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矍一言不发地抱着怀里面的少女翻身上马。
“平南王世子也在。”
他将怀里面的少女捂得严严实实的,立于马上,霜雪浅浅覆盖住他英挺的剑眉,显然已经在雪中等候多时,丢下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内驾马而去。
阮靖向来看不惯军中靠着靠山空降的将领。这军中皇上钦点的随军参军,阮靖初时还以为只是个花拳绣腿,阿谀奉承,上不得台面的小子,结果相处久了,他发现这青年不骄不躁,有勇有谋,上战场也是打架的一把手,特别是追击北虏那一战之后,更是对他刮目相看了几分。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只是,这小子和那位金枝玉叶的公主看起来关系不一般哪。
阮靖顾不得多想,先是唤人将平南王世子搀扶下来,后让楚瑜带着将士们去军营安顿好,就带着军医也急急地追了上去。
几日前,皇上给他递书信说,公主可能随着粮草车来了益州城,随行的还有平南王世子,差点将他的魂都给吓没了。
这益州城紧挨着战场的前线,天气湿寒,水能成冰,军中不少将士因为常年驻守在益州城内,都落下了不少毛病,可不是这些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公子贵女们该来的地方。
唉,这益州城的两个祖宗,伺候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
司矍在益州城城东一处庄严肃穆的院落面前停了下来。院落前立着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石狮子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雪,院门口守着两个身着盔甲的士兵,一见司矍到了,就赶忙上前将大门打开。
他们知道,司矍怀里面抱着的,那一定就是将军口中怠慢不得的贵人。
至于这贵人是谁,没人敢去想,也没人敢去猜。
这里是军事要镇,每个人按部就班地值守着自己的岗位,也没有闲情逸致去关注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公主已经在他怀里面睡着了,也可能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
司矍一只手扶着公主,自己先翻身下马,而后他收敛着力道,深吸一口气,紧绷着肌肉缓缓将公主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公主瘦了许多。
比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抱起来还要硌手。
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这一路上天寒地冻,一定是日日风餐露宿,还不得不和一群在军营里面呆惯了的糙汉子同吃同住。
想到这里,他鼻尖微涩,宛若有把刀子一刀刀地割着他的心脏。
天知道他刚刚醒来,得了皇上的消息是多么的惊惧。
从京城到益州城的路太长了,此时又正值寒冬,带队的将领还不知道队伍里面藏着一个从小就被千骄百宠的长乐公主。
他不敢想公主出事了他会怎么样。
怀里面的少女动了一下,似乎觉得冷,将脸朝着他的胸膛无意识地蹭了蹭,才魇足地嘤咛一声。
司矍收回自己的思绪,赶忙抬脚朝着府内走去。
房间里面早就烧好了地暖,暖融融的。
他俯下身,像是对待至宝一样,小心地将怀里面的少女安置在床上,轻缓地给她盖好被子。
铁甲碰撞着发出轻微的声响,似乎也跟着收敛力道,唯恐惊醒睡梦中的少女。
做完这些后,司矍垂下眼睑,半跪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公主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冷。
公主惧寒,心情好的时候,就会嘻嘻笑着将手偷偷伸进他的脖子里面吓他一跳,觉得累了,或者难过的时候,就只会安静地坐在一旁,然后将他的手拉过来,牢牢地覆在她冰凉的双手之上。
公主,卑职可以给你拿暖炉。
那时候他不知所措,明知道于礼不合,想要抽回自己的双手,可是他一旦触碰到那刺骨的温度,还没有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将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握得更紧。
不要。
少女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
没有你暖。
少女的手掌不复以往的细腻,掌心带着些许粗糙的质感,司矍一遍一遍摩挲着她的手掌,看她一双小手密布着细密的伤痕,眼眶微热,抬眼仔仔细细地去看她的脸庞。
她双颊潮红,巴掌大点的小脸看起来又瘦了一圈,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往日比之桃花更盛的红唇褪成寡淡的白色,唯有眼角下涂抹着一道浅浅的青黑,那长长若蝶翼的眼睫安静地在她的脸庞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才给她憔悴的面庞添了几道重彩。
他的手忍不住又开始抖,可仍旧牢牢地将少女的手掌握在掌心。
不敢用力一分,也不愿意松开一毫。
梦里他整整过了十八年哪。
有压抑却短暂的快乐,但更多的是,挑灯夜坐,静观月色的惆怅。
等阮靖带着军医赶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身着银质盔甲的青年虔诚地半跪在地上。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床上的少女,双眸早已隐去了往日瘆人的寒凉,若冬雪消融,一汪湖水在雪后初霁之后,便只能照得那床上少女的影子。
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突然停下了脚步。
“嘘。”
他抬手对后面匆匆赶来的军医做了一个手势。
“小声点。”
傅知微醒来,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而后眼睫一颤,便睁开了双眼。
睡了两天两夜,傅知微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被熬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将要去哪儿。
傅知微茫然地看着头顶上浅粉色的罗帐。
她不是和表哥一起出京了吗?
傅知微缓缓地将头转了过来,便看到了趴在她床边睡着了的青年。
他没事呀。
对了,她想起来了。
她的小侍卫将她抱了起来。
傅知微抿嘴笑了下,盯着他看了又看,心中欢喜,而后悄悄地伸出手,去拨弄他垂落在耳边的头发。
他没事。
她也好好的。
青年的肩膀动了动,被她的动作惊醒了。
他在这里守了两天两夜,又加上伤还没有好,所以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他隐约感觉到床上的动作。
司矍一抬起头,就看到少女躺在床边笑吟吟地看着她。
“公主……你、你醒了?”
青年的声音带着宿夜未睡的沙哑,他的下巴上冒着浅浅的青色胡渣,面色疲惫,眸子里面却含着压抑不下的惊喜。
“我去叫大夫。”
“欸,别——”
傅知微见他就要起身迈步往外面走,赶忙直起身子去拉住他的手。
司矍停下脚步,唯恐自己的动作伤到了她,转过头来看着傅知微不赞同地说道。
“公主切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大夫说,公主虽然身体没有什么大碍,但这十几日舟车劳顿,需得好好养着,最忌着凉受寒,否则难保落下病根。
“我、我想和你说说话。”
傅知微低着脑袋,不服气地说道。
司矍听了这话,眼眸深了深。
他安静地又重新半跪在地上。
“公主感觉可好些了?有没有不舒服?”
他怕她受凉,将她露在外面的小手拉过来捂在他宽厚有力的手掌里面。
还好是暖的。
傅知微嘟了嘟嘴,偏过头不去看他:“才几个月不见,如今连我的小名也不唤了。”
司矍失笑。
“杳杳。”
他温柔地唤道。
傅知微被他这一声唤得脸红,但就如同被顺了毛的猫儿,转过头来高兴地望着他。她正要说话,又想到她来这里的正事,连忙问道:“欸,你的伤还疼不疼呀。”
“不是什么大事。”
司矍将她耳边垂落下的几缕发丝撩起别在她耳后,冷冽的眼眸中含着的重重积雪化开,笑着答道。
“怎么可能。”傅知微瞪大了眼睛。
“睡了四五天而已,皇上他们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
“别怕。”
这人!
傅知微气恼地抽出一只手想要去捏他腰间的软肉,还没有碰到,她警惕地收回手盯着他:“你腰上没有伤吧?”
他太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
“没有。”
司矍握紧了她的右手,黑曜石般的双眸沉静地看着她,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杳杳下次不能再做这么莽撞的事情。”
傅知微哼了一声,又娇娇气气地别过脑袋。
几个月不见,就知道教育她。
她刚刚摆出生气的样子,转瞬之间,就被一双温暖的手臂的圈在了怀里面。
傅知微窝在他胸口,动了动秀挺的鼻尖。
鼻尖萦绕着的是她熟悉的沉香。
冷冽,稳重,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像是一遍遍地将我在,不动声色地说给她听。
她将双手缓缓缠绕在他的腰肢上。
“司矍。”
她缩在他怀里面,小声地问道:“受伤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呀。”
“不疼。”
头顶上方青年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
“只是放不下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傅知微好奇地问道。
“这个月的书信,还没有来得及寄给公主。”
傅知微听到他这话,一个没忍住,泪水就扑簌簌地像是断线的珠子往下落。
她轻轻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这个呆子。”
青年把她抱得更紧了。
“现在想想,如果我能够早点把信寄出去,公主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也不用千里迢迢地从京城赶到苦寒的益州城。”
他自顾自地说道,语气里面含着深切的自责和悔丧。
因为这样一个小小的差错,他让公主忍受了这么大折磨,一路随军来到北疆。
他的错。
“好呀,我对你这么好,你还不愿意见到我。”
傅知微将泪水一股脑地糊在他的衣襟上,努力撑起一个笑脸,想要缓解气氛,边哭边开玩笑地说道。
哪有一见面就哭的。
一个吻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像是一片花瓣坠落的重量。
轻得不像话,又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克制、压抑。
“杳杳,别哭。”
“我想起来了。”
司矍低下头,抵着她的额头,看着她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傅知微睁着泪眼朦胧的双眼,连哭也忘记了,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全部?”
“全部。”
他低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节快乐宝贝T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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