的显然是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
拥有这样性子的家伙倒是容易诱导和控制,但比水流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一两个力量强大的傀儡,他想要的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力量来谋求幸福的生活。
于是没过多久,他便跟狯岳分道扬镳,开始寻找起了下一个可以“派上用场”的鬼杀队士。
也是在替那户姓“灶门”的人家排除了“鬼”的干扰之后不久,比水流终于见到了另外一个鬼杀队的队士。
那是个穿着双色纹样拼成的羽织的青年男人,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深蓝色的眼睛里透着对自己任务的坚决。
“是鬼杀队的剑士啊。”比水流拦在了那青年的面前:“来得可真是迟啊——就在之前不久,这里刚刚结束了一场与鬼的战斗。”
“什么?”听到比水流这样说,青年稍稍顿住了自己前进的脚步,有些困惑地看向了比水流。
“在山上的一户民居前,他们险些遭到‘鬼’的袭击。”比水流回答。
“——如果没有我及时赶到的话。”
青年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他的确是在追踪一个颇为强大的鬼没有错,只是那鬼着实有些狡猾,所以他一时间才没能将对方处理掉。
“鬼杀队都是这样后知后觉的吗?”抬起头,坐在轮椅里的比水流直视着青年的面容:“任由别人先陷入不幸,然后再随便做出什么补救来。”
“不是的。”青年立即反驳。
“可结果就是这样的。”比水流摊手说着:“而这一切的缘由都是——”
“你们自身的力量不足。”
“而我可以给你们更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让你们能够应付那些‘异能之鬼’。”
双色羽织的青年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而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出乎比水流意料的是,他说的却是:“我在追查一个鬼的踪迹,你挡住我的路了。”
这样的反应让比水流也是怔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眼前的这个鬼杀队士对于“异能”的存在能够这样无动于衷。
“异能可以让你变强,可以让你更顺利地斩杀掉眼前的敌人,你……”
“我自己也会变强。”青年却是回答得相当坚决:“通过磨砺自己的剑技。”
“至于异能什么的……”一面说着,青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仿佛在看可疑传/销员的情绪。
比水流的嘴角出现了微微的抽搐。他觉得这个青年的想法简直不合常理。
——鬼杀队士难道不都应该是想要变强的吗?特别是在狯岳接触过之后,比水流几乎已经确信了这一点,可眼前的这个青年身上却像是带着种莫名的执拗一样。
比水流无法理解这样的执拗究竟缘何而来。
“我的刀并不是为了强大而挥出的。”双色羽织的青年给出了答案:“只是在接连不断的战斗当中不得不变强。但鬼杀队从来都是为了将恶鬼彻底灭杀,让所有人都回归平常生活而战斗的——”
“平常的生活不需要别人施舍的‘异能’。”
这就是富冈义勇本来的想法。尽管他也渴望变得强大,渴望用自己的力量为与鬼抗衡的残酷战斗彻底画上句号,可是当比水流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当比水流说可以给予他新的力量的时候,拒绝对于富冈义勇来说几乎可以说是出于本能的事情。
就算他没有感受到比水流身上带着什么不怀好意,可富冈义勇坚信,任何力量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更何况是“异能”这种千百年来间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种东西真的能让人变强吗?还是说这背后潜藏着什么他所不知道的风险呢?他会不会被吞噬了神智,从此成了别人操纵的傀儡?
战斗还没有结束,所以富冈义勇坚决觉得自己不可以冒这样的风险。他必须保持战意,保持清醒,他必须仰仗自己的力量变强。
——恰在他与比水流对话的当口,树林间忽然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那并非是正常的林间风略过积雪的枝桠的声音,而是有什么东西在以极轻极快的速度穿林而过。
空气中似也飘过了一丁点“鬼”的气息。
富冈义勇立刻警觉地抽/出了肋下的日轮刀。他觉得那大抵就是自己一直追迹的鬼。
按说那鬼的力量也并不算弱,之前富冈义勇也曾经与他交过手,只是在换了不过三两招之后,那鬼似乎也察觉到了富冈义勇的强大,在平地里正面的交锋他恐怕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调头就跑。
——这或许并非是单纯的逃跑,而是想要找一个可以利用的战场。但身为鬼杀队士的富冈义勇并不会因为前方可能会潜藏着危机和陷阱就放弃追击。
在听到响动的瞬间,富冈义勇便毫不犹豫地提刀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只鬼此刻所处的位置是树林的深处,尽管眼下时值隆冬,可即使是光秃秃的枝桠,交错起来也像是一片密不透风的落网一般。
富冈义勇也陡然意识到,在这样的环境下,挥动日轮刀多少有些不便。
这或许也是那只鬼会将战场选定在这个地方的缘由吧。
不过没关系,既然对方也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对于富冈义勇来说,自己需要做的只有用手中的日轮刀斩下那只鬼的头颅就足够了。
“水之呼吸·一之型·水面斩——”
在看到那只鬼的身形的瞬间,富冈义勇直接将刀刃平推了出去,于是湛蓝的刀锋上泛起了一阵水纹,在皑皑雪色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冰冷。
那只鬼的动作也相当灵活,在刀锋袭向自己的时候,那家伙的身体轻轻腾挪,一跃落上了低处的枝桠上。
“水之呼吸·贰之型·水车——”
瞬间变招,富冈义勇的动作追着那只鬼的身形,而在两招之间,他本身与鬼的距离也拉近了许多。
但那家伙依然有躲闪的空间。
“所以怎么样?如果这个时候有我馈赠给你的异能的话,你可以轻松限制住那家伙的动向。”比水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战场的边沿,平静地注视着富冈义勇与鬼战斗的画面。
他并不急着出手。尽管对面姑且也是“十二鬼月”中的“下弦”,但看眼下的战局,富冈义勇也没有在吃亏,只是在地形的限制下也完全讨不到什么便宜就是了。
战局的走向并不算明朗,虽然单看实力的话,富冈义勇本身要胜上一筹,可战场本身也是瞬息万变的,在没有得到确定的胜利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正因如此,比水流觉得久攻不下的富冈义勇心下多半也是有些焦急的。
“既然只是要胜利的话,为什么需要那种无用的花招呢——”再将日轮刀锋递出的时候,富冈义勇的招式却意外地变得凌厉了起来。
“想要借助地形的优势什么的,但水之呼吸本就是因地制宜的啊!”
“水之呼吸·拾之型·生生流转——”
“我不需要什么别人馈赠的异能。我是鬼杀队的剑士,只要用手中的日轮刀斩下鬼的头颅就足够了。”
“有那位先生的帮助,过不了多久,这一切都会彻底终结,那个人会为我们找到通往‘鬼之始祖’面前的道路,所以在那之前,我一定会精进剑技,我一定会——”
“变得更强。”
“水之呼吸·拾壹之型·凪——”
富冈义勇的动作忽然归于平静,像是暴雨之后一点波澜也没有的海面一样,安静得,却好像能吞噬周围的一切。
而在这样以静制动的攻击当中,那个一直在树枝间逃窜的“下弦之鬼”也终于没有了任何可以逃窜的空间。
甚至在头颅与身体断开连接的瞬间,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是精彩的剑技啊。”比水流拍了拍手:“但你刚才所说的‘那个人’指的是谁呢?”
“容我大胆地猜测一下,该不会是……那个顶着‘太宰治’的名字的鬼吧?”
富冈义勇的瞳孔皱缩了一下。
“或许你并不知情,所以我来告诉你吧。那家伙的本质也是……异能者呢。”
比水流的话音落下之后,那个被富冈义勇斩杀掉的“下弦之鬼”便已经彻底崩坏了。只是在那家伙崩坏之前,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却是悉数传送到了鬼舞辻无惨的眼前。
十二鬼月中又有人被斩杀了。察觉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本就心情不大好的鬼舞辻无惨顿时更加暴怒。他透过那个正在崩坏的家伙的视线想要看看,自己手下这不中用的家伙此次到底是折在了什么人的手里。
结果无惨竟意外地看到了比水流的身影。
这也就算了,那个穿着双色羽织的猎鬼人在说什么?他身边居然有人在给鬼杀队做内应?
鬼舞辻无惨的视线骤然锁在了尚自低伏在一旁的太宰治的身上。如果只是单纯的石板或者异能的事情的话倒也算了,可若是真如富冈义勇和比水流所说的一样,太宰治在藏着什么小心思的话,就算他在某些地方勉强能派上用场,鬼舞辻无惨也绝对不可能对他有一丁点的姑息。
骤然被无惨的攻击甩飞出去的时候,太宰治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毕竟按照无惨之前的表现,太宰治觉得自己这次大概也可以说是已经平安过关了的,谁料想峰回路转,不过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状况竟然就这么急转直下。
鬼舞辻无惨甚至没有跟他解释自己生气的缘由,他的身上泛着强烈的杀意,压得人几乎无法喘息。
——是仅在这一瞬间,鬼舞辻无惨就掌握了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了吗?
眼下的情况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太宰治轻闭上了眼睛,试图让自己在无惨过分强烈的攻击当中平静下来。
鬼舞辻无惨“血鬼术”的作用在太宰治的身上是可以被化解的,可连带着的物理攻击,太宰治却依然完全没有办法抵抗,所以如果真的与这位老板撕破脸皮正面对抗的话,太宰治实在没有一丁点的胜算。
——可眼下又该用什么样的说辞为自己辩白呢?
“我……”
“闭嘴。”
鬼舞辻无惨根本没有给太宰治一丁点辩白的机会,也不想再去窥探太宰治的想法。既然是有威胁的存在,直接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好了。
带着这样的念头,鬼舞辻无惨肆无忌惮地向太宰治投放着自己的杀意。
一旁的童磨见境况不妙,也想稍稍为太宰治出点力,可偏在这个时候,琵琶声在空间里骤然响起,童磨直接被送出了无限城。
这对于太宰治来说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危机,完全处在孤立无援的状态下,盛怒的上司又一点也听不进他的辩白,在这样的境况下,他所能做的……
便在太宰治也觉得有些一筹莫展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阵温润的笑声。
“哈哈哈哈,真是激烈的战斗啊——”
“所以让我这个老爷爷也来见识一下吧,在已经改变了走向的时空里存在着的‘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