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青黑着一张俊脸,没有等烟花放完,就一言不发地朝御花园赶去。
傅知微也赶忙提着裙摆从座位上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拉住皇后的手。
皇后偏过头去看她。
傅知微用手掩着嘴角压低声音凑到皇后耳边问道:“母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皇后摇摇头,眸色沉静一片:“不知道。”
“百官宴代表着一国之礼法百制,又是历代遗留下的礼制,倘若有人在百官宴作弄是非,你父皇定然不会轻饶那人。”
傅知微搀扶着皇后的手,目光凝向深邃黑暗中嘈杂的那一处。
御花园此时已经笼罩在夜色沉郁的黑暗之中,长明宫灯灯影绰约,天边的烟花溅射点点零碎的和光。
除了烟火之声,南淮溪的潺潺之声,唯有沉寂又躁动的蝉鸣在昏昏长夜里蠢蠢欲动,若蛰伏泥下的蝉茧,不为人知,却暗自蓄力,伺机破土而出。
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女子的□□声和男子的喘息声。
皇上一听脸色大变,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傅知微同皇后走在一处,虽然明知道有谢升平把关着应当不会再出现上辈子的事,一颗心还是若小鹿乱撞,心慌得厉害。
也不知道是担忧多一些还是看热闹一般的兴奋多一些。
等走近了,借着天边破云而出的点点天光,隐约可以看见一男一女在石桌上交叠起伏的身影。
“放肆!”
皇上看到这样的场景,怒不可遏,厉声喝到:“你们还愣着干嘛,将这两人快给朕拉开。”
身边的侍从不敢怠慢,赶忙上前将石桌上的两人拉开。
傅知微紧张地打量着面色潮红,衣衫半露的女子,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拉着皇后的手。
“杳杳。”皇后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拉得我这么紧。”
“这些后宫的龌龊事,你不看也罢。”
许是担心自己女儿第一次见识到后宫的污秽,皇后补了一句,抚慰似的摸了摸她的手。
“没有没有。”傅知微看清那女子不是自己所熟识的人之后,放下心来,揪在一起的心骤然松懈,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她将视线转向旁边的男子。
男子的面容在月色下逐渐清晰,傅知微眯了眯眼,发现竟然是那日在淑妃的诗酒会上被淑妃撮合着要同她对诗的人。
淑妃的侄子,李治。
皇上这时也看清了这奸夫的模样。
李治这人他也认识,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子,有一番才学,可惜是个读书读呆了的,眼界和见识走不出书本上的之乎者也,但往日瞧着他也是个知礼懂礼的,如今怎么能够做出这等霍乱后宫的事情。
李治此时还是晕乎乎地,双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舞,张牙舞爪地想要从侍从手里面挣脱出去。
“放开我。”他整个人跟个烂泥一样瘫软在两个侍从的肩膀上,发丝凌乱,面颊通红,只有双手不安分地在空中乱抓。
他眯着眼睛不耐烦地说道:“你、你、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然,敢这这样……“
“李治!”
皇上快要被气炸了,怒声喝道。
“你看看朕是谁。”
“我、我管你你你是谁谁谁……”
李治迷迷糊糊地说着,舌头不住地在嘴巴里面打架,等到他醉眼熏熏地抬头看到眼前站着的明黄色身影,腿霎时间软了下来,酒也被吓醒。
“皇、皇、皇上……”
他哆哆嗦嗦说道。
他话音一落,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水声,周围的人不约而同顺着水声望去,便见他两腿之间便滴滴答答地落下一连串水珠。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皇上沉着一张脸,看也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将户部尚书给我唤过来。”
“皇皇上……我、我真的是冤枉的……”
看到皇上这样的脸色,李治也顾不得在乎自己的颜面,挣扎着要从侍从的手臂间起来,哭丧着脸解释道。
“把人给我拉住了。”
还没有等皇上说话,皇上身边的贴身太监林泰安连忙出声说道。
这人满身污秽,怎么还妄想着靠近皇上一步,若真让他近了皇上的身,那就当真是他们这群做下人的失职。
和户部尚书一起赶过来的,还有淑妃。
淑妃见到这样的场景,脸色发白,暗暗攥紧拳头,就连户部尚书这样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也维持不住面上镇静自若的神色,冷汗涔涔。
“皇上恕罪。”
没有等皇上说话,户部尚书就赶忙跪了下来。
“犬子一向知礼,老臣绝不相信这是出自他的本意,定是有人栽赃陷害,这件事情希望皇上彻查,定有隐情。”
“是啊,皇上,臣妾也不相信治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淑妃也被自家侄子这副模样给惊呆了,也急急跟着户部尚书跪下来求情道。
这药本来是给谢升平下的,怎么就让治儿给喝了。
“呵。”皇上冷笑一声,“李治目无章法,竟然胆敢在百官宴上在御花园同宫女行苟且之事,你说,还有什么隐情?”
“这些事情,他没做吗?难不成还是朕冤枉了他?”
到底也是朝廷中的人精,短暂的惊诧之后,户部尚书也冷静下来,低着头回道:“犬子做的这些事情无可推卸,只是希望皇上查明真相,还犬子一个清白,不能平白地放任这背后之人在宫里兴风作浪。”
“好啊。“皇上气极反笑,“你们倒还觉得是自己委屈了,不是要证据吗?那就给我查!”
他阴沉着脸扫视一周,说道:“不给我查出来,今天晚上一个人也别想睡觉。”
“你们不是要清白吗,那就一个也别走了,就在宫里面给朕等着你们要的清白。”
傅知微原本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乍一听到皇上说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又开始打起鼓,担心谢升平在暗地里面做的动作被宫里的人查出来。
……
……
宫里面今日晚上忙成了一锅粥,守着殿上的诸臣等了许久,才见皇上阴着脸回到殿上,也没有多说话,就下令宴会收场。
好好的百官宴遂不欢而散。
傅知微本来想要同谢升平说几句话,可碍于今日的场面,只得眼睁睁看着她随着一众官员退下。
谢升平快要出殿门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向殿内傅知微的位置。
别担心。
她眨了眨眼睛,冲着傅知微微微一笑。
今夜注定对于许多人而言是一个难眠的夜晚。
傅知微回了昭华宫洗漱,随手从梳妆台上去了一匣子珠宝,披着头发坐在床上数了一会儿里面的珠子,终于等到司矍翻窗进来。
在玉麟山庄,她不习惯没人抱着她睡觉,夜里睡不好。如今好不容易回了宫,她今日又罕见地失眠了,缩在司矍的怀里面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杳杳。”在傅知微翻了第一百零八个身之后,司矍忍不住了,箍住怀里面少女的腰肢,睁开眼睛问道:“你很担心谢大人吗?”
“你没睡呀。”傅知微仰着头看向他,讪讪问道。
“杳杳今日这样,我也睡不着。”
她似乎很担心谢升平的安危。
司矍不由得紧了紧搭在她腰肢上的手。
“我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担心。”傅知微头埋在他脖颈间小声说道,“淑妃仗着她的母族在宫里面嚣张跋扈这么久,倘若明天能够听到好消息……那我可得开心坏了。”
“可是万一真的被父皇查出来谢升平做的手脚……”
“不会的。”司矍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翻涌的酸涩,让这些情绪不要像是咕噜噜的气泡一样直直往上面冒。
“谢大人一定留了后手的,他在朝堂上也有些势力和手段。这么简单的道理,他应当是懂的。”
“是啊。”傅知微反手抱住他,闷闷地说。
她也希望快点能把这些糟心的人搞下去。
两人默默躺在床上抱了一会儿。
青年的怀里面是恰到好处的温热,傅知微沉浸在这安稳的滋味当中,魇足地砸吧砸吧嘴,快要跌入梦乡之中。
“杳杳。”
她听到耳边司矍低哑的声音。
“什么。”
耳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她还醒着,迟疑了一会,才继续说道。
“你很喜欢、很喜欢谢大人吗。”
傅知微不耐烦地伸手堵住了他的嘴,滚进他怀里面,含糊不清地说道:“胡说。”
“你这个呆瓜,谢升平是女子。”
她的肩膀上突然凑过来一个毛绒绒的脑袋,蹭得她痒痒的。
司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爱了。
傅知微一时分不清这是不是梦,下意识地抱紧身侧之人,咯咯笑了起来。
……
……
第二天傅知微一睁眼,顾不得梳洗完,就迫不及待地问湘云宫里面的消息。
湘云一边笑着给傅知微梳头,一边说道:“这淑妃也是活该,算计来算计去,竟然算计到自家侄子身上了。”
“这怎么说。”
傅知微一听这大概意思是淑妃遭了殃,兴致勃勃追问道。
“这下药的宫女扛不住审问,说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指使她做的这事。淑妃娘娘当然不承认,结果查出来的处处证据都指向她,可把她给气的。”
“这淑妃这几年在宫里面耀武扬威惯了,也是个沉不住气的,竟然嚷嚷说这药她要下也不会给她侄子下,定然是那个谢升平在暗地里面搞鬼。”
你说这好好的,提谢大人干嘛?后来仔细一查,竟然发现这药原本是给谢大人的,结果不知道哪里出了错,竟然端给李治喝了去。听在场的宫女说啊,不仅淑妃娘娘的脸色都白了,就连户部尚书的脸,都青得跟个阎王爷似的。”
“这倒是有趣。”傅知微扭了扭脖子,听得心情大好,“那父皇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后宫干政原本就是大忌,皇上这几年也厌恶淑妃得紧,直接就下令将淑妃打入冷宫了。”